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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满江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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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江红(中) 海贝勒忙道:"那谢谢你,我不能答应!" 宝亲王急道:"海青,你别得寸进尺随棍上,我只是随便说说,我告诉 你,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回去了!" 海贝勒皱眉说道:"四阿哥,你这是逼我,我老实说吧,小郭他只是暂 时待在府里,日后他是要进宫伴驾的!" 宝亲王一怔,道:"海青,你可不要骗我!" 海贝勒道:"我哪儿来的那么大胆子,不信你进宫去问问!" 宝亲王满脸懊丧地道: "既然是让皇上捷足先登了, 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 同时,和亲王也一脸失望色! 梅心突然笑道:"您二位让梅心不忍,海爷,您又何必拘泥于这一点? 郭总管伴驾, 与跟四阿哥叩头, 兼了三阿哥府中的总管, 这也是三回事儿啊! " 这句话听得和亲王跟宝亲王一喜,又有了希望! 海贝勒摇头说道:"梅心,你哪里知道,其他都是假的,他两位向我要 人,欲将小郭占为己有,这才是真的!" 宝亲王脸一红,道:"海青,你可不要信口胡扯,胡说八道,我要跟小 郭烧香叩头换帖子,这可是出自一片真心!" 海贝勒道:"四阿哥,没人说你不是真心,可是你总不能否认,你想尽 办法,是想把小郭占为己有!" 宝亲王红着脸,道:"我承认了,是这回事儿,怎么样,海青!" 海贝勒方要答话,梅心突然又道:"海爷,您也真是,假如说两位阿哥 要人,皇上不会不答应,再说郭总管跟着他两位,那跟伴驾又有什么分别?" 海贝勒闻言呆了一呆,宝亲王立即大笑说道:"对,还是梅心说得对, 就算小郭日后要入宫伴驾,我先要走了人,皇上也不会怎么样的,再说,正 如梅心所说,小郭跟着我,那跟侍读伴驾有什么两样?" 海贝勒皱眉说道:"我不管了,我也没有办法把小郭分成两个人,你们 谁打算要他,他就在眼前,自己找他商量去?"说着,扭头走向一旁! 宝亲王未理会海贝勒,忙转向了郭璞,问道:"郭总管阁下,你又怎么 说?" 郭璞淡淡说道:"四阿哥,我分身乏术,正如海贝勒所说……" 宝亲王道:"谁叫你分身乏术了,我只要你……" 郭璞道:"四阿哥,别忘了,还有三阿哥,您四阿哥要我答应谁,不答 应谁?这不是太令我为难么?" 宝亲王道:"我没有忘记还有我三哥,只是,小郭,我知道,我三哥会 让我的,无论大小事他由来如此!" 和亲王忙道:"老四,任何事我都能让你,唯独这件事不行!" 宝亲王脸色刚变,海贝勒一旁忙笑道:"不是你们的人,你们都这个不 退,那个不让,是我的人,你们却非逼我让不可,这岂不是割我的肉,欺负 人?" 一句话使得和亲王跟宝亲王赧然而笑,宝王道:"海青,说真的……" 海贝勒忙道:"四阿哥,别找我,正主儿在眼前,你找他去!" 宝亲王一咬牙,道"好吧,小郭,我兄弟俩之中,你选一个吧!" 郭璞苦笑说道: "四阿哥,我只有一个不选地仍做我 '贝勒府'的总管!" 显然,他是不愿意得罪任何一个! 宝亲王扬了扬眉没有说话! 和亲王忙道:"老四,无论什么事儿,都该分个先来后到!" 宝亲王脸色一变,道:"三哥,你是要我这后来的退让?" 和亲王毅然说道:"老四,你自己想想该不该?" 宝亲王双眉一挑,刚要说话! 梅心突然含笑说道:"三阿哥,四阿哥,可容我说句公道话?" 宝亲王怒态一敛,忙强笑说道:"梅心,大伙儿不外,有什么话你不能 说的!" 梅心道:"我先谢谢了,不过我话说在前面,我是站在第三者立场说句 公道话,待会儿,哪位要是自认吃了亏,可别生气,要不然我就不说了!" 宝亲王笑道: "梅心,谁会生你的气?谁又忍心?别说你说的是公道话, 就是你向着谁,我以为那另外的一个也不会生气!" 梅心淡淡笑道:"那我就放心了,我以为您二位之间,谁也不必让谁, 因为根本没这个必要,根本没有冲突……" 宝亲王一怔,道:"梅心,这话怎么说?" 梅心淡淡笑道:"若要分先来后到,那是三阿哥占了先,可是您是要跟 郭总管烧香叩头换帖子,这跟三阿哥要郭总管在他府中兼个总管毫不冲突, 彼此何必为这件事伤感情?何不郭总管只兼个和亲王府的总管,另一方面也 照样地跟您烧香叩头换帖子?" 乍听起来占了便宜,和亲王没有说话! 乍听起来吃了亏,宝亲王双眉一扬,刚要说话! 梅心忙递眼色,道:"四阿哥,您不是说不生气么?" 宝亲王怔了一怔,忙道:"好,好,好,梅心,我不说话,听你的,行么?" 海贝勒插口说道:"梅心,这件事总该问问郭老弟吧!" 梅心嫣然笑道:"海爷,不用问,我有把握郭总管一定答应,不信您可 以问问郭总管,他要不答应我负责!" 海贝勒呆了一呆,转注郭璞,道:"老弟,你什么时候答应了?" 郭璞笑了笑,道:"只要您不反对,那就是如今的事儿!" 海贝勒诧声说道:"只是,梅心,你怎么知道郭老弟他必然答应?" 梅心望了郭璞一眼,郭璞神情微震,有意无意地躲开了那双令他心悸的 目光,梅心却接着笑道:"海爷,这是天机,恕我不能奉告!" 海贝勒哈哈大笑道:"梅心,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卖关子了?你以为我不 明白么?" 这回,该梅心紧张了,她忙道:"海爷,您明白什么?" 海贝勒笑道:"这种事三不得罪,换换是我,我也答应!" 梅心笑了,郭璞也笑了! 宝亲王却突然叫道:"海青,我饿了,咱们该开席了吧!" 海贝勒笑道: "让晚开席的是你,如今催着开席的也是你,心愿达成了, 你也饿了,这倒是巧得很哪!" 一句话惹得大伙儿都笑了,笑声中,大伙儿离开了练武场,走向客厅, 途中,宝亲王有意地跟梅心走在一起,看看大伙儿都在谈笑没留意,他忙低 低问道:"梅心,你刚才向我递眼色,是什么意思?" 梅心笑了笑,道:"三阿哥好糊涂,烧香叩头换帖子,结义的兄弟他帮 谁?您何必再去争这个总管呢?" 宝亲王恍然大悟叹道:"梅心,无怪乎大家都说你是个奇女子,你的确 不凡,委实令我自叹不如,不得不服,只是……" 他有点不安地接道:"梅心,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思?" 梅心笑了笑,道:"如今皇上的阿哥,就剩了您跟三阿哥了,三阿哥求 才,您也求才,难道说,二位都是为了好玩儿么?" 宝亲王干笑说道:"梅心,他是我的哥哥!" 海心道:"宝四爷,大清朝的规矩,没有非兄长不能接帝位这一条,当 今皇上行几?那要看才干,懂么?四爷?" 宝亲王道:"梅心,你认为我很有才干么?" 梅心道:"四爷,我不用说别的,三阿哥优柔寡断,太以软柔,单这一 点,他就比不上您,别的就……" 宝亲王截口笑道:"梅心,你是说我比他狠?" 梅心神情微震摇头淡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敢,其实,您该 知道,做一个皇上,有时候不得不狠,狠有时候也并不是坏事,过于仁慈的 皇上,是没有办法治理好国政的!" 宝亲王点头说道:"这一点我倒是很同意你的说法,像有些王公大臣, 明明知道他们是佞奸,但由于相处多年,不忍杀他们,他们也就摸清了这一 点,而老那么欺君罔上,祸国殃民,胡作非为,你说这怎么行?" 梅心笑道:"所以我说这一点三阿哥不如您!" 宝亲王迟疑了一下,道:"可是,梅心,你知道,对自己的手足亲兄弟, 那要当作别论,我不能为了争帝位而对三哥他有所不利!" 梅心摇头说道:"四爷,我不是这个意思,争帝位的方法很多,不一定 非要直接下手干自己的手足亲兄弟不可,其实,便是向自己的手足亲兄弟下 手,那也无可厚非,唐朝的李世民如何?他毫不犹豫地除了建成、元吉,在 史官笔下,他还不照样是个好皇帝,那些微小疵,是不足以影响他的丰功伟 业." 宝亲王对后者似乎不感兴趣,他淡淡地笑了笑,道: "何必提得那么远, 且看当今皇上……" 梅心心头一震,宝亲王却已然针对前者发了问:"梅心,对于争帝位的 许多方法,你愿意教我么?" 梅心笑了笑,道:"四爷,这,怎么说您都不该问我,我是个风尘……" 宝亲王截口说道:"梅心,我没有把你当成'八大胡同'里的人,没听 说么?自古女侠出风尘,并不都是……"梅心含笑说道:"谢谢您,四爷, 事实上,梅心是八大胡同'怡红院'中的头牌红妓,向一个风尘妓求教争帝 位之法,那会……" 宝亲王道:"梅心,我不知道你这是妄自菲薄,不是不愿教我,要是前 者,那你不该,海青他是个不凡的奇男子,他都把你视为天人,那还会错么? 在我眼中,德佳德玉她们俩都难与你相比拟,倘若是后者,那我就没有话说 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梅心,我把你当成了我的人,不然我不会对你说这 些!" 梅心敛去了笑容,神情有点激动地道:"四爷,您使我受宠若惊,你既 垂青睐,尽掬肺腑,梅心焉敢再矫柔做作?那么我向您推荐一人……" 宝亲王忙问道:"梅心,你说谁?" 梅心道:"就是这位郭总管!" 宝亲王溜了郭璞的背影一眼,道:"梅心,我怀疑他是否够!" 梅心淡淡笑道:"四爷,那您就没有把梅心当成自己人!" 宝亲王神情微震,道:"梅心,这话怎么说,我怎会……" 梅心截口说道:"您有过人的眼光,您要不是看准了他,您绝不会不惜 跟三阿哥相争地拉拢他,我说得对么?四爷?" 宝亲王红了脸,窘迫地道:"梅心,那你就误会了,是我过份小心,所 以我事事处处都抱着怀疑的态度,便是对自己也一样!" 梅心淡淡说道:"四爷,假如真的是我误会了,我劝您这次不必怀疑, 更不必怀疑自己,此人不但文武双绝,智慧过人,而且胸蕴极丰,有经天纬 地之才,您得了他,那一如得了管乐,这绝不夸张!" 宝亲王望了梅心一眼,道:"梅心,你以前认识他么?" 梅心摇头说道:"缘仅今夜一面!" 宝亲王诧异地道:"那么,对他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梅心笑了,道:"四爷,对某种人,是无须多认识,也无须多观察的, 我由来对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也从来没有看错过一个人,要不然,我还配 称什么奇女子呢?" 宝亲王很满意地点了头,但,他忽又皱起眉头说道:"梅心,你知道, 我的实力薄弱得很!" 梅心笑道:"据我所知,今夜在座除了海爷跟年大将军不算外,就没有 一个是三阿哥的人,全是您的心腹, 何况, 有了一个郭璞, 又胜过千百谋士! " 宝亲王摇头说道:"德佳跟德玉一向是站在我这一边是不错,可是她们 两个全是娇宠纵惯的尊贵格格,能干什么?梅心,我贪心不足求才不怕多, 有了一个郭璞,我还想要你跟海青,只要有了你三个,别的人我一概不需要 了!" 梅心道:"谢谢您的看重,四爷,对海爷,您是知道的,他这个人由来 不喜欢过问这种事,要让他参与,恐怕很难,至于我……"笑了笑接道: "我 又要说了,四爷,要我这么个人,能做什么,您不怕人笑话,我还怕替您丢 人呢!" 宝亲王皱眉说道:"梅心,你怎么又来了?我打算聘你做我的女军师, 外有海青跟郭璞,我便有把握十拿十稳,打垮任何一个人,梅心,只要你肯 点个头,我将来接了帝位之后,绝不会亏待你的!" 梅心笑了笑,道:"我可以帮您劝劝海爷,可是我没有必成的把握!" 她顾左右而言他,避实就虚,岔开话题! 宝亲王喜道:"梅心,对海青,我了解得很够,只要有你一句话……" 梅心忙道:"四爷,您要这么想,这个忙我就不敢帮了!" 宝亲王忙道:"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其实……" 笑了笑,接道:"梅心,这你又何必怕人说?只要我能接得帝位,这桩 婚事,将来我替你们俩办,好么?" 梅心笑了笑,未置可否! 宝亲王却紧跟着一句:"梅心,现在该谈你了!" 梅心正感难以作答,突闻海贝勒一声沉喝传了过来:"什么事这般匆匆 忙忙?" 这一下解了围,抬眼望去,只见已到了客厅门口,大伙儿站在石阶下, 一名贝勒府的护卫,正向海贝勒躬下了身,只听那名护卫说道:"禀爷,大 内云领班求见!" 海贝勒"哦!"地一声,道:"这么晚了,什么事?" 那名护卫道:"云领班说,有机密大事要面禀!" 海贝勒眉锋一皱,道:"叫他进来!" 那名护卫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须臾,步履响动,大门外步履匆匆地行进了大内"血滴子"侍卫领班云 中燕,他十步外便低下了头,然后急步趋前,打下了千,恭谨说道:"卑职 云中燕叩见!" 口称叩见,却只打了千,按说,见亲王是该爬伏叩见的,可是雍正兴了 规矩,他认为他的侍卫不能随便给别人行大礼,最多只许打个千! 这规矩,朝廷大臣都知道,所以一直没有人敢挑剔! 其实,这还是见着了两位身为阿哥的亲王,两位格格及海贝勒,换别个 王公大臣,"血滴子"侍卫连躬个身都有点懒,这也是众所周知的,可也没 人敢说话! 海贝勒当下摆了摆手,道:"有什么事,说!" 云中燕口中应了一声,却抬眼四顾,有点犹豫.海贝勒浓眉一轩,道: "此地没有外人,我叫你说!"云中燕吓得连忙低下了头,道:"禀贝勒, 那位邹大侠已经离京了!" 海贝勒一怔,道:"哪位邹大侠?" 云中燕尚未答话,年羹尧已然急步抢过,道:"海青,让我来问他!" 海贝勒猛然恍悟,不由又复一怔! 却听年羹尧急急问道:"云领班,这消息何来?" 云中燕道:"禀大将军,是卑职手下的报告!" 年羹尧道:"可确实么?" 云中燕道:"回大将军的话,卑职的手下直跟着他出了城,绝不会错!" 年羹尧身形一阵轻颤,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云中燕道:"回大将军的话,是午间!" 年羹尧的脸上泛起了笑意,转望海贝勒,道:"海青,替我给点赏赐, 过两天我还你!" 海贝勒哈哈大笑,道:"小年,怎么你也来了,海腾!" "属下在!"站在一旁的海腾应声走了过来! 海贝勒向着云中燕摆手说道:"老云,你跟海腾去,要什么拿什么!" 云中燕大喜,连忙谢过,打了个千,跟着海腾行去! 望了望满脸轻松的海贝勒与年羹尧,宝亲王忍不住问道:"海青,是怎 么回事儿?" 海贝勒漫不经意地说道: "小年有点江湖恩怨,前几天听说人家找来了, 如今老云来报说那人又走了,就这么回事儿!" 宝亲王立即挑起了眉,转注年羹尧道:"小年,这班人办事够混帐的, 你还赏他?找到京里来闹事,胆子好大,这还像话?怎么放他走了?" 年羹尧笑了笑没有说话! 海贝勒却一旁笑道:"怎么,四爷,如今不饿了么?"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失笑,一句话轻易地搅过了事端,转身向厅内行去, 进厅的时候,梅心向着郭璞投过一瞥! 郭璞看见了,却报以很礼貌的一笑! 这一笑,笑得梅心仍未能试探出什么! 大厅内,盛宴一席,已然摆上! 分宾主落座后,海贝勒举杯邀客,一口气连敬在座的男客们十二大杯, 面不改色! 他说得好,在座的男客们,人人都有喜事,都该敬! 酒过三巡,谈兴又起,借着三分酒意,宝亲王透露了一桩震撼人心的事 故,尤其对梅心! 他先以目光遍布在座,然后笑了笑,道:"小年,你可知道,岳钟琪那 边儿出了事儿!" 年羹尧一怔也一惊,忙道:"四阿哥,什么事,又有人入侵造反?" 宝亲王摇头说道:"入侵倒没有,造反是有点儿,这还是前两天岳钟琪 差专人进京,一纸秘密奏折递进大内,还是我昨晚上在御书房里玩的时候无 意中看到的呢!" 年羹尧道:"四阿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宝亲王似乎有意卖关子,举杯浅钦一口,然后慢条斯理地道:"事情简 单,内情复杂,有人游说岳钟琪起兵造反……" 众人闻言大吃一惊,年羹尧忙问是谁! 宝亲王笑了笑,道:"小年,你别紧张,岳钟琪这个人还不错,他也只 是听到了一点风声,便一纸奏折递到京里,连我也不知道是谁!" 大伙儿神情一松,海贝勒皱眉说道:"四爷,你这是跟大伙儿的酒兴开 玩笑!" 宝亲王正色说道:"那倒不是,我确实看到了那纸奏折,不信你明天进 宫问问去,要是没有这回事儿,过两天我请客!" 看来确有其事,是真不假了! 海贝勒皱眉说道:"这是谁这么大胆……" 宝亲王摇头说道:"那谁知道反正像这种不怕死的人多得是,皇上已经 下了一道密旨给岳钟琪,要他装不知道,别打草惊蛇,等着那个不怕死的人 自投罗网,送上门来……" 他话锋微顿,转注年羹尧,道:"小年,我听说皇上有意在近几天内让 你回任上去,你的意思怎么样,是打算回去,还是想在京里多待些时日?" 年羹尧笑了笑,道:"四阿哥,皇上的意思是圣旨,要我怎么做,我怎 么做,我这个做臣子的,没有自己的意思!" 宝亲王呆了一呆,旋即笑道:"小年,我说得是实话!" 年羹尧淡淡笑道:"我也没敢欺骗四阿哥!" 宝亲王望了他一眼,道:"小年,我看你对皇上很不满!" 此言一出,举座色变,唯独年羹尧平静地道:"四阿哥,这种话可不是 轻易好说着玩儿的, 一个不好, 论罪不但个人丢脑袋, 有可能还株连九族呢! " 宝亲王道:"那倒不会,你有平叛大功,朝廷视你如柱石,便是发几句 牢骚,皇上也会付之一笑的!" 年羹尧还想再说,海贝勒突然说道:"喂,诸位,我是请你们来吃喝的, 不是请你们来谈天的,酒凉菜冷,让我这做主人的好不难受,来来来先干一 杯!" 一句话,一杯酒拦住了话头! 又喝了几杯之后,宝亲王突然说道:"海青,找你的人把香案摆起来, 我要当着大伙跟小郭先烧了香,叩了头,然后咱们再开怀畅饮,尽情吃喝!" 海贝勒尚未答话,郭璞眉锋微皱,神情有点急! 梅心却在大伙儿鼓掌中叫声中忽地插口说道:"四阿哥,凡事不必太以 拘礼,也不可落俗,彼此都不是世俗儿女,还讲究什么形式?您跟郭总管, 当众互敬三杯以酒为盟,不就行了么?" 宝亲王朗笑说道:"由来梅心拿出好主意,不拘礼,不落俗,既高且雅, 好吧,梅心,我再听你一次!"说罢,举杯邀郭璞! 郭璞神情立松,目光难以言喻地望了梅心一眼,也连忙举起了面前杯, 先干为敬地一仰而尽! 三杯敬罢,大伙儿喜笑声中,凑了热闹,你一杯,我一杯,敬得宝亲王 与郭璞应接不暇,不亦乐乎. 在座,最高兴的是宝亲王与三格格五格格. 唯一不自在的,是三阿哥"和亲王"弘昼! 这顿酒,一直吃到了快三更,看看大伙儿意畅兴尽,海贝勒便预备吩咐 下人们撤席! 适时,步履响动,及厅门而止,旋听八护卫之首的海腾,恭声禀道: "禀爷,有贵客莅临,请爷出厅迎接!" 这是谁,对贝勒府竟称莅临,而且要海贝勒出厅迎接! 海贝勒与众人互觑一眼,推杯站了起来! 他刚站起,大厅外响起个宏亮笑声:"深夜打扰,我这做客人的已感难 安,何敢再劳动贝勒亲迎?你太多事,还是我自己进去吧!" 众人闻声一震,宝亲王脱口一声惊呼:"是皇上!" 一起站起,便要急忙迎出,大厅内已然走进两个人来! 为首的,是那英武阴鸷的青袍人,当今皇上雍正! 后面那位,千娇百媚,一身黑衣,赫然竟是云珠! 郭璞一见云珠,有着一份意外的诧异! 云珠第一眼便落在他身上,娇靥上的神色,是难言的喜悦,还带着点令 人望之心酸的幽怨! 这目光,使得郭璞想躲,但又不忍躲! 但是,他还是趁大伙儿接驾的机会施下礼去躲了开! 只听雍正哈哈笑道:"免礼,免礼,大伙儿都坐,都坐,别因为我扰了 你们的酒兴,别因为我让你们热闹不起来!" 大伙儿连连答应,却无一人入座,只因为皇上自己仍站在那儿,雍正话 落,笑着又道:"简直是高朋满座,简直是高朋满座,小年,你一直都住在 海青这儿么?"他第一个先问了年羹尧! 年羹尧微微躬身说道:"是的,臣一直都住在这儿!" 雍正眉锋一皱笑道:"怎么,喝多了?你们什么时候对我称过臣……" 年羹尧尚未答话,他又转向了梅心,深深一眼,笑问: "你就叫梅心?" 梅心盈盈矮下娇躯,轻轻答道:"是的,老爷子,名字俗得很!" 雍正将头微点,一连道了三个好字,道:"冷艳高傲独清香,这名字雅 而脱俗,好得不能再好了,我常听海青提起你,说句话你别不高兴,以前我 觉得他有点夸大,如今我却觉得他的话太以不足……" 梅心截口说道:"梅心不敢,那是老爷子您垂爱!" 雍正哈哈笑道:"廉亲王好眼力,来,海青,我身上没带什么,这就算 我给梅心的见面礼吧!"翻腕自袖底拿出一物! 那是一只檀木盒,不知内盛何物,海贝勒忙伸双手代梅心接了过去,脸 上充满了喜悦与骄傲! 梅心忙施礼谢恩,雍正则摆手说道:"别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 这句话,任何人都能懂得,梅心很快地低下了头,海贝勒则咧嘴而笑, 却笑得不大自在! 接着,雍止又转向了郭璞,深深地打量了他两眼,道: "你就是郭璞?" 郭璞从容而泰然地答道:"是的,老爷子!" 雍正道:"听云珠说,你文武双绝,胸蕴极丰,智慧过人 郭璞道:"老爷子,那是云姑娘的看重!" "看重?"雍正笑道"她为什么要看重你?" 云珠脸上一红,郭璞却泰然答道:"只因为郭璞原是四海镖局的帐房, 谁不夸自己人?" 雍正笑道:"好会说话,而事实上,'顺来楼'上你露过高绝的一手!" 郭璞道:"老爷子,那也是侥幸!" 雍正笑道:"换个人他再也侥幸不了,你要知道,我是少林嫡派弟子, 眼光并不比任何人稍差!" 郭璞未再说话! 雍正笑了笑,又赏了他一份见面礼,然后说道:"先在海青这儿待待, 等过一个时期,我再擢你入宫!" 郭璞连忙施礼谢恩,雍正这才转向了做主人的海贝勒: "怎么样,海青, 面子上过得去吧!" 海贝勒道:"海青很感激您!" 雍正笑道:"你感激那滋味并不好受,只要你不怪我突然闯席,扰了你 们的酒兴,我就很知足了!" 海贝勒赧然笑道:"海青哪儿敢,您今夜出宫,是……" 雍正往后一指,道:"云珠告诉我你今夜为聘了位新总管而大张筵席, 我不知道便罢,知道了焉能不来贺贺?" 皇上贺臣子,这该是雍正破天荒第一遭,别的王公大臣一辈子休想有这 种殊荣,由此可见雍正对这位贝勒的倚重,也由此可知雍正对这位贝勒的娇 宠纵惯! 海青有点激动,但他未把心中的感受说出来,只问道:"您就带云珠一 人出来?" 雍正笑道:"怎么,你嫌少?有云珠一个,再加上此地的你们,我简直 稳如泰山,安若磐石,还有什么可怕的……" 海贝勒浓眉一皱,刚要张口! 雍正忙摆手说道:"别数说我,我另外还带着四个喇嘛跟云中燕几个, 只是这儿是你的府邸,我没让他们进来!" 海贝勒双眉一展,侧顾厅外喝道:"海腾!" 只听厅外海腾应道:"属下在!" 海贝勒道:"传话厨房,另准备一桌开在西院,叫云中燕他们进来!" 海腾"喳!"地一声,飞步而去! 雍正笑道:"无怪他们都服你,你很会做人嘛!" 海贝勒笑道:"您到我这儿来了,我怎好让他们站在外边!" 雍正未再多说,目光溜向残席,道:"你们都吃喝完了么?" 海贝勒道:"我马上让他们再为您……" 雍正摇头笑道:"我没有那么馋,我的意思是说,假如你们已经吃喝完 了,把席撤了,咱们好好儿谈谈,我难得有这么个机会!" 海贝勒赧然而笑,忙命人撤去残席,准备香茗! 坐定,雍正突然唤道:"郭璞!" 郭璞忙应道:"郭璞在,您请吩咐!" 雍正道:"没什么,我问你,你对这'贝勒府'都熟悉了么?" 郭璞道:"回您的话,已经熟悉得差不多了!" "那好!"雍正点头说道:"云珠想到处看看,你陪她走走!" 这句话,在座除了和亲王、宝亲王与三格格、五格格外,其余的全懂, 皇上是有意给他俩个机会! 郭璞再也没想到皇上会有这么一手,他有点迟疑,但终于他还是领了旨, 其实,他又哪能不遵旨? 雍正笑了笑,侧顾身后云珠道:"云珠,跟他去吧,回去的时候我会要 海青派人叫你的!" 云珠有点羞涩,但却带着无限感激,应了一声,螓首微垂,袅袅行出厅 去,自然,还有郭璞! 梅心的唇边,泛起了一丝极其轻微的笑意,而那丝笑意的后面似乎还隐 藏着些什么! 三格格德佳的娇靥之上,竟也同时掠起了一丝异样神色! 这神色,全落在梅心眼里,只可惜,她未留意梅心! 灯火辉煌的大厅内,是阵阵欢笑! 而在那庭院中,朦胧月色下的青石小径上,却是两个人儿沉默着一双, 郭璞不安地走着,云珠只低着头! 走完了青石小径,进了树木深处,亭,台,楼,榭一应俱全的庭院,庭 院景本美,夜景尤美! 而如今,加上这一对人儿,衬托得这庭院夜景更美! 那该是情切切,意绵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一幕! 默默相对,无言胜似有言,两情尽在此中! 不知道是谁叫他俩走向了水榭的八角小亭! 也不知道是谁叫他俩在亭中坐了下来! 更不知道是谁叫他俩一直地沉默着! 这份儿沉默,曾令得多少有情儿女陶醉,曾令得多少有情儿女销魂,而 郭璞,他却显得很不安! 他抬了几次头,张了几次嘴,好半天,他才像用了最大的力气,好不容 易轻轻地叫了声:"姑娘……"立刻又断了后话,他力拔山兮气盖世,却没 有力气多说一句话! 云珠轻轻地"嗯!"了一声,螓首半扬,美目微瞥,那是令人情难自禁 的娇态,静等着后话,可惜,郭璞他巧妙地把目光移开了,好不容易地又憋 出一句:"一天不见了,姑娘好么?" 云珠幽怨而柔婉地笑了:"先生这是应酬,还是寒暄?" 郭璞脸一红,答非所问地道:"我没有想到姑娘会来!" 云珠接了他一句:"所以先生没有准备好该说的话?" 郭璞好窘,赧笑说道:"姑娘,你我见面不易,何必一见面就……" 云珠道:"先生只知道你我见面不易,可知道云珠是费了多大的心机, 才能到这儿来见先生一面的么?" 郭璞欲避无从,只得点头:"姑娘,我能想象得出!" 云珠道:"那么,先生又何忍心这般对云珠?" 郭璞能独对天下武林,而独对这几句话,他有难以招架之感,刹时间涨 红了脸,也确有点不忍,忙道:"姑娘,你误会了,我是过分的惊喜,也有 一肚子的话,只是见着姑娘,我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云珠淡淡地笑了笑,道:"先生,但愿如此,不管是真是假,我听了都 高兴,都安慰,其实,先生,就这么一天不到工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 想先生,在宫里我这么想,只要能见先生一面,便是远远地看先生一眼,我 就能慰相思知足了,谁知一旦见了先生,我反倒贪心起来,想想真怪,人难 道都是这样么……" 郭璞只觉全身热血往上一涌, 忍不住脱口一声轻呼: "姑娘, 你这是……" 云珠截口说道: "我也不知道我这是何苦,也许前世我欠先生的,先生, 我并不怪你对我这样,是我奢求!" 郭璞哑声说道:"姑娘,你怎好这么说?" 云珠淡淡说道:"那么先生要我怎么说?我千方百计地出宫来,只为来 看先生,即便是假的,先生也吝于安慰安慰我么?" 郭璞叹道:"姑娘,你冤枉了我,郭璞生平对感情一事,从不用假,只 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怕姑娘陷得太深!" 云珠道:"先生,我已经不克自拔了,残花败柳破身子,我不敢奢望其 他,只求先生安慰安慰我这破碎的心,我不在乎先生那不得已的苦衷,因为 我愿意为先生死!" 郭璞极度羞愧不安地道:"姑娘,难道你今夜出宫来见我,就是为了对 我说这些么?" "是的,先生!"云珠点头说道:"这是我的心意,我不能不找机会向 先生剖陈表白,我很感激皇上,他给了我这个机会,不管他用意如何,是真 是假,他总给了我一个有跟先生单独相处的机会……" 郭璞接了一句,"是的,姑娘,这位皇上是很好!" 云珠道:"那要看是什么人,站在什么角度看了,有的人却要千方百计 地非刺杀他,置他于死地而后甘心!" 郭璞忙道:"姑娘,那是那些个亡命的叛逆!" 云珠淡淡地笑了笑,道:"叛逆两个字,也要看是什么人站在什么角度 看了,在汉族世胄,前朝遗民眼中,他们则是可敬可佩的忠义臣民!" 郭璞道:"在咱们眼中,他们则是杀无赦的叛逆!" 云珠望了郭璞一眼,道:"那是在云珠眼中,在先生眼中不该如此!" 郭璞心神一震,忙道:"姑娘,这话怎么说?" 云珠道:"先生不也是汉族世胄,前明遗民么?" 郭璞心中微松道:"姑娘难道不是?" 云珠道:"我不能否认,可是先生,你我不同,我们云家的人,身体是, 血是,而那颗心却早已不是了!" 郭璞微微一震,道:"姑娘,你不该说这种话!" 云珠摇头说道:"我不怕,当着先生我不怕,先生要是因此拿了我,便 是坐罪而死,我也毫无怨言的!" 郭璞扬了扬眉,道: "姑娘,云家沐浩荡皇恩,难以为报,姑娘怎可……" 云珠淡笑说道:"但愿我云家没有沐这浩荡皇恩,只因为这浩荡皇恩害 了我一辈子,也使得先生对我不屑一顾!" 郭璞大大地吃了一惊,道:"姑娘,你这是……" 云珠截口说道:"先生,听我说,我今夜来此,还有一件事要面告先生, 这还是我来此之前,在御书房看见皇上下的旨谕才知道的,皇上已经把年大 将军连降了十八级,要贬到杭州做个看守城门的官儿……" 郭璞一震说道:"姑娘,听说年大将军不是向皇上低头认了罪么?" 云珠道:"那有什么用?墙倒众人推,落井又下石,年大将军平日得罪 官场的地方太多,自他进京以来,地方官你一本我一本,并指使许多百姓上 告,说他受莫大之恩,狂妄无度,种种不法,罪大恶极,请皇上朝纲独断, 立即将他革职,追回恩赏物件!" 郭璞暗暗震动,皱眉说道:"姑娘,这是真的么?" 云珠道:"这等大事,我不敢欺骗先生!" 郭璞摇头叹道:"年大将军威武显赫这多年,想不到到头来落得这般下 场,真是令人感慨扼腕,也足为为官者戒!" 云珠淡淡笑道: "我已经把这机密大事告诉先生了,请先生早做打算!" 郭璞一惊说道:"姑娘,你要我打算什么?" 云珠道:"先生,皇上早已下了旨谕,但那恐怕要等个十天八天才能交 给年大将军本人,趁这消息还没有传到甘陕之前,要劝年大将军起兵,此正 其时!" 郭璞勃然色变,霍地站起,道:"姑娘,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云珠平静地道:"先生,别那么大声好么,让人家听见,咱们是在谈情, 还是在吵架?先生希望功亏一篑,坏了全盘么?" 郭璞未坐下,刚要再开口,云珠已然又道:"先生,你何必瞒我,昨夜 唐子冀送你回镖局时,我就知道先生的真正身份了,先生明明是伤在密宗绝 学'千斤钧'下,先生却说是伤在'洪门天地会'人手下,由这,便连想到 了那伤喇嘛跟'血滴子'之人,错非先生,谁能一人独对密宗高手与'血滴 子'?再说,先生受了伤之后,再找点酒喝喝瞒瞒人,那并不是难事……" 郭璞简直惊心动魄,忙道:"姑娘,我确实是伤在'洪门天地会'人手 中,姑娘如若不信,尽可去问问那位'血滴子'领班唐子冀!" 云珠淡淡笑道:"先生,我问过他了,他说他当时只见先生爬伏在地, 并没有看到先生伤在'洪门天地会'人手中." 郭璞道:"姑娘,当时确有……" 云珠道:"这个我知道,也许当时确有'洪门天地会'的人在,可是故 布疑阵那并不难,换我我也会,再说,无论如何,先生那密宗绝学'千斤钧' 之伤,瞒不了我!" 郭璞心胆欲裂,一时未能答上话来! 云珠淡淡一笑,又道:"由这,我也连想到了很多,那夜闯入大内行刺 之人一直未能缉获,他伤在唐门的淬毒暗器下,而唐子冀不久之前却废了右 手,先生闹赌场,又利用秦七进入'四海镖局',还有那冒充'贝勒府'护 卫去救两个'洪门天地会'中人之人,更有那年大将军之师的突然离京,这 种种,我认为已经很够了!" 郭璞魂飞魄散,冷汗涔涔而下,脑中电旋,暗咬牙,微微曲起右掌食指, 淡淡说道:"姑娘,我只有一句话,你比他们要高明得多,现在请姑娘告诉 我,姑娘打算把我怎么办?" 云珠娇躯倏地一阵颤抖,说道:"我早就知道了先生的真正身份,而没 有告诉任何人,而今夜却又把这等机密大事告诉了先生,先生以为我会怎么 办?" 郭璞也跟着身形颤抖,道:"姑娘,你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云珠点头道:"是的,先生,但那只是对先生!" 郭璞一怔,道:"姑娘,这又为什么?" 云珠悲惨苦笑,道:"不为什么,谁知道为什么?" 郭璞默然不语,半晌始道:"姑娘,我相信你……" 云珠娇躯猛颤,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先生,有你这一句话,云珠就是 死也甘心了!" 郭璞哑声说道:"姑娘,天下俊彦何其之多,你何必……" 云珠淡淡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这是缘,要不就是我前世欠 先生的,我也知道天下俊彦良多,但撇开别的不谈,先生是我所遇第一个有 骨气的不凡奇男子!" 郭璞迟疑了一下,道:"姑娘,你该知道,有种种原因,你我不能……" "我知道!"云珠截口说道: "撇开一切不谈,单我这残花败柳破身子, 我就不敢奢望强求,相见恨晚,云珠命薄,夫复何言……" 郭璞诚恳地道:"姑娘,情在心而不在人,若没有其他种种原因,我不 是人间贱丈夫,我不会计较这些的!" 云珠摇头说道:"谢谢先生,我不是说先生计较,而是我自己计较,而 这种计较,也只是对先生,如今我不求别的,但求先生真心说一句爱我,我 于愿已足!" 郭璞猛然一阵激动,伸手握上了云珠那双柔若无骨的滑腻柔荑,那入手 冰凉,还带着颤抖:"姑娘,非上上人,无了了心,人非太上,孰能忘情? 郭璞我不是铁石心肠木头人,怎会不……" "够了, 先生! " 云珠突然颤声说道: "够了, 先生, 单这一句就够了……" 娇躯颤抖得很厉害,泪珠儿泉涌,扑籁簌降落满襟! 郭璞也沉默了,只因为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半天,还是云珠轻轻地抽回了一双柔荑,玉指颤抖着抹去面颊上的泪 渍,强笑说道:"先生,云珠年华虚度,二十多年来只有今宵,云珠生生世 世也只记得今宵,如今咱们谈点别的吧……" 话锋微顿,接道:"我刚才进府的时候,听'贝勒府'的护卫们说,先 生又兼了'和亲王'府的总管,并且跟宝亲王叩了头?" 郭璞道:"护卫们好快的嘴,姑娘该知道,三阿哥跟四阿哥都是说着玩 儿的,我自己也不敢认真!" 云珠望了他一眼,道:"事到如今,先生难道还要瞒我,我以为这是先 生逼着他二位非找先生不可,那不是说着玩儿的,那是有关帝位的争夺,先 生的目的不也正在此么?" 郭璞勉强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云珠又道:"先生可否告诉我,先生准备帮谁?" 郭璞迟疑了一下,道:"还没有决定!" 云珠道:"据我所知,皇上似乎属意宝亲王!" 郭璞点头说道:"是该如此,宝亲王要比和亲王强得多!" 云珠道:"这么说来,我以为先生必不会帮宝亲王了!" 郭璞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云珠沉吟了一下,又道:"先生,在这儿,我请求先生一件事……" 郭璞道:"姑娘请说,但能答应,我莫不从命!" 这句话很够技巧,而云珠并未在意那么多:"先生怎么做,那是先生的 事,我绝不过问,但我请求先生,绝不要进大内危及皇上!" 郭璞道:"想必是姑娘那计划付诸实施了!" 云珠毅然点头说道:"可以这么说,但我明白,那些绝难不倒先生,我 所以请求先生别进大内,那是因为我的职责所在!" 郭璞道:"姑娘是怕到时候为难?" 云珠点头说道:"是的,先生!" 郭璞沉吟了一下,道:"姑娘,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只要你在大内一天, 我自己绝不进大内半步,这可以么,姑娘?" 云珠反腕一把抓住了郭璞的一只手, 激动地道: "先生, 我只有感激……" 郭璞道:"要说感激,姑娘给予我的更多,姑娘,趁这机会,我也想凭 这三寸不烂之舌,及一片真诚劝劝你……" 云珠摇头说道:"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不能!" 郭璞呆了一呆,道:"姑娘,为什么?" 云珠道:"先生,很简单,我不能不为我爹,及我那些伯伯、叔叔们着 想,他们对我如何,那是他们的事,而我这做晚辈的却不能不为他们的余年 打算!" 郭璞道:"姑娘令人敬佩,令尊几位的安全,我可以负责……" 云珠摇头说道:"那倒不是因为这,真要有勇气回头,还怕死么?先生 不知道,他几位本身有问题,只怕今生今世永难回头了!" 郭璞道:"只要姑娘愿意,我有办法让他们明白!" 云珠道:"我知道先生有什么办法,我要告诉先生,那办法行不通,尤 其对我们云家的人,先生明白么?" 郭璞叹了口气,道: "人各有志,姑娘既这么说,我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云珠道:"谢谢先生成全……有件事,我要请教先生,先生当真是江南 郭璞么?" 郭璞忙道:"姑娘,姓名赐自父母,这还能假得了?" 云珠道:"但若以为复兴大业,那就另当别论了!" 郭璞道:"姑娘,我是个藉藉无名的人,便是我不改姓名,也没人会知 道我,所以我没有改名换姓的必要!" 云珠悲惨一笑,道:"先生既不肯说,那就算了,不过你我这一段相处, 我连先生的真名实姓都没落着,实在是件很悲哀的事." 郭璞又不忍了,但他又知道目前暂时还不宜向云珠说出自己的真名实 姓,正感为难之际,突然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紧接着那方向传来海贝勒的 豪笑:"老弟,谈完了么,老爷子要回宫了!" 海贝勒来得正好,郭璞心中一松,连忙站了起来:"海爷,我跟云姑娘 这就过去!" 他向云珠递过一个眼色,转身当先出了水榭! 云珠淡淡一笑,道:"海爷来得真是时候,先生总算躲过了!" 说着她也站起娇躯,出了水榭! 海贝勒没过来,只站在庭院那边在那儿等,一见郭璞跟云珠来到,他只 说了那么一句:"老弟,走快点儿,老爷子在厅外等着呢!" 怎好让皇上久等,郭璞跟云珠连忙加快了步履! 到了大厅前,果如海贝勒之言,雍正正站在大厅的石阶上,和亲王与宝 亲王还有两位格格、梅心都站在他身后! 郭璞与云珠双双趋前见礼, 雍正一笑摆手道: "云珠, 各处都瞧过了么?" 云珠羞涩地点了点头,轻轻地说道:"谢谢老爷子,都瞧过了!" 雍正点头笑道:"好了,你的心愿已了,咱们走吧!" 说着,他转过头去,向着两位亲王及格格道: "你们四个是跟我一起走, 还是要再待一会儿?" 和亲王道:"我跟您一起走!" 雍正点了点头,道:"大伙儿一起走吧,一起走有个伴儿!"说着,他 当先下了石阶,带着云珠向外走去! 他有了大伙一起走的话,就是谁想再多待会儿,也不敢说话了,只得跟 在他后面行去! 下了石阶,宝亲王突然拉过郭璞,低声说道:"大哥,我过两天再来看 你,到时候咱们好好谈谈!" 说完,不等郭璞回话,便匆匆离去! 送走了这几位,海贝勒几个一身轻松,望着车马远去,海贝勒拉着梅心, 便要转身进府! 梅心突然说道:"海爷,时候不早,我也想告辞了!" 海贝勒呆了一呆,道:"怎么,梅心,你不多坐会儿,他们走了,咱们 好好谈谈." 梅心嫣然笑道: "改天您到我那儿去,或者我到您这儿来,不都行么?" 海贝勒迟疑了一下,只好点头:"好吧,梅心,我送你回去!" 梅心忙道:"不用了,海爷,我常来,哪能老劳您送?您看,我的车在 那儿,您还是早点歇息吧!" 海贝勒摇头说道:"不行,梅心,我不放心,那么让海腾送你!" 梅心笑道:"假如您不放心,何不让郭总管送我一程?" 郭璞心中一震,方待开口,海贝勒已然点头笑道:"对了,我怎么忘了 老弟?……" 转望郭璞,道:"老弟,就麻烦你送梅姑娘回去吧!" 海贝勒既已答应,郭璞怎好再说什么?只好点头! 于是,梅心由海贝勒搀扶着上了车,郭璞坐在车辕上,跟栾震天坐了个 并肩,他泰然,栾震天却很不自在! 马车,一路缓缓徐驰,蹄声与轮声,划破寂静夜空,也划破了内城中的 宁静,听来很刺耳! 看着贝勒府不见,栾震天忽地冷冷一笑开了口:"总管大人,巧得很, 这真是冤家路窄,咱们又碰面了!" 郭璞淡淡笑道:"是的,老人家,人生何处不相逢,'北京城'的确太 小了些!" 栾震天道:"总管大人,你知道你送我们姑娘这一趟,我回去之后,光 洗车就要洗上大半天么?"这话,话里有话! 郭璞淡然笑道:"是么?老人家,待会儿我帮你洗!" "不敢当,不敢当!"栾震天呵呵笑道: "怎敢劳动总管大人一双贵手, 帮我老头子洗车,只要总管大人以后少照顾我这辆车些我就感激不尽了!" 郭璞道:"老人家请放心,我会记住的!" 栾震天刚要再说,只听车蓬内梅心突然说道:"老爹,出内城了么?" 栾震天忙改口答道:"姑娘,马上就要出城了!" 梅心道:"我暂时不想回去,等出了城,把车赶到西郊去!" 栾震天呆了一呆,但他未问,立即答应了一声! 适时,马车驰出"正阳门"偏门,郭璞倏地说道:"梅姑娘,车已出内 城,我要回去覆命了!" 栾震天便要开口,车内梅心已然说道:"郭总管,海爷不是让你送我回 去么?" 郭璞道:"是的,梅姑娘,可是梅姑娘暂时并不回去!" 梅心道:"海爷要郭总管送我回去,而郭总管才送我出内城便回了头, 不知道郭总管回去怎么向海爷覆命?……" 郭璞一时未能答上话来! 梅心却接着说道:"至于我暂时不想回去,那是我想找个地方跟郭总管 谈谈,怎么,难不成郭总管这七尺昂藏须眉躯,还怕我梅心这个风尘中的弱 女子不成?" 郭璞笑了笑,道:"是有点怕,怕跟昨夜一样!" 梅心道:"那不要紧,我梅心负责郭总管的安全就是!" 郭璞道:"多谢梅姑娘,我真不愿落个胆怯之名!" 梅心道:"我也谢谢郭总管!" 栾震天冷哼一声,道:"这才像个须眉男子汉!" 抖缰挥鞭,马车直驰西郊! 到了西郊,栾震天在一座残破的"药王庙"前停了车,然后掀开车帘扶 着梅心走了出来! 梅心轻举皓腕,略理云鬓,美目环视一匝,微微点头说道:"这地方很 幽静,老爹,你把车赶到一旁等我一会儿!" 栾震天是个明白人,他应了一声,把车赶往一旁,赶得远远地,然后靠 在车辕上,摸出了旱烟袋! 望着栾震天赶车远去,梅心收回目光,嫣然笑道:"此地如今只你我, 没有第三者在场,也不虞被第三者听见,你我可以好好儿谈谈了,你请坐!" 说着,她自己先在庙前一块大石上坐下! 郭璞迟疑了一下,梅心跟着又是一句:"郭总管,既来之,则安之!" 郭璞双眉微挑,不再迟疑地在另一块大石上坐下,道:"梅姑娘,我不 能出来太久!" 梅心道:"海爷顶天立地奇男子,他不会怀疑什么的,郭总管回去告诉 他,我留你坐了一会儿就行了!" 郭璞道:"我这个人不善撒谎!" 梅心淡淡笑道:"我却以为郭总管撒慌的本领,比任何人都高!" 郭璞道:"那要看对谁……" 梅心截口说道:"对海青,你自己知道瞒了他多少!" 郭璞呆了一呆,哑口无言! 梅心嫣然一笑,又道:"你的化名很多,我不知道该称呼你哪一个比较 恰当!" 郭璞心神微震,道:"梅姑娘,我叫郭璞!" 梅心道:"贾子虚,燕南来,郭璞,乍看是三,实则为一,我却以为称 呼你一声燕爷,比较来得顺口!" 郭璞道:"那任凭梅姑娘!" 梅心美目深注,道:"燕爷,伤势好了些么?" 郭璞道:"谢谢梅姑娘那颗醒酒药,已经全好了!" 梅心道:"药仅是辅助,那全仗燕爷的精湛内功!" 郭璞道:"梅姑娘忒谦,也夸奖!" 梅心道:"事实上,我不认为那是施恩,也没有望报的意思!" 郭璞道:"我身受梅姑娘两次大恩,我终会有所报答的!" 梅心望了他一眼,道:"你要认为那是恩,你就不该让人那么伤心!" 郭璞淡淡说道:"姑娘,一个人做人做事,是不可能讨好每一个人的!" 梅心道:"我不是说我,而是说老爹他们!" 郭璞道:"梅姑娘,我不介意别人对我怎么看,但求无愧于心,心安理 得,毁誉褒贬,我一任世情!" 梅心美目中飞闪异采,道:"我受教了,对燕爷,我也至感敬佩!" 郭璞淡淡说道:"不敢当,谢谢姑娘!" 梅心不介意他的态度冷淡,笑了笑,道:"我自信眼光不差,第一眼, 我便看出燕爷不凡,由以后这诸多事实证明,燕爷的一切要比我高明得多!" 郭璞微笑说道:"我只能说一句姑娘谬奖,姑娘看错了人!" 梅心道:"我不懂燕爷这话的意思!" 郭璞道:"我不愿做违心之论,更不愿欺骗姑娘,我更不是姑娘所想象 的那种值得敬佩的人,如此而已!" 梅心笑道:"我明白了,只是,燕爷,你有理由欺骗任何人,但没有理 由欺骗我,那是多余的!" 郭璞平静地道:"我没有欺骗姑娘,也没有欺骗任何一人,人各有志, 我只是照我的志愿,我的意念去做事." 梅心淡然笑道:"这么说来,燕爷是说我看错了人!" 郭璞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梅心皱眉说道:"那么我就不懂了,要是我看错了人,而燕爷也真不是 我想象中那种人,这对燕爷来说该是求之不得的!" 郭璞微微呆了一呆,道:"这道理很简单,我这个人,由来喜欢正大光 明地做事,无论对什么事,无论对什么人,都是一样!" 暮鼓晨钟 梅心望了他一眼,道:"燕爷可知道,我为什么支开老爹么?" 郭璞道:"郭璞愚昧,那要请姑娘指教!" "好说!"梅心笑了笑,道:"我以为燕爷早明白,那是我不愿让任何 一个第三者听到你我的谈话,便是我的人也不例外,我明白,让他们这么误 会下去,越误会,那对燕爷越有帮助,可是燕爷也要明白,唯有对我梅心说 实话,那燕爷才能得到更大更多的助力!" 郭璞道:"梅姑娘,我越发地糊涂了!" 梅心笑了笑,道:"我不愿多做解释,因为我明白燕爷你这时候该装糊 涂,我只请问燕爷,燕爷那伤是怎么来的?" 郭璞道:"自然是跟人动手过招而来的!" 梅心道:"燕爷是跟什么人动手过招的?" 郭璞道:"江南八侠中的周浔与甘凤池!" 梅心笑道:"燕爷这回撒谎的本领就不高明了,休说一个周浔,一个甘 凤池,便是十个八个也不是燕爷的对手!" 郭璞道:"姑娘该听栾老人家说了,我喝多了酒!" 梅心道:"这个我知道,可是我认为那酒是燕爷在负了伤之后喝的,那 是在掩饰自己的伤!" 郭璞道:"那只是姑娘的认为,而事实如何,只有我自己明白!" 梅心笑道:"周、甘二人跟我是同道,我可以问得出来!" 郭璞神情微震,道:"姑娘最好去问他两个!" 梅心道:"一问便揭穿了燕爷的谎话,那多不好?" 郭璞道:"我只怕一问之后,姑娘会很失望!" 梅心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不该说很失望,该说是很伤心!" 郭璞心头一震,道:"梅姑娘,在你我之间,这两个字是不会存在的!" 梅心道:"燕爷是指你还是指我?" 郭璞道:"是指我,也是指姑娘,因为云珠对我很好,而海贝勒也深深 地爱着姑娘!" 梅心笑了笑,道:"你无须瞒我,我看得出,云珠对你,的确是一往情 深,而你对她,很勉强,那是同情与怜悯,并不是爱,海青对我,那的确也 是一片真心,而我对他,只是敬佩,也有一半是为了工作,那也不是爱!" 郭璞道:"梅姑娘,你不该伤害海贝勒,这跟我不忍伤害云珠一样!" 梅心道:"可是到头来如何?感情是丝毫勉强不得的,你有很多理由不 能接受云珠的情意,我也有很多理由不得不辜负了海青对我的那片真心!" 郭璞沉默了一下,道:"梅姑娘,我希望你我都别忘了自己的立场!" 梅心道:"我却认为在你我之间,没有丝毫的立场冲突,要有,那只有 一点,因为你跟我一样,敬佩海青是个宦海奇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以 一片真诚对你,你不忍夺他的所爱,你认为那是不仁不义,对么?" 郭璞扬眉笑道:"姑娘错了,这不是理由,唯一的理由是我不忍伤害姑 娘!" 梅心眨动了一下美目,笑问:"燕爷,这话何解?" 郭璞道:"我不愿意姑娘将来心碎肠断地恨我,我更不愿意断送姑娘的 一生,姑娘要知道,无论什么事,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的,到了那一天, 一旦姑娘发觉自己看错了人,那后果是不难想象的!" 梅心道:"坏就坏在我这个人对自己永远是那么自信,甚至于等到自己 错了,也倔强地绝不会有一点懊悔!" 郭璞道:"那是姑娘自己,而我却不愿意负这感情的债,更不愿意让自 己的良心,谴责自己一辈子!" 梅心笑了笑,道:"一个女孩儿家,对于一个'情'字,每每是羞于启 口,怯于表白的,而我如今却大胆而赤裸棵地剖陈了自己的情意,得到的答 覆,却是一个'不'字,你让我如何再能忍羞愧?燕爷,你知道梅心是怎么 样的女儿家?你无论以什么理由拒绝她,那都是件太忍心的事……" 郭璞身形倏地轻颤,但他旋即笑道:"姑娘,我只有一句话,我是为了 姑娘你……" 梅心截口说道:"别说为了谁好,我只问你对我有没有情?" 郭璞身形猛颤,低声说道: "梅姑娘,谢谢你的好意,我对你只有感激!" 梅心淡淡笑道:"那我就不便再说什么了!" 郭璞迟疑了一下,道:"梅姑娘,可否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海爷 的一片真心?" 梅心点头说道:"可以,感情是丝毫不能勉强的!" 郭璞道:"只怕彼此的立场才是一个最大的障碍,梅姑娘,假如海贝勒 他肯为了你舍弃自己的荣华富贵与那皇族亲贵的头衔呢?" 梅心未答,淡淡笑道:"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我觉得燕爷这个人 很爱管闲事,海青给你的待遇,很优厚,是么?" 郭璞赧然微笑:"我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是么?"梅心扬眉说道:"我劝燕爷还是多管管自己的事!" 郭璞道:"梅姑娘,我已经有了云珠!" 梅心道:"我觉得燕爷是在自误误人!" 郭璞似乎有意躲避,忙道:"姑娘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请教!" 梅心道: "我也只有一句话,感情无法勉强,感情的债既然免不了要负, 多负一点不如少负一点!" 郭璞挑眉说道:"姑娘,你何其忍心,难不成你是铁石心肠……" 梅心淡淡说道:"燕爷何待已太宽,责人过苛?" 郭璞呆了一呆,哑口无言,半晌始道:"姑娘,这不是闹意气的事!" 梅心道:"燕爷,我是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郭璞又复一怔,摇头苦笑不语! 梅心突然问道:"燕爷,你既知梅心是'洪门天地会'的人,对'洪门 天地会'的海底,也摸得至为清楚,燕爷为什么迟迟不肯向梅心下手,也不 向海青那儿密告?" 郭璞道:"简单得很,我受过梅姑娘活命大恩!" 梅心道:"那是私,论公你不该如此的!" 郭璞道:"国法不外人情,有时候公私是很难分得开的!" 梅心笑了笑,道:"燕爷效力于满清朝廷,难不成要因为私恩而眼看着 '洪门天地会'致力于匡复大业不闻不问?" "不!"郭璞摇头说道:"我不向姑娘下手,也不会让姑娘有一点谋叛 行为!" 梅心笑道:"这倒是件闻所未闻的新鲜事儿,可是,燕爷,梅心几乎时 时刻刻都有那所谓的谋叛行为!" 郭璞道:"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也未看见!" 梅心美目逼视,道:"可是我相信燕爷永不会对任何一个先朝忠义遗民 下手的!" 郭璞扬眉说道:"那是姑娘过于自信,我请姑娘往以后看!" 梅心似乎不欲多辩,笑了笑,道:"提起了那所谓活命大恩,我想起了 一件事,那夜燕爷闯进大内禁宫行刺……" 郭璞淡淡截口说道:"梅姑娘,这是要杀头的,玩笑不得,那不是燕南 来,而是个至今犹不知是谁的大胆叛逆!" 梅心笑道:"燕爷好机警,我想不出那有什么分别,为免彼此争论,就 算是个不知名的人吧,那夜大内侍卫'血滴子'尽出精锐,未能缉获那刺客, 而燕爷却带着四川唐门的暗器之伤,倒在'八大胡同'……" 郭璞截口说道:"梅姑娘,那不是什么四川唐门独门暗器之伤,而是我 在'天桥'跟人殴斗,所中的暗器!" 梅心道:"燕爷,这无论如何你瞒不了我!" 郭璞道:"我跟四川唐门中人无一面之缘,既谈不上仇,也谈不上恨." 梅心道:"可是要进大内行刺,那就该当作别论!" 郭璞道:"我说过,那不是我,梅姑娘请别给我这杀头的罪名!" 梅心淡笑说道:"我不愿争论了,请问燕爷,后来燕爷又废了四川唐门 中的那位老大,大内侍卫领班唐子冀的右手,这何解?" 郭璞道:"那纯出于误会!" 梅心道:"我是说,跟燕爷受的伤连在一起!" 郭璞道: "我受的既不是四川唐门独门暗器的伤,那根本连不在一起!" 梅心呆了一呆,笑道:"看来燕爷的机智与词锋,都令我甘拜下风,自 叹不如!" "好说!"郭璞淡淡道:"姑娘该知道,事实胜过雄辩!" 梅心道:"我知道,燕爷,可是谁说的是事实,谁说的不是事实,你我 心里都明白,燕爷这种不是雄辩,而是狡辩!" 郭璞笑道:"随姑娘怎么说吧!" 梅心嫣然笑道:"反正你预备狡辩到底,是么?燕爷?" 郭璞没有说话,梅心却接着又道:"这既出于误会,那昨夜击毙喇嘛与 '血滴子'的贾大侠,带着很重的内伤跑了,恰好燕爷也带着内伤,这该是 属于巧合,是么,燕爷?" 郭璞点了头,道:"是的,姑娘,这正是属于巧合!" 梅心笑道:"那么燕爷以酒掩饰,又企图瞒骗谁?" 郭璞道:"姑娘,我是因酒醉而受伤,并不是在受伤后喝的酒!" 梅心道:"这是与不是,恐怕也只有燕爷自己明白了,不过不要紧,我 回去之后,就让老爹去找周、甘二位问问,一问之后,相信真相立即就会大 白了!" 郭璞这回没有说话! 梅心望了他一眼,又道:"还有件事,恐怕燕爷还不知道,'要命郎中 铁面叟'邹大侠到我那儿去过了,他要我纠合同道,不惜一切地务必要除去 燕爷,我没有答应, 结果他逼不得己, 只好说出他是代传 '丹心旗' 令谕……" 郭璞神情一震,但刹那间又恢复平静! 梅心笑了笑,接着说道:"我看他的神态,似乎是贾子虚贾大侠交待过 他,要他不可对我言及'丹心旗'及贾子虚事,可惜他还是说了……" 郭璞茫然地说道:"姑娘对我说这些干什么?" 梅心摇头淡笑道:"不干什么,我只是告诉燕爷,由他的话我联想到了 很多!" 郭璞道:"姑娘又何必告诉我?" 梅心美目逼视,笑道:"'丹心旗'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的领袖,也 是领导反清复明的首脑人物,难道说燕爷听到'丹心旗'无动于衷?" 郭璞一震,随即扬眉说道:"姑娘该知道我会拿他怎么办!" 梅心嫣然笑道:"燕爷的这种表示,未免太慢了些!" 郭璞脸一红,道:"当着姑娘,我自不便表现得太激烈!" 梅心笑了笑,改了话题,道:"今夜,我帮了燕爷两个忙,一个是让燕 爷分别钓上了弘昼与弘历,一个是我阻拦了弘历跟燕爷叩头,燕爷何以谢 我?" 郭璞道:"姑娘,那不是钓,是他二位求我郭璞这个人才,俾以对他二 位的争夺帝位有所帮助,至于后者,姑娘不该阻拦宝亲王跟我叩头,使我错 过……" 梅心截口说道:"是钓也好,是求才也好,总而言之燕爷是如愿以偿, 又打进了这两位都有继承帝位可能的亲王府,领不领我的情,那任凭燕爷, 至于后者,燕爷也明白绝不能跟宝亲王叩头,这个头一叩,将来你便不能对 付他了!" 郭璞道:"对付他,姑娘以为我会帮谁?"梅心毫不犹豫地道:"三阿 哥和亲王弘昼." 郭璞笑道:"人人都知道,和亲王软弱无能,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放着 现成的帝王之才宝亲王我不帮,我怎会……" "燕爷!"梅心截口说道:"像咱们这种人,是希望那最无能的人当上 皇上的!" 郭璞一震说道:"我的立场跟姑娘不同,所以我不这么想!" 梅心笑了笑,道:"燕爷,我看着你保宝亲王!" 郭璞眉锋一皱,立又展眉说道:"自然,我一定保宝亲王!" 梅心有点黯然地道:"我这样掬心地对燕爷,燕爷又何忍这么对我!" 郭璞有点答非所问地道:"姑娘,那只因为彼此的立场不同!" 梅心双眉一挑,道:"燕爷,当真彼此的立场不同?" 郭璞淡淡说道:"姑娘,我说过不只一遍了!" 梅心道:"不是朋友,便是敌人,燕爷该知道,对敌人我会怎么做?" 郭璞平静地道:"我知道,纠合众高手,再度下手于我!" 梅心摇头说道: "燕爷错了,这回我改变了方法,我不对燕爷下手……" 郭璞"哦!"地一声,笑道:"我愿意听听姑娘将怎么对我?" 梅心淡淡笑道:"假如我告诉海青,郭总管就是燕南来……" 郭璞道:"顶多我落个欺骗人,那对我并没有什么影响!" 梅心道:"假如我告诉海青,正当大内闹刺客的时候,燕爷带着伤躺在 '八大胡同'里,那伤是四川唐门……" 郭璞截口说道:"姑娘,我一再说,那是我在'天桥'跟人殴斗……" "燕爷!"梅心笑了笑,道:"那枚淬了毒的暗器还在我那儿!" 郭璞笑道:"姑娘一个不谙武学的弱女子,怎知那是……" 梅心截口说道:"我不知道,让海青自己看去!" 郭璞笑道:"姑娘高明,还有呢?" 梅心道:"像唐子冀废了右手,燕爷那天受了伤,我都可以说!" 郭璞扬了扬眉,道:"假如姑娘这么一说,那对我的确很不利,不过真 金不怕火,我这冤枉总有一明白的一天,再说海爷也不会尽听姑娘一面之辞, 而舍弃我这么一个人才的!" 梅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燕爷,我看你似乎很放心,我以为那倒 并不是什么真金不怕火,而是燕爷料定了我根本不会这么做!" 郭璞心头微震,道:"梅姑娘,对敌人是没有什么不忍的!" 梅心道:"虽然对敌人没有慈悲可言,但对朋友该又当别论!" 郭璞道:"这么说来,姑娘仍然认定我是朋友了!" "当然!"梅心点头说道:"不管燕爷如何狡辩,坚不承认,可是我明 白那是为了工作,也是为了一个'情'字,所以……" 郭璞笑着站了起来,道:"那我就不便再说什么了,姑娘以后总会明白 的,如今天色不早,姑娘可以回去了!" 梅心也跟着站了起来,美目凝注,脸上的神色一时间显得很复杂,道: "燕爷,我只有一句话,我愿等大功告成,跟燕爷共同身退!" 郭璞身形倏泛轻颤,但旋即又趋于平静,道:"姑娘,谢谢你,只怕到 那时已经不是现在的情形了!" 梅心道:"那要看是不是真心,任何人,任何事改变不了梅心的,我走 了,燕爷不必送我,也就此请回吧!"说完,袅袅行向马车! 郭璞站着未动,一直望着梅心上了车,望着马车驰动,望着马车远去, 脸上的平静突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唇边一丝抽搐与身形的剧烈颤抖! 良久,一声长叹迈动步履向夜色中行去,那朦胧月色,把他的身形拖得 好长好长…… 郭璞踏着夜色有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贝勒府"! 海贝勒还没睡,而且站在那大厅的石阶上,背着手不住地来回徘徊,一 见郭璞回来,他连忙迎下石阶劈头便道:"老弟,你让人等得心焦!" 郭璞淡笑说道:"怎么,海爷还没睡?" 海贝勒道:"你还没有回来,我哪能睡得着?" 郭璞暗暗一阵感动,歉然笑道:"对不起,海爷,梅姑娘留我坐了一会 儿!" 海贝勒笑道:"说什么对不起,你回来了就行了,怎么样?你两个谈得 还投机么,都谈了些什么?" 郭璞脸上一热,心中更感羞愧,道:"海爷,梅姑娘是位令人敬佩,难 得的奇女子,这尘世是委曲了她,梅姑娘跟我谈了很多,大部分有关海 爷……" 海贝勒精神一振,道:"老弟,她谈了我什么?" 郭璞道:"她说海爷是位宦海奇英,顶天立地的豪杰大丈夫 海贝勒脸上倏地掠上一片希望神色, 道: "老弟, 她只对你谈了这些么?" "还有,海爷!"郭璞笑了笑道:"不过,要请海爷先回答我一句话!" 海贝勒凤目一睁,笑了,忙道:"老弟,你说,我保证知无不言!" 郭璞道:"这海爷一定知道,只问海爷对梅姑娘是不是真心?" 海贝勒双眉一扬,急道:"老弟这还用问?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我不会 说别的,只知道我爱她胜过我自己!" 郭璞点头说道:"海爷感人,这已经很够了!" 海贝勒神情忽转黯然,苦笑说道: "那有什么用?老弟,你该看得出来, 她对我……" 郭璞截口说道:"海爷,我看得出来,可是海爷知道那为什么吗?" 海贝勒呆了一呆,道:"我不知道,敢莫老弟你知道?" 郭璞点头说道:"由她的谈话里,我猜透了八分!" 海贝勒急不可待地道:"为什么,老弟,你快说,快说阿!" 郭璞沉吟了一下,道:"海爷,您知道,她是个风尘女子." 海贝勒摇头说道:"这个,老弟,海青不是那种人,我从来就没有把她 当成风尘女子看待,我只把她当成人海奇女子,我敬佩她!" 郭璞道: "海爷,事实上,每个风尘女子都不是天生注定要寄身青楼的, 梅姑娘本是个大户人家的闺阁千金……" 海贝勒截口说道:"这个我知道,我把她视为天人,我认为普天之下, 没有一个女儿家能胜过她,无论哪一方面!" 郭璞道:"而事实上,她如今是'八大胡同'怡红院的红牌名妓,而海 爷却是个权倾当朝,朝廷柱石的皇族亲贵!" 海贝勒道:"难道她以为这是门不当,户不对?" 郭璞道:"那倒不是,海爷,她是个汉家民女!" 海贝勒道:"大清皇律没有不准娶汉家民女这一条,皇上的贵妃,甚至 于皇后,不也有汉家女儿么?" 郭璞点头说道:"这固然不错,可是大清皇律并没有允准一个皇族亲贵 娶一个风尘青楼妓入门,这,宗人府第一个不答应!" 海贝勒脸色一变,环目暴睁,道:"我看看他们谁敢!" 郭璞淡淡笑道:"海爷,这不是斗意气的事!" 海贝勒威态一敛,赧然笑道:"老弟,我失态,你说下去!" 郭璞道:"姑且撇开这不谈,海爷,您知道,假如她点了头,答应委身 海爷,人家会怎么说她?" 海贝勒道:"老弟,怎么说她?" 郭璞道:"这要分两方面讲,在满旗人这方面讲,人家会说她贪图海爷 的荣华富贵,嫁的是财势而不是人……" 海贝勒脸色又变,环目再睁,郭璞及时说道:"海爷,又来了!" 海贝勒忙敛威态,歉然赧笑,道:"老弟,我忍不住,你说你的吧?" 郭璞淡淡笑道:"而在汉人这方面,人家会说她忘宗弃祖,寡廉鲜耻, 丧心病狂,卖身投靠,甚至于会更难听……" 海贝勒浓眉轩动,环目放光,只未说话. 郭璞接着又道:"这,海爷您不能怪她,这隔阂与鸿沟,是上一代划下 来的,姑不谈海爷跟她有没有这种立场不同的想法,实际上她处在这夹缝中, 左右为难,是够可怜的!" 只听"叭"地一声,海贝勒脚下的青石碎了一块! 郭璞皱眉说道:"海爷,您这是……"海贝勒悲愤地道:"恨只恨上一 代的冤仇害了后世多少有情儿女!" 郭璞叹道:"海爷,这是人力无可挽回的,除非这两方面有一方面倒了 下去,否则这仇恨很难消除的!" 海贝勒猛然抬眼说道:"老弟,这就是她一直不肯点头的原因么?" 郭璞点了点头,道:"除了这,该没有第二点理由,海爷知道,梅姑娘 是位人间罕见的奇女子,既是奇女子,就不能以常人衡量她!" 海贝勒点头说道:"这个我明白,那么老弟,她希望我怎么做?" 郭璞笑道:"海爷,她怎好希望你怎么做,只能说海爷自己该怎么做!" 海贝勒道:"那么,老弟我该怎么做?" 郭璞沉吟了一下,道:"海爷,我难于启口,海爷也难于这么做!" 海贝勒扬眉说道:"老弟,为了我,你没有什么难于启口的,为了情, 我也没有什么难于怎么做的,你说吧!" 郭璞又迟疑了一下,始道:"海爷,除非您放弃自己的立场……" 海贝勒脸色一变,道:"老弟,古来婚姻男为主,女为从!" 郭璞点头说道:"是不错,海爷,可是夫妇不是朋友,朋友可以有二心, 有意志心念的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到头来顶多绝交拆伙,分道扬镳,你 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然而夫妇却不行,夫妇之间共同生活一辈 子,互相恩爱,白首偕老,为同林之鸟,是绝不能有二心,绝不能有意志心 念的不同的!" 海贝勒道:"老弟,是理,这个我明白,可是我说古来婚姻男为主,女 为从的意思,是说梅心她应该舍弃自己的立场!" 郭璞笑道:"海爷,理固如此,恕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如今是海爷您求 她不是她求海爷,所以这理只好反过来了!" 海贝勒皱眉说道:"老弟,你也该看得出,她处于皇族亲贵之间,出入 内城各府邸多年,似乎并没有立场上的……" "那不同,海爷!"郭璞截口说道:"交往是一回事,终身大事又是一 回事,交往的时候,她跟皇族亲贵们处得很好,甚至于还认在廉亲王福晋膝 下,可是一旦论及婚嫁,她就不得不认真了!" 海贝勒望着郭璞,道:"老弟,她真有这意思么?" 郭璞道:"这她没说,我也不敢肯定,不过,海爷,怎么说她是个汉家 女儿家,这原是难以避免的!" 海贝勒迟疑了一下,毅然正色说道:"老弟,这我不能,我不能为爱一 个人而舍弃自己的立场,做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愧对朝廷,羞见祖 宗!" 郭璞眉锋微皱,笑道: "海爷舍弃自己的立场,并不就是投靠另一立场, 与原来自己的立场为敌的,不是那么回事!" 海贝勒摇头说道:"我明白,老弟,可是怎么说我都不能,我宁愿苦自 己,绝不愿舍弃自己的立场,不要祖宗!" 郭璞叹道:"海爷令人敬佩,这条路既行不通,那只好走第二条路!" 海贝勒道:"第二条是什么路,老弟,你说?" 郭璞道: "海爷,舍弃自己荣华富贵的财势,舍弃自己皇族亲贵的身份, 带着她隐居深山,过最平凡的生活!" 海贝勒道:"老弟你知道,对这富贵荣华的财势,皇族亲贵的身份,我 从不稀罕,从没放在眼里过,而且我曾经向她表示过,只要她愿意,我愿意 舍弃一切!" 郭璞淡淡笑道: "海爷,女儿家对终身大事最为慎重,婚姻就好像赌博, 押中了,那一辈子幸福,押错了,那一辈子痛苦倒霉,海爷处于格格们包围 之中,她在没清楚海爷是否真心之前,怎会贸然点头答应,换换是海爷,海 爷会么?" 一句话说得海贝勒笑了,他笑得很爽朗,很高兴:"老弟,看来,你不 只是我的总管,而且是我的情场军师!" 郭璞笑道:"这我不敢当,弄对了,是应该的,弄错了挨骂一辈子,这 种主意不好出,我言尽于此,海爷您另请高明!" 海贝勒哈哈笑道:"说着说着你就拿起乔来了,怎么?莫非要我也来个 三顾茅庐?" 郭璞摇头笑道:"我没有卧龙之才,海爷不必徒劳往返!" 海贝勒哈哈大笑,道:"老弟,你就少说一句吧,走,咱们里面谈去!" 说着,拉着郭璞便要往大厅里走! 郭璞道:"怎么?海爷,还有别的事儿么?" 海贝勒神色凝重,点头说道:"老弟,是还有件大事待商!" 郭璞未再问,跟着海贝勒进了大厅! 大厅中坐定,郭璞忍不住问道:"海爷,什么事使一向豪放的您,这般 凝重?" 海贝勒沉重说道:"老弟,你今晚做错了事!" 郭璞一怔,道:"海爷,您请明示!" 海贝勒道:"老弟,你知道.三阿哥要你兼他'亲王府'的总管,四阿 哥要跟你叩头烧香换帖子,他们是什么用意么?" 郭璞笑道:"海爷,那不过是皇族亲贵们的时兴玩艺儿!" 显然,郭璞他是佯装不知道! 海贝勒实心眼儿直肠子,从来不怀疑人,何况是对这位他视同手足的总 管?当下摇头说道:"老弟,你弄错了,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这不但不是皇 族亲贵们的时兴玩艺儿.而且是一件跟他们的利害相关的大事!" 郭璞呆了一呆,道:"海爷,有这么严重么?" 海贝勒道:"老弟,他们求才若渴,甚至于不惜一切,用意只在明争暗 夺帝位,你明白么?老弟?" 郭璞愕然说道:"海爷,这话当真?" 海贝勒道:"老弟真是,我还会骗你?" 郭璞轻击一掌,道:"那就要命,海爷,您怎不早说?" 海贝勒苦笑说道:"老弟,当时他们都在,你要我怎么说?" 郭璞道:"当时本待两边都婉拒了,可是梅姑娘说了话,海爷您说我怎 好再说什么?让梅姑娘难下台,让两位阿哥说我不识抬举,再说我当时也不 知道啊?" 海贝勒道:"怪只怪梅心太多事,其实恐怕她不知道两位阿哥的用心, 便是不多事,他两个也未必会放过你!" 郭璞皱眉点头,道:"海爷说得是,不过……海爷,帮帮阿哥们的忙, 这并不能算是坏事,海爷似乎无须这般担心!" 海贝勒啼笑皆非地摇头说道:"老弟,你好糊涂,帮帮阿哥的忙.固然 不是坏事,可是你老弟一下子接受了两个,恰好他两个又是处于敌对立场, 我问你,你帮哪一个?" 郭璞愣了,半响始苦笑说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那么,海爷,我 辞了'和亲王'府的兼任总管,帮帮宝亲王的忙!" "老弟,那不太妥当!" 郭璞道:"那么,我放弃宝亲王那边……" 海贝勒截口说道:"老弟,你这简直是孩子话!" 郭璞道:"要不然我两个都不管!" 海贝动摇头说道:不行,不行,那更不行!" 郭璞苦笑说道:"海爷,这不行,那也不行,您说我该怎么办?" 海贝勒道:"这是老弟你自己找来的麻烦……" 郭璞忙道:"可是海爷您总不能不管啊?" 海贝勒道:"我哪能不管?谁叫你是我的朋友?只好管了……" 神情一转凝重道:"老弟,我想先听听你的意思!" 郭璞苦笑道:"海爷,我又不打算当功臣,我自己哪有什么意思?" 海贝勒道:"那么我替你分析分析,然后帮哪一个你自己选!" 郭璞忙道:"海爷请指点,我洗耳恭听!" 海贝勒想了想,道:"老弟,一件差事儿,可以辞职不干,可是换了帖 的弟兄不能不要,据我所知,宝亲王将来继承帝位的可能性较大,实际说起 来,与其得罪宝亲王,不如得罪和亲王!" 郭璞眨了眨眼,道:"海爷是要我帮宝亲王,舍和亲王?" 海贝勒摇头说道:"老弟,我只是分析,这帮谁那要看你自己的意思!" 郭璞道:"海爷,我也想听听您的意思!" 海贝璞毫不犹豫地道: "老弟,我这个人你该知道,我虽不热衷这种事, 但是却爱打抱不平管闲事,我由来同情弱者,爱帮忠厚老实的人,要按我的 脾气,我帮和亲王,可是要为朝廷及国政,那该让宝亲王当皇上,因为和亲 王过于仁厚软弱,不是当皇上的材料!" 郭璞道:"那么,海爷,既为朝廷效劳,就该为朝廷着想,正如海爷的 话,我是宁可得罪和亲王!" 海贝勒道:"那这件事就好办了,可是怎么对和亲王交待呢?" 郭璞笑了笑,道:"这不用海爷烦心,我自有办法!" 海贝勒道:"老弟,有什么办法?" 郭璞神秘地笑道:"事关天机,恕我暂时不能奉告!" 海贝勒呆了一呆,道:"敢情你还卖关子,好吧,老弟,我不问了,只 要你有办法,别太过于得罪人就行了!"说着,他站了起来,道:"老弟, 你累了一天了,天色不早,该歇息去了!" 郭璞应声站了起来,随口问道:"海爷,年爷呢?睡了?" 海贝勒点头说道:"他喝得多了点儿,我让他先去睡了!" 郭璞漫应了一声,告退出厅而去! 出了大厅,他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中,他绕向后院,走向年羹尧所居的 那座小楼! 年羹尧所居的那座小楼,此际灯火犹亮,透射纱窗,纱窗上映着个颀长 人影,那是年羹尧灯下独坐. 看样子,他好像正在看书! 郭璞走近小楼,轻轻地咳了一声,问道:"年爷还没睡么?" 纱窗上,年羹尧的人影抬起了头:"是哪一位?" 郭璞应道:"年爷,是我,郭璞!" 楼上年羹尧"哦"地一声推开了纱窗,探头笑道:"是老弟,我一个人 正无感无聊,上来坐坐?"郭璞笑道:"正想打扰!"举步登上小楼.小楼 上,年羹尧门前相迎,见面便笑道:"老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郭璞道:"回来一会儿了,在前厅碰见了海爷,又谈了片刻!" 随着年羹尧的让客走了进去,进屋,坐定,郭璞问道:"这么晚了,年 爷怎还未安歇?" 年羹尧笑道:"睡不着,随便翻部书看看!" 郭璞目光投向了书桌,笑问:"年爷看的什么书?" 年羹尧随口答道:"春秋!" 郭璞点头说道:"孔子订春秋,乱臣贼子惧,古来凡为大巨大将者,几 乎没有人不熟读这部春秋,不喜爱这部春秋!" 年羹尧道:"那是因为,春秋褒忠贬奸,晓人以大义!" 郭璞点头说道:"年爷说得不错,凡为大臣大将者,也都该看看这部春 秋!" 年羹尧淡然而笑,未说话! 郭璞立即改了话题,道:"年爷有心事么?" 年羹尧笑道:"老弟说笑了,我又不是十八待嫁女儿,何来心事?" 郭璞笑了笑,道:"年爷,唯有心绪不宁,才睡不着." 年羹尧"哦"地一声,笑道:"原来老弟指的是这回事,那我是有点心 事,其实也没有别的,只为了家师的突然离去,我百思莫解!" 郭璞笑道:"原来如此,我奉送年爷一颗安神药!" 年羹尧一怔,道:"老弟知道?" 郭璞点头,道:"略知一二,并不完全!" 年羹尧忙道: "那么老弟快请说来听听,免得我一夜辗转反侧难合眼!" 郭璞笑了笑,点头说道:"自当奉告,年爷可知道'丹心旗'此物?" 年羹尧脸色一变,道:"我听说过,那是前明遗孽苦老尼号令天下的令 旗,听说她已将此旗委托一人代为执掌,并代为领导所谓举义!" 郭璞点头说道:"年爷知道的颇为清楚,但是,年爷是怎么知道的?" 年羹尧没犹豫,道:"那是朝廷传下密旨,令各地督抚严查'丹心旗' 所在!" 郭璞道:"恐怕年爷还不知道,'丹心旗'日前在北京出现过!" 年羹尧神情一震,道:"老弟,真有这回事?" 郭璞淡淡笑道:"这等大事,我怎敢欺骗年爷……" 年羹尧双眉一扬,才待说话,郭璞已然接着说道: "恐怕年爷更不知道, 那邹前辈是被丹心旗挡了回去!" 年羹尧神情猛震,霍地站起,震声说道:"竟有这等事?老弟,你骗我, 我不信!" 郭璞道:"这仍是件不敢欺骗年爷的大事,我是把事实奉知年爷,信与 不信,那全凭年爷,我不敢……" 年羹尧喃喃一句:"这么说来,是真的了……"颓然坐下,苦笑说道: "老弟,吃了你这颗安神药,我更睡不着了!" 郭璞道:"年爷不是已经不思可解,明白了么?" 年羹尧摇头说道:"'丹心旗'既挡回家师,那该是为了救我年羹尧, 我想不出那'丹心旗'有任何理由该救年羹尧!" 郭璞道:"年爷,这个我也略知一二!" 年羹尧诧异地看了郭璞一眼,道:"老弟这略知一二何其多?" 郭璞笑道:"说穿了不值一文钱,云珠告诉我的!" 年羹尧呆了一呆,问了一句:"老弟说谁?" "云珠!"郭璞道:"就是今夜跟皇上来的那位女伴驾!" 年羹尧诧声说道:"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郭璞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她没有说,想必是'大内侍卫', 或者是她云家几兄弟的报告,以我看,后者可能居多!" 年羹尧沉吟一下,道:"老弟,说你那略知的一二吧!" 郭璞略一迟疑,道:"年爷,这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年羹尧扬眉说道:"老弟,跟海青一样,你我之间没有不当说的话!" 郭璞道:"谢谢年爷,那么,恕我斗胆了……" 话锋微顿,接着:"据我所知,那'丹心旗'所以挡回了邹前辈,是因 为他认为年爷是个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能为他大汉民族做点事,也给年爷 一个回头的机会……" 年羹尧听得脸色一变,郭璞忙道:"年爷恕罪,郭璞只是叙述那'丹心 旗'的用意!" 年羹尧冷笑说道:"老弟误会了,我不是怪你,我是笑那'丹心旗'他 枉费了心机,想我年羹尧身受浩荡皇恩,岂会……" 郭璞截口说道:"年爷,何必跟这种亡命的叛逆生气?" 年羹尧威态一敛,摆手说道:"老弟,不谈这些了,免得扰了咱们两个 的谈兴……"顿了顿,接道:"老弟找我何事?" 郭璞眉锋一皱,道:"正有一桩大事要奉知年爷." 年羹尧道:"老弟,又是什么事?" 郭璞道:"年爷,我先说明,这对您来说,不是一件好消息!" 年羹尧豪笑说道:"老弟只管说,天大的事我也撑得住!" 郭璞仍然迟疑一下,才道:"年爷,皇上已经下旨把年爷贬为了杭州护 城官!" 年羹尧脸色一变,道:"老弟,这消息由何而来?" 郭璞道:"也是云珠今晚告诉我的!" 年羹尧挑眉说道:"老弟,这消息可靠么?" 郭璞道:"年爷,云珠是御书房侍读及伴驾,这消息当然可靠!" 年羹尧似乎想大笑,但他终于还是忍住了,摇头自嘲一笑,道:"护城 官?把我连降了十八级,一笔勾销了我多年来的汗马功劳,皇上他真是有情 有义……"话锋微顿,接道:"老弟,我不在乎,我早就料想到有这么一天 了,所以我不觉意外,怪只怪我当初不听师言,未能及时急流勇退,如今竟 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也该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了!" 郭璞道:"年爷,现在还有挽救的余地!" 年羹尧脸色有点苍白,但他仍扬眉笑道:"老弟,怎么个挽救法?" 郭璞道:"我愿意代年爷进宫,见见年妃!" 年羹尧摇头说道:"不必了,老弟,我妹妹的处境该比我还惨,她自顾 不暇,哪里还管得了我的事?好意心领,无须再跑这一趟了!" 郭璞道:"那么年爷就甘心被降到杭州看守城门么?" 年羹尧有点怨愤地道:"老弟,这是圣旨,这是皇命,你要我怎么办?" 郭璞摇头说道:"我不敢教年爷怎么办,我只为年爷叫屈,看看年爷, 我的壮志雄心,已经冷了一半了!" 年羹尧沉默了一下,道:"老弟,别为我叫屈了,伴君如伴虎,古来几 人得能幸免?家师说得不错,光大门楣的是我,招灭门惨祸的也是我,如今 不是逐步地应验了么?老弟,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别再贪恋宦海中的荣华富 贵了,以我为鉴,回到武林中去吧,那儿总有点理可讲!" 郭璞目中异采闪动,道:"谢谢年爷,彼此新交,但年爷诚恳待我如手 足兄弟,我不能眼见年爷这么含冤受屈而袖手旁观,坐视不顾,年爷,我要 进大内一趟,为年爷想想办法!" 年羹尧忙道:"老弟,那你不是爱我,而是害我!" 郭璞扬眉说道:"年爷,这话怎么说?" 年羹尧道:"不瞒老弟你,我正想趁此机会远离朝廷,摆脱一切!" 郭璞冷笑说道:"恕我斗胆,年爷未免想得太天真了,据我看,群臣妒 才,功高震主,皇上早有除年爷之心,所顾忌者,是年爷掌握虎符,兵权在 手,如今年爷一旦失却兵权,官卑职小,姑不论皇上是否会放过年爷,便是 那些朝臣地方官,也会落井下石,群起欺负年爷……" 年羹尧双目暴闪威棱,喝道:"我看看他们谁敢!" 郭璞道:"年爷,龙困沙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人情冷暖,世态 炎凉,年爷封疆大吏,当朝重臣,国之虎将,曾几何时,哪一个不屈膝谄媚, 仰窥颜色?人欺失势人,如今落井下石的人比比皆是,我不以为他们会放过 年爷,年爷也该相信这是事实,别的不问单问年爷受得了这气么!" 年羹尧脸色铁青,默然不语,良久始一叹说道:"老弟,你说得不错, 我承认这是事实,群臣妒才,功高震主,皇上的用心我早明白,可惜当初我 被富贵荣华,显赫权势弄昏了头,如今抽身已晚,夫复何言?姑不论别人, 据我所知,当年跟着我,如今官到提督的陆虎臣便第一个放不过我,陆虎臣 当年不过我手下一名中军官,他的气我如何能受?" 郭璞道:"所以我说年爷该想办法挽救!" 年羹尧摇头苦笑说道:"老弟不知道,皇上既有除我之意,他焉会抽手 回头,放虎归山贻无穷后患?再说,我要这么做,第一个便要连累了那位云 姑娘,这种事我不能做!" 郭璞道:"那么我告诉海爷去,请他想想办法!" 年羹尧忙摇手说道:"老弟,那样仍难免连累人,海青的脾气你不是不 知道,事实上,皇上不能也不会卖他这个面子,你想想看,让他那张脸往哪 儿放,他对我这个朋友又怎么办?" 郭璞挑眉说道: "年爷总不能就这么任人抹煞汗马功劳地一笔勾销以往, 更不能任那些小人们欺凌!" 年羹尧道:"老弟,我不说过么,这是圣旨,也是皇命?谁都别怪,要 怪只该怪我年羹尧自己!" 郭璞摇头说道:"年爷这种愚忠,我不敢苟同,年爷便不为自己着想, 也该为老太爷及年大爷想想,老太爷年高……" 年羹尧神情震动,摆手说道:"老弟,你该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 死,父要子亡,子不能不亡,怎么说我年羹尧也受过浩荡皇恩……" 郭璞冷笑说道:"什么叫浩荡皇恩?那是年爷有利用的价值,一旦失去 了利用价值,便是丰功伟业,多年汗马又如何?" 年羹尧失色说道:"老弟莫要连累了自己!" 郭璞豪笑说道:"年爷都贱视已命有用身,郭璞此身此命又值几何?" 年羹尧默然不语,旋即陡挑双眉, 道: "那么, 老弟的意思要我怎么做?" 郭璞扬了扬眉,毅然说道:"趁此旨谕未到,兵权未失之际,年爷不如 找那'丹心旗'去!" 年羹尧勃然变色,道:"老弟,你是教我造反?" 郭璞道:"非年爷自己要反,也不是郭璞教的,那是朝廷逼人反!" 年羹尧摇头说道:"多谢老弟好意,我不能做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 人!" 郭璞笑道:"年爷恕我大胆放肆,也请让我抒怀畅言,虽死无憾,年爷, 何谓不忠不孝?年爷本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年爷少读水浒,三国,游侠 列传,当知怎么做才是不忠不孝,什么又叫不仁不义?年爷为他朝廷建立多 少汗马功劳?如今硬以莫须有的冤屈罪名把年爷削官罢职,任人欺凌,年爷, 识时务者呼为俊杰,知进退者方算高人,年爷此时尚不幡然醒悟猛然回头, 还待何时……" 年羹尧脸色铁青,惊骇诧异未说话! 郭璞接着说道:"便是如今有挽救之余地,皇上既存杀年爷之心,群臣 嫉才,虎视眈眈,纵复高官,又岂能长久,何不利用有用之身幡然醒悟,猛 然回头,为自己大汉民族,亿万生民流点血汗,做点事情?这样不但可免却 杀身之祸,更可赢得己族同胞之歌功颂德,同声感佩,两全其美,明智如年 爷者,又何乐而不为?" 年羹尧突然摇头说道:"老弟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无论怎么说, 我不能这么做,我绝不能这么做,我不能,我不能……." 郭璞冷笑说道:"难道年爷仍贪图那荣华富贵,显赫权势?" 年羹尧摇头说道:"那已成过眼烟云,南柯一梦,我早已醒转!" 郭璞道:"那么年爷又为什么?" 年羹尧唇边抽搐,哑声说道:"老弟,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 身……" 郭璞截口说道:"年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浪子回头金不换,有所谓:'癞痢头的儿子是自己的 好',你就像是一个大家族里的人,年爷也好比误入歧途,离家不返的子弟, 一旦梦醒回头,悔悟改过,这个大家族里的人,是欢迎年爷的,更会原谅年 爷的!" 年羹尧目光凝注,惊诧惑然地道:"听老弟的口气,好像……" "年爷!"郭璞截口说道:"我跟年爷一样,是这大家族中,年幼无知, 误入歧途的不肖子弟,看看年爷我也有悔悟回头之心!" 年羹尧脸上浮现一丝凄凉笑意,道:"老弟可以这么做,我不能!" 郭璞目中威棱一闪,道:"年爷,弃宗忘祖,昧于民族大义,那才是不 忠不孝,邹前辈本要杀年爷以正门规,'丹心旗'本也可杀年爷以正族规, 可是'丹心旗'不但自己未出手,反而挡回了邹前辈,那不但是给年爷一个 回头的机会,也是大恩,年爷舍良机,昧大恩,又复沦于不仁不义,既称不 忠不孝,不仁不义,年爷还凭什么称顶天立地盖世英豪?" 年羹尧勃然色变,双目威棱,直逼郭璞! 郭璞平静,泰然,安详,满面正气,端坐不动! 旋即,年羹尧敛态笑道:"老弟,骂得好,你是敢当面这么骂我的第一 个人,这顿骂,使我心中舒服了不少,还有么?" "有!"郭璞毅然点头说道:"云珠既把'丹心旗'事告诉了我,她是 皇上的亲信心腹,她不会不把这件事告诉皇上,'丹心旗'救了年爷,我不 以为阴鸷、险诈、多疑的皇上,会作他想!" 年羹尧笑道:"老弟这是威胁我?" 郭璞淡淡说道:"那我不敢,是否事实年爷不妨自己想!" 年羹尧突然拍桌子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劝说我造反,难道你 不怕我拿你究办,或者往上密告么?" 郭璞道:"年爷,怕我就不说了,我始终认为年爷是个顶天立地的盖世 英豪,我不以为年爷会那么做!" 年羹尧忽地笑道:"老弟,你是看穿了我……"神情忽地一黯,满面忧 虑地接道:"是的,老弟,正如你所说,我不能不为家父,家兄及舍妹着想, 我要一旦有二心必会连累他们!" 郭璞道:"年爷,只要你是真心悔悟,他三位的安全我负责!" 年羹尧摇头说道:"老弟,事关重大,恕我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郭璞道:"年爷是怕我力有不逮,或哄骗年爷?" 年羹尧道:"老弟,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郭璞淡淡笑道:"年爷,无须逼迫,想知道我的身份,何不直说?" 年羹尧赧然强笑道:"你老弟由来高明!" 郭璞淡淡一笑,道:"年爷,我无须多说,年爷请看看这个!"探怀取 出一物,举在手中,那赫然竟是那面"丹心旗"! 年羹尧神情猛震,霍地站起,但旋又颓然坐下,说道:"原来老弟竟是 那执掌'丹心旗'之人,老弟,我早该想到了……"脸色忽地一变急忙接道: "老弟,对海青,你可要………" 郭璞摇头说道:"年爷只管放心,我对付的是满清朝廷,而不是任何一 人,何况海爷待我又知交如兄弟!" 年羹尧笑了笑,道:"是的,老弟,是该如此,是该如此!" 郭璞望他一眼,道:"年爷如今可以点头了么?" 年羹尧面有难色, 迟疑了一下道: "老弟, 可否容我好好考虑一个时期?" 郭璞沉吟说道:"好吧,不过,我希望年爷别过久也别太迟,要是等到 旨谕颁到兵符被夺,可就来不及了!" 年羹尧点头说道:"我遵命,老弟,最晚明天晚上给你答覆!" 郭璞道:"谢谢年爷,利害年爷明智自度之,我不敢相强!" 年羹尧道:"老弟放心,我如今已不那么糊涂了!" 郭璞一笑站起,道:"那么,年爷请早安歇,我告辞了!" 年羹尧并未挽留,跟着站起,摇头笑道:"老弟,你今夜不该上我这小 楼!" 郭璞笑问:"年爷,怎么?" 年羹尧道:"你来这一趟,给我吃了这么一颗安神药,今夜我还能睡得 着么?九成仍是展辗反侧难成眠了!" 郭璞不禁失笑,道:"那么,年爷多看看春秋……" 年羹尧截口说道:"对的,那有助于我的考虑!" 棋高一着 相对而笑声中,郭璞飘然下楼而去! 郭璞一走,紧跟着小楼上熄了灯,一片黝黑…… 就在小楼灯熄的同时—— —条矫捷的黑影奔向海贝勒所居小楼! 这条黑影刚近小楼,夜色中突然响起一声清朗沉喝:"谁,站住!" 那黑影闻声立即停身驻步,哈下了腰:"禀郭爷,是海腾!" 庭院一处暗隅中,背着手走出了郭璞,他近前说道:"这么晚了,有什 么事?" 那黑影正是海腾,只听他恭谨说道:"回郭爷的话,大内有人要见爷!" 郭璞"哦!"了一声,道:"大内来人?谁?有什么事儿?" 海腾道:"是雍和宫的喇嘛,有机密大事禀报!" 郭璞目光一转,道:"海爷睡了,叫他在前厅见我!" 海腾应了一声,方待转身,适时楼上响起海贝勒话声:"是老弟么?什 么事儿?" 郭璞眉锋一皱,道:"海爷,'雍和宫'喇嘛求见,有机密大事禀报!" 楼上海贝勒"哦!"地一声,道:"老弟代我传话,叫他前面等着,我 就来!" 郭璞应了一声,向海腾摆了手,海腾躬身而去! 须吟,楼梯响动,海贝勒一袭黑衣,大步行下楼来! 郭璞忙近前施礼,道:"怎么,海爷您还没睡?" 海贝勒摇头笑道:"没有,我刚躺下,走,咱们瞧瞧去,看有什么事!" 拉着郭璞往前院行去! 到了前院,一前二后,三名身躯高大的红衣喇嘛正站在大厅前的石阶下, 在海贝勒府,这些"雍和宫中"的国师们,未敢有丝毫放肆,他们不把任何 一个王公大臣放在眼内,唯独对这位海贝勒,他们敬畏三分! 三名红衣喇嘛一见海贝勒偕郭璞行到,连忙恭谨躬下身躯,最前一名喇 嘛恭声说道:"属下等见过贝勒爷!" 海贝勒摆了摆手,道:"还有这位郭总管!" 三名红衣喇嘛呆了一呆,抬眼投注,深深地打量了郭璞一眼,然后微微 躬下身躯:"见过郭总管!" 郭璞忙欠身为礼,含笑答话:"不敢当,三位国师好!" 海贝勒发话说道:"耶哈德,这么晚了,什么事见我?" 那最前红衣喇嘛耶哈德道:"禀贝勒,属下等有机密大事禀报……"望 了望郭璞,住口不言. 海贝勒道:"郭总管是我的左右手,不要紧,说吧!" 耶哈德应了一声,道:"禀贝勒,'血滴子'领班接获密报,'洪门天 地会'中叛逆躲在'八大胡同',故此特来禀报,请贝勒定夺!" 郭璞听得心头一震,海贝勒却平静地说道:"'血滴子'为什么不前往 缉拿?" 耶哈德道:"禀贝勒,叛逆们人多势众,个个高手,他们怕力量薄弱, 不能一网打尽,所以把消息送到了'雍和官'!" 海贝勒道:"你们为什么又跑到我这儿来?" 耶哈德道:"禀贝勒,事关重大,属下等不敢不前来禀报!" 海贝勒道:"可曾见过云姑娘?" 耶哈德道: "见过了, 可是皇上要云姑娘留在宫中伴驾, 所以, 所以……" 海贝勒浓眉微皱,一摆手,道:"可知道那班叛逆隐藏在'八大胡同' 哪里?" 耶哈德道:"回您的话,这个密报中未说明!" 郭璞神情微微一松,海贝勒又道:"可知这叛逆都是些什么人?" 耶哈德嗫嚅说道: "只知道叛逆的首脑人物是个女的, 不知道是哪些人! " 海贝勒沉吟一下,道:"'八大胡同'中女的多得是,拿哪一个?不知 道叛逆是哪些人,岂可轻扰民家,你们办事好糊涂!" 耶哈德身形一震,低下了头:"您恕罪,是'血滴子'接获密报,上奏 皇上,皇上下旨要属下等前来见您,请您亲自指挥缉拿!" 海贝勒轩了轩浓眉,道:"密报的是谁?" 耶哈德道:"回您的话,是'江南八侠'中的白泰宫!" 郭璞听得双眉一挑! 海贝勒道:"他人呢?" 耶哈德道:"现在外城一家客栈中!" 海贝勒侧顾海腾,喝道:"海腾,取我剑来!" 海腾"喳!"地一声,飞步而去! 海贝勒收回目光,转注郭璞,笑问:"老弟,你去不去?" 郭璞笑了笑,道:"海爷,那但凭您吩咐!" 海贝勒有点歉然地笑了笑,道:"既如此,老弟,别怪我不让你去,我 想让你留在府里照顾照顾,万一叛逆们乘虚进袭……" 郭璞含笑说道:"海爷,我明白了,只是……我希望就这一次!" 海贝勒笑道:"一定,咱们下不为例!" 说话间,海腾捧着一柄长剑飞步而至! 海贝勒伸手接过长剑,转注耶哈德,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耶哈德忙道:"禀贝勒,连属下三人在内,共是二十名!" "雍和宫"竟派出了二十名密宗高手,郭璞眉锋为之一皱! 海贝勒摆手说道:"你找个人到外城那家客栈中去叫白泰官,其他的人 跟着我,记住,'正阳门'外会合,不得擅自行动!" 耶哈德应了一声,领着另两名红衣喇嘛躬身向外行去! 海贝勒转向郭璞笑道:"老弟,我走了,好好看家!" 郭璞笑道:"您放心,海爷,'洪门天地会'中叛逆我见过,个个身手 不俗,不是一般武林高手可比,您得留点神!"海贝勒笑道:"老弟,你也 放心,我还没吃过瘪,还不知道那滋味如何,谁要能刺我一剑,他身上就非 得挨两剑不可,不过,要真是打不过他们,我会找人回来搬兵的!"说着, 迈开大步出门而去! 郭璞带着海腾,双双送出大门! 只见大门外站着幢幢红影,二十名红衣喇嘛密宗高手一个不多,一个不 少,"血滴子"竟派不上用场,未见一个! 郭璞心中又是一阵震动,望着海贝勒带着二十名红衣喇嘛远去,他始偕 同海腾转身进门! 当他走到大厅前时,他不由一怔,大厅前,多了个人,那赫然竟是年羹 尧,他背着手含笑而立! 郭璞诧声笑道:"怎么年爷还没睡?" 年羹尧眨眨眼,笑道:"老弟,你说我怎么睡得着?" 郭璞笑了,转向海腾摆手说道:"海腾,如今是谁值夜?" 海腾道:"回您的话,就是海腾跟海骐!" 郭璞道:"下一班呢?" 海腾道:"回您的话,是海骥跟海騑!" 郭璞道:"今夜的事你知道,交班的时候告诉他们特别小心,比往日该 警觉些,一有异兆,立刻示警,你去吧!" 海腾应了一声,施礼而去! 望着海腾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不见,年羹尧始道:"怎么,老弟,出事儿 了?" 郭璞遂把才事说了一遍! 年羹尧听毕皱了眉, 道: "我说这么晚了, 大内来人干什么?原来是……" 望了郭璞一眼,接道:"老弟,'雍和宫'喇嘛尽出精锐,二十名密宗 高手足抵半个武林,'洪门天地会'只怕危险得很." 郭璞摇头说道: "那难说, '八大胡同'地盘不算小,他们并不知道 '洪 门天地会'的人藏在哪儿,都是些什么人,恐怕一时很难下手,万一打草惊 了蛇,说不定会徒劳往返扑个空!" 年羹尧笑了笑道:"可惜海青他未找我带路,要不然准十拿九稳,一个 也逃不掉,至少,我有把握逮住那女首领……" 郭璞心中一跳,笑道:"是么,年爷以为该往哪儿缉拿?" 年羹尧淡淡笑道:"老弟这是考我,我以为别处不必去,单围住那'怡 红院'就行了! 郭璞心头猛震,大吃一惊,道:"'怡红院'?'恰红院'中难道……" 年羹尧笑道:"老弟,还好意思跟我装糊涂,打从今夜我见了那位梅姑 娘第一眼,我便直觉地感到她果然不凡,加上我再暗中一留意,又发觉她更 不凡了,于是我……." 郭璞忙道:"年爷高明得令人五体投地,年爷今夜才知道?" 年羹尧点头说道:"是的,老弟,今夜,但从我开始怀疑时起,至今已 有两个更次了,这两个更次中,我一直跟海青在一起!" 郭璞心中一松,笑道:"可是他至今犹不知道!" 年羹尧笑道:"所以我常说他糊涂,对女人,他不及我一半细心……" 眉锋忽地一皱,道:"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老弟,海青 很能听你的,我认为你该多劝劝他!" 郭璞点头说道:"是的,年爷,我在见您之前还劝过他,我劝他放弃荣 华富贵,与皇族亲贵的身分,带着她到个清静地方,去过那最平凡的生活!" 年羹尧呆了一呆,诧声说道:"真的?老弟?他怎么说?" 郭璞道:"只待那位梅心梅姑娘点头!" 年羹尧忙道:"老弟,她肯么?我不以为那有可能!" 郭璞眨眨眼,笑道:"年爷,那要看我的!" 年羹尧叹道:"老弟,你委实高明,先说动了年羹尧,又调开了海青, 云珠有一大半是你的,朝廷大内还有谁?" 郭璞笑道:"那是年爷夸奖,我觉得,这样比动辄流血要好得多!" 年羹尧道:"所以我说你高明,只是,老弟,海青是个怎么样的人,你 知道,他一片真心可痴得很,你可不能……." 郭璞截口说道:"我向您保证,无论心与身,我绝不伤害他就是!" 年羹尧吁了一口大气,道:"那我就放心了,老弟,像你这样高明的人, 应该早出来,老弟你有个真名实姓么?" 郭璞笑了笑,道:"年爷,我该去睡了!" 年羹尧皱眉笑道:"我不问就是,老弟,你睡得着么?" 郭璞笑而不语! 年羹尧一叹说道:"谁叫咱们已成了朋友?又谁叫你我是知交,而偏偏 你又找上了我,你去吧,老弟,这儿有我,只是,对海青……." 郭璞目中飞闪异采道:"年爷您令我敬佩,我谢了,再请您放心!" 年羹尧道:"那么你就去吧!" 郭璞未动,目光凝注道:"年爷,这就是您考虑的结果么?" 年羹尧摇头淡笑,道:"这不算,我说过,最迟明天晚上!" 郭璞笑了笑,道:"年爷,不要紧,我有这个耐性!" 转身而去,很快地消失在茫茫夜空中! 望着郭璞那潇洒脱拔的颀长背影消失不见,年羹尧脸上突然掠起一片复 杂的神色,目光缓缓移向夜空! 夜空中,那月色,跟他目光一样地朦胧…….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北京城"一片黝黑! 除了内城与"紫禁城"内尚有灯火明灭闪烁外,整个儿的外城,是很难 看到一点灯光的! 便是那温柔乡,销金窟,灯红酒绿,翠袖飘香,令人蚀骨销魂的"八大 胡同",如今也是一片寂静,一片黝黑,更一片空荡……." 蓦地里,二十余条人影划破夜空,矫健异常地翻上"八大胡同"的屋面, 把"八大胡同"团团围住!仔细看看,三面是身材高大的"雍和宫"喇嘛, 密宗高手,东面,则是威态若神的贝勒海青,红衣喇嘛耶哈德及一名中等身 材的黑衣蒙面人! 海贝勒率领一众红衣喇嘛掠上屋面,围住了"八大胡同",向四下里看 了一看之后,然后目注身旁黑衣蒙面人道:"你说,他们在什么地方?" 那黑衣蒙面人躬身哈腰,干笑说道:"禀贝勒,属下看见,看见……" 海贝勒截口说道:"看见什么,说,别那么吞吞吐吐的!" 那黑衣蒙面人一哆嗦,忙道:"是,是,禀贝勒爷,属下看见那黑衣蒙 面女子带着几名夜行人进了'八大胡同',然后,然后……" 海贝勒沉声说道:"然后怎么样,说!" 那黑衣蒙面人忙道:"然后就不见了!" 海贝勒沉吟说道: "八大胡同大得很,你没有看见他们往哪儿去了么?" 那黑衣蒙面人忙道:"禀贝勒爷,好像,好像他们进了'怡红院'……" 海贝勒冷冷说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好像!" 那黑衣蒙面人又一哆嗦,道:"禀贝勒爷,因为,因为属下看见他们在 '怡红院'屋面掠了下去,等属下赶近去时,他们就不见了!" 海贝勒道:"为什么不看个究竟?" 那黑衣蒙面人道:"回您的话,他们人多,而且由身法看,个个高手, 属下仅一人,唯恐太近了被他们发现……" 海贝勒一摆手,道:"那么,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洪门天地会'叛逆?" 那黑衣蒙面人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这个,属下是猜想,昨天夜里不 是有'洪门天地会'叛逆大胆行凶,伤了郭总管么,所以,所以……" 海贝勒摆手道:"够了,你的办事能力很好……"那黑衣蒙面人连忙低 下头,道:"贝勒爷开恩,属下是不敢不报!" 海贝勒冷哼一声,道:"耶哈德,找两个人跟我来,其余的缩小范围, 监视'怡红院'附近各处屋面,倘有发现,不得走漏一人!" 言毕,他闪身纵落"怡红院"门前! 身后,紧跟着掠下四名红衣喇嘛! 海贝勒喝道:"来一个人,敲门!" 只听"喳!"地一声,一名红衣喇嘛闪身近前,举起那蒲扇般大巴掌擂 鼓一般地拍了门! 有顷,只听"怡红院"里响起了一阵急促步履声,紧接着一个犹带三分 睡意的话声问道:"上窑子找姑娘也不看看时候,半夜三更地敲的什么门, 谁呀?" 那拍门红衣喇嘛浓眉一竖,刚要接口!" 只听背后海贝勒说道:"开门,内城里来的!" 只要是内城里来的,那就非同小可,便是个站门的奴才也吓人,陡听门 内那人应了一声,门栓响动,"怡红院"的两扇门豁然而开,一个长像猥琐 的脑袋探了出来! 是那"怡红院"的龟奴,他一眼望见当门而立,那半截铁塔般红衣喇嘛, 吓得立即白了脸! 那位红衣喇嘛却一抬腿,砰然一声踢开了两扇门,带着那龟奴一个跄踉 往后便退,差点儿没摔个四脚朝天! 那红衣喇嘛大步行了进去,站在门内! 海贝勒这才举步行了进去! 龟奴站稳后的第二眼,看见了海贝勒,海贝勒是"怡红院"的常客,也 是梅心梅姑娘的老朋友,龟奴一怔,连忙堆起笑脸迎了上去:"哎呀,我说 是谁,原来是海爷您哪……" 海贝勒一摆手,道:"轻一点儿,梅姑娘睡了么?" 那龟奴忙道:"睡是睡了,不过您不是外人,我这就为您……" 海贝勒截口说道:"不用了,今夜'怡红院'留了多少客人?" 那龟奴一怔,道:"怎么,海爷您不是来找梅姑娘的?" 海贝勒道:"我是带着他们来捉飞贼的,答我问话!" 那龟奴一听拿飞贼又白了脸,若非掩得快,一声惊呼险些出口,他两条 腿直打哆嗦,忙道:"飞贼?飞贼怎会说到'怡红院'来了,我怎么……" 海贝勒皱眉说道:"我叫你答我问话!" 那龟奴应了一声,舌头发了硬,忙道:"是,是,不多,海爷,只有十 几个……" 海贝勒道:"十几个还嫌少,你带着两位国师,到每间房里查查去!" 这时候查房间,那不但大煞风景也得罪客人,可是那龟奴不但未敢说个 "不"字,便是连犹豫都未敢犹豫,应了一声,道:"两位国师请跟我来!" 抖着两条腿走向了东搂! "雍和宫"朝朝销魂,夕夕作乐,什么样的玩艺儿没见过?两名红衣喇 嘛自是毫不介意地跟了过去! 海贝勒立又吩咐身边另两名红衣喇嘛,道:"你两个到西楼顶上去,任 何人不得擅闯西楼!" 那两名红衣喇嘛应了一声,腾身掠上西楼瓦面! 望着两名喇嘛上了瓦面,海贝勒迈步行向西楼! 此际,东楼上突然响起一声娇滴滴的惊呼,随即寂然,但夜深人静,听 来已是份外刺耳,也吵醒了不少人! 海贝勒浓眉微皱,但步履未减地登上了西楼楼梯! 他刚登上楼梯,楼上响起了一声娇喝:"谁?" 海贝勒忙道:"是小玉么?我!" 紧接着,楼梯口出现了小玉,她一身装束整齐得很,显然并不是刚起来 的,而是还未睡! 她一眼望见海贝勒,立即诧声说道:"海爷,是您?您这时候……" 适时海贝勒已然登上了楼,以手指按唇,轻轻说道:"轻点,姑娘睡了 么?" 小玉满脸诧异色不减地道:"睡了,刚睡!" 海贝勒打量了她一眼,道:"怎么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小玉道:"刚侍候姑娘睡下,正要睡,这么晚了,你是……" 海贝勒笑了笑,道:"我带着喇嘛们来拿飞贼………" 小玉吓了一跳,忙道:"飞贼,什么飞贼?" 海贝勒道:"说给你听,你也不会知道,'洪门天地会'里的飞贼!" 小玉脸色一变,道:"海爷,什么叫'洪门天地会'?" 海贝勒笑道:"我说你不知道吧,'洪门天地会'是一种叛逆组织!" 小玉道:"叛逆?你也真是,叛逆怎会跑到这儿来?" 海贝勒道:"其实这种地方是叛逆最佳的藏身所在,有人密报说他亲眼 看见多名'洪门天地会'的叛逆进了'怡红院'!" 小玉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要是叛逆我才不到这儿来呢!" 海贝勒笑道:"那是因为你不是叛逆……" 小玉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哎呀"一声,道: "要是他们闯进了西楼…… 我叫姑娘去!"说着便要走! 海贝勒伸手一拦,道:"小玉,别吵她,她一天到晚够累了,让她好好 儿睡吧,这儿有我,屋上我还派了两个喇嘛……." 倏然又是一声娇滴滴的惊呼划破寂静,震撼人心! 小玉下意识地往海贝勒身边靠近了一步,惊愕地道: "海爷这是什么?" 海贝勒赧然笑道:"我派了两个喇嘛到各地去查查,免不了惊扰人 家……" 突然一声沉喝响自屋面,听来嗡嗡震耳:"佛爷们是来拿飞贼的,任何 人不许出来,要不然别怪佛爷在你们的脑袋上开花!滚回去!" 刚起的一阵骚动,立即被这一声沉喝压了下去! 紧接着东楼上响起两声叱喝,一声惨呼,砰然一声似有重物落在了楼板 上,随即寂然!" 小玉吓得发颤,忙道:"海爷,他们杀人!" 海贝勒伸手拍了拍她那香肩,笑道:"小玉,别怕,这儿有我,不是杀 了人,是拿住了一个!" 小玉既害怕又埋怨地道:"您还让小玉别吵姑娘,听听,这让姑娘怎么 睡,只怕……" 果然,适时房内响起了梅心惊问:"小玉,双成,是什么事呀……." 小玉忙道:"海爷,您随便坐坐,我进去告诉姑娘一声去!"说着,连 忙奔向房中! 海贝勒摇摇头,笑了,随即背着手行向了窗户! 到了窗户边,他卷起了珠帘,站在窗前外望,东南两楼内已然燃起了灯 火,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那两名红衣喇嘛已然查完了东楼又转上了南楼,南楼上,不再闻 那娇滴滴的惊呼了,因为整个"怡红院"全惊醒了,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个个吓得躲在被窝里打哆嗦,谁还敢出一声! 正看间,背后响起了步履声,海贝勒闻声回头,只见小玉搀着乌云蓬松 的梅心自房内袅袅行了出来! 海贝勒忙迎上去歉然笑道:"梅心,对不起,吵了你了!" 梅心含笑见礼,有点羞涩,道:"海爷,我刚睡下,衣衫不整,来不及 梳头,您别见怪!" 海贝勒道:"梅心,这是什么话,你还跟我客气,你累了一天,刚睡下 便吵了你,我心中至感不安!" 梅心嫣然笑道:"您不是跟我也客气起来了么?海爷,你为得是朝廷安 宁,这是公事,别说我暂时不能睡,就是一夜不睡也没关系!" 海贝勒道:"梅心,你要这么说,我就越发地不安了." 梅心笑了笑,道:"听小玉说,您带着人是来拿什么'洪门天地会'的 叛逆的?" 海贝勒点了点头,道:"是的,梅心,不过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任何人 闯上西楼的!" 梅心道:"谢谢您,我不怕,我跟他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们不会 为难我这个风尘弱女子的!" 海贝勒摇头说道:"梅心,你哪里知道,他们都是些江湖上的亡命徒, 一旦被逼急了,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梅心笑了笑,道:"那么,如今有您在这儿,我还怕什么?……"话锋 微顿,突然问道:"海爷,是谁说他们藏在'怡红院'?" 海贝勒没有丝毫迟疑,道:"'江南八侠'中的白泰官,是他看见的!" 梅心"哦!"地一声说道:"'江南八侠'不也是朝廷缉拿的叛逆么, 怎么会……." 海贝勒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江南八侠'中有我们的人,白泰官 就是一个,他替朝廷建过不少功劳!" 梅心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听您的口气,好像不只白泰官一个!" 海贝勒点头笑道:"不错,还有一个,是……" 忽听楼下响起个粗蛮话声:"喂,那是什么地方?" 只听那龟奴说道:"国师爷,那是这儿的后院,是梅心梅姑娘赶车的栾 老爹住在那儿,那儿是不会有外人的!" 那粗蛮话声说道:"闪开些,让佛爷们过去看看!" 那龟奴没答应,旋即"叭!"地一声,那龟奴杀猪般一声大叫,紧接着 粗蛮话声喝道:"狗东西,佛爷叫你闪开,你聋了么?" 海贝勒浓眉一轩,扬声喝道:"嘉玛哈,回来!" 只听那粗蛮话声恭谨应道:"属下遵命,您有什么吩咐?" 海贝勒转身近窗,楼下恭谨站立着那两名红衣喇嘛,他两个身旁倒卧着 一名黑衣汉子,那龟奴则双手捂脸,蹲在一旁,嘴里还直哼哼! 海贝勒道:"后院不必查了,那是梅姑娘老佣人的住处……" 梅心忙道:"海爷,公事公办,梅心不敢让您徇私,您还是让两位国师 去查查看,要不然万一有了事,梅心担待不起!" 海贝勒回身笑道:"难不成你还会窝藏叛逆?" 梅心笑了笑,道:"海爷,这个罪名要掉脑袋,您还是………" 海贝勒摆手说道: "梅心, 少说一句吧, 信不过你那等于信不过我自己! " 言毕转过身去! 他指了指地上黑衣汉子,道:"嘉玛哈,这人是谁?" 那红衣喇嘛道:"禀贝勒爷,属下还没有问,这家伙大胆得很,他竟敢 动手拒查,身上还带着刀,而且想跑!" 海贝勒道:"整个'怡红院'中就他一个江湖人么?" 那红衣喇嘛道:"回您的话,其他的都不像……" 海贝勒眉锋一皱,道:"把他穴道解开,我问问他!" 那红衣喇嘛应声在地上黑衣汉子身上拍了一掌,那黑衣汉子应滨而醒, 翻身跃起,却砰然又摔了下去! 海贝勒道:"怎么回事,嘉玛哈,你伤了他的腿?" 那红衣喇嘛道:"禀贝勒爷,属下打断了他一条腿!" 海贝勒闻言眉锋又复一皱,道:"那么让他坐着说话………"顿了顿, 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黑衣汉子未答话,那红衣喇嘛沉声说道:"狗东西,我们贝勒爷问你 话!" 那黑衣汉子恍若大梦初醒,忙道:"小人名叫岑洪!" 海贝勒道:"你是什么地方人?" 那名叫岑洪的黑衣汉子道:"小人是湖南人氏!" 海贝勒道:"你到'北京'来,是来干什么的?" 那叫岑洪的黑衣汉子道: "小人跑江湖卖药, 摊子设在天桥, 住在………" 海贝勒截口说道: "既是江湖卖解的,为什么看见官差要跑,还拒查?" 那叫岑洪的黑衣汉子吞吞吐吐地道:"大人开恩,小人不知道这两位是 官差……." 海贝勒道: "跑江湖卖解, 见识眼光都该高人一等, 怎会不识官差……. " 那叫岑洪的黑衣汉子道:"小人这是第一次来京里……." 海贝勒道:"便是没来过'北京'的人,也应该知道'雍和宫'中的红 衣侍卫国师们,何况你是个跑江湖卖解的?" 那叫岑洪的黑衣汉子一时未能答上话来. 海贝勒道:"没话说了么?" 那叫岑洪的黑衣汉子忙道:"大人开恩,小人的确不知道!" 海贝勒道:"我可以开恩,但你要实话实说,你是江湖人,该谈江湖事, '洪门天地会'的人躲到那儿去了?" 那叫岑洪的黑衣汉子哭丧着脸,道: "小人真不知道什么'洪门天地会' 的人……." 海贝勒道:"难道说,你连一个江湖人也没有看见?" 那叫岑洪的黑衣汉子道:"小人没有看见……." 海贝勒道:"那我就没有办法开恩,你知道动手拒查,袭击官差,这是 什么罪么?你还要不要脑袋?" 那叫岑洪的黑衣汉子吓破了胆,翻身爬下,叩头如捣蒜口中连叫开恩, 一付可怜样! 那旁立红衣喇嘛突然说道:"禀贝勒爷,这家伙分明叛逆一伙,不给他 点苦头吃,他是不会说实话的,您请下个令,让属下……" 海贝勒摆手笑道:"'洪门天地会'中,哪有这样的软骨头,假如人人 都像他,那叛逆就不足虑了,放他走吧!" 那红衣喇嘛不敢不听,应了一声,低头喝道:"狗东西,滚!" 那叫岑洪的黑衣汉子如逢大赦,顾不得谢恩,忘记了断腿,爬起便走, 却砰然一声又摔了下去! 这一摔固然不轻,可是他没在意那么多,连爬带瘸地抱头而去,看样子, 断了一条腿,那算便宜! 其实一点不错,那年头,满人八旗横行霸道,杀个汉人像杀只鸡,打断 条腿还不像拔根鸡毛! 更何况,出手的是朝廷供奉"雍和官"里的国师? 小玉挑了挑眉,满面俱是悲愤色,但她到底忍了下去! 梅心则神色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感受! 只听海贝勒说道:"嘉玛哈,留宿的客人还有几个?" 那红衣喇嘛道:"回您的话,还有十几个!" 海贝勒道:"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那红衣喇嘛道:"回您的话,什么样的人都有!" 海贝勒沉吟了一下,道:"你去把他们都叫到院子里来,让我看看!" 那红衣喇嘛应了一声,立即扬声招呼! 梅心突然说道:"海爷,我要回房去了!" 海贝勒回身说道:"怎么,瞌睡了?" 梅心道:"我哪儿还睡得着,我这个人生来心肠软,我不忍站在这儿看 着国师们再打断人的腿!" 海贝勒赧然笑道:"梅心,刚才我没来得及阻拦,如今你放心,我绝不 难为一个无辜,但也绝不放过一个叛逆!" 梅心淡淡说道:"站在同为可怜草民的立场上,我谢谢海爷!"转身偕 同小玉回房而去! 望着梅心那无限美好的身形,海贝勒唇边浮现了一丝苦笑,摇头一叹, 缓缓转过身躯! 此际,楼下院子里已站着十多个各形各色的狎客,有老的,也有年轻的, 个个胆战心惊低着头! 海贝勒道:"嘉玛哈,就是这几个?都齐了么?" 那红衣喇嘛道:"回您的话,就是这几个,都齐了!" 海贝勒点了点头,背着手,举步下楼而去! 到了院子中,他在那十几个狎客面前一站, 道: "烦劳诸位把头抬起来! " 没人敢不听,那十几个狎客一个人怯怯地抬起了头! 海贝勒环目炯炯,威棱闪烁,来回只一扫视,那头,立刻又低下了一大 半,只有四个老头儿及一个年轻汉子未低头! 海贝勒淡淡地看了他五个一眼,笑了笑,道:"五位胆识不凡!" 那老少五人闻言一惊,便要低头,海贝勒一笑又道:"五位,现在已经 来不及了!" 两位红衣喇嘛脸色一变,便要动手! 海贝勒抬手一拦,道:"别轻举妄动,我没说他五位是叛逆!" 两位红衣喇嘛连忙收手哈下了腰! 适时,海贝勒双唇一阵颤动,那名叫嘉玛哈的红衣喇嘛猛然抬头,脸上 一丝讶异神色飞闪而过! 海贝勒忽地淡淡笑道: "我知道诸位之中有几位'洪门天地会'的高人; 我希望那几位自己站出来,免得我发了脾气连累了无辜,诸位要知道我是宁 可屈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叛逆……" 十几名狎客个个颤抖,但无一人说话! 海贝勒淡淡一笑道:"我不相信那几位生就铁石心肠,能眼看着自己的 同族无辜代自己受过,身受那酷刑之苦……"脸色一沉喝道:"嘉玛哈,把 他们带进东楼下去,由这边开始!" 他抬手指向了一名瘦削中年汉子! 那红衣喇嘛大巴掌一抬,老鹰抓小鸡一般抓住后领把那瘦削中年汉子提 了起来,行向东楼! 那瘦削中年汉子来不及叩头哀求,一路却大呼哀叫,连喊冤枉,那哀求 之声声震夜空,动人心弦! 海贝勒听若无闻,环目炯炯,一直逼视着那十几名狎客,环目中威棱闪 射,一眨不眨! 突然,大叫哀求声中断,一声惨呼划空扬起听来直能令人毛骨悚然,不 寒而栗,好不怕人! 海贝勒淡淡笑道:"这是第一人第一下,以后还有好几个无数下,一直 到那几位自己站出来为止,诸位口中喊得是救同族,如今眼见同族无辜受苦 丝毫无动于衷,这救什么同族?又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又是一声惨呼响起,这一声,较前一声更为凄厉! 那五名老少中,那年轻的一名汉子,满脸悲愤色,目中杀机闪烁,却只 不言不动! 反观那四个老头儿,则仅仅是神色微现不安! 这,尽落海贝勒眼中,他一笑说道:"大丈夫敢做敢当,没有勇气站出 来,而情愿眼看着人代己受罪,竟敢跟朝廷作对,我实在很怀疑……"沉声 喝道:"嘉玛哈,杀了他,再换第二个!" 那东楼下喜玛哈刚应了一声,那老少五人中,那年轻汉子双眉尽赤,脸 色煞白,突然咬牙切齿地喝道:"单六,我忍不住了,满狗,你先纳命来!" 话落掌递,猛然击向海贝勒胸腹! 那四名老头大惊失色,刚一声:"掩不住了,上吧!" 海贝勒勒哈哈豪笑,铁掌电出,一把攫上年轻黑衣汉子右腕,顺手一带, 那年轻黑衣汉子一个身形顿时离地飞起,适时海贝勒喝道: "哈元奴,接住, 不许伤他!" 年轻黑衣汉子脱手飞出,被那另一名红衣喇嘛一掌拍上腰际制住穴道, 接了下来! 这边海贝勒擒住了那年轻黑衣汉子,那边那四个老头儿一分为二,两人 扑向那怀抱年轻黑衣汉子的红衣喇嘛,两名双双扑向了海贝勒! 海贝勒右手向上一挥,喝道:"来人,替我挡了!" 西楼瓦面上那两名红衣喇嘛如飞掠下,各取一人,半空里袭向那扑向海 贝勒的两个老头儿! 海贝勒身形倒纵,腾身掠上西楼!适时,东楼下掠出了那名唤嘉玛哈的 红衣喇嘛,他大喝说道:"大胆叛逆,竟敢拒捕!" 双掌排空,密宗绝学撞向那扑向哈元奴的两名老者. 四对四,实力相等,喇嘛们并未能占上风! 蓦地里一声霹雳大喝震天撼人: "杀不尽的满狗番秃, 爷们跟你们拼了! " 随着这声厉喝,那后院方向夜空中联袂扑出八条人影,出神猛虎一般, 扑向院中四名红衣喇嘛! 这一来喇嘛们的实力立即相形见绌,然而,就在此际那散立于各处屋面, 负责监视"怡红院"动静的另十六名红衣喇嘛已闻声起到,纷纷掠下加入战 团.这一来,喇嘛们实力大增,那"洪门天地会"的众高手,立即处于挨打 地位,只听几声闷哼,地上已倒下三个! 三个一倒,实力又打了折扣,情势更形恶劣! 适时,梅心的房门启动,小玉扶着梅心又行了出来. 海贝勒回头笑道:"怎么,梅心,你也敢出来看热闹?" 梅心淡淡笑道:"增加点见识总是好的,怎么发现他们的!" 海贝勒笑道:"我只略施小计,他们便立即现了形,其实,那被带到东 楼的那个人,一点事儿都没有!" 说话间,又是两声闷哼,"洪门天地会"的高手又躺下两个,梅心双眉 一剔,微微抬起玉手,伸向海贝勒后心! 海贝勒全神贯注窗外楼下,自是茫然不觉! 当然,只要梅心这一掌抵上,"洪门天地会"一众高手之围立即可解,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只要这一掌抵上,梅心的一切便全被揭穿,从此无法周 游于亲贵之间套取消息了! 眼看梅心那一只欺雪赛霜,晶莹如玉的柔荑便要抵上海贝勒的后心,蓦 地里一声清越长啸起自夜空,裂石穿云,撼人心神,海贝勒脸色一变,跨前 一步,梅心神情一喜,连忙收回右掌! 紧接着一声霹雳大喝:"住手!" 一名身材颀长的黑衣蒙面人出现在南楼瓦面,双腕一抖一宗黑忽忽的物 体凌空向院中众喇嘛击下! 两名红衣喇嘛大喝扬掌,那宗黑忽忽之物砰然飞起,然后又砰然落下, 着地寂然不动,那赫然是适才为海贝勒带路的那中等身材黑衣蒙面人,也即 是"江南八侠"中的白泰官! 这一突变惊人,众喇嘛方自一怔,南楼瓦面上那黑衣蒙面人长笑掠下, 直如星殒石泻,当他略一沾地,腾身再起时,惨呼两声,院中已倒下两名红 衣喇嘛! 众喇嘛大惊失色,怒喝厉叱,便要掠上屋面! 海贝勒变色大喝:"站住,你们留在院中,此人由我对付!" 话落,穿窗出楼,扑上南楼瓦面! 但当他掠上南楼瓦面时,他不由一怔,四下里寂静空荡,哪里还有那黑 衣蒙面人踪影? 正自大感诧异,突然西楼中传出小玉一声惊呼! 刹时间,海贝勒明白了,他心胆欲裂,既惊且怒,翻身便要扑回西楼, 适时一个清朗话声自西楼传出:"贝勒爷,一步之差,已经来不及了,我请 你站住!" 窗口,现出了梅心,她身后,是那黑衣蒙面人,那黑衣蒙面人手中握着 一柄长剑,长剑,正架在梅心的香肩上! 海贝勒魂飞魄散,未敢再动,失声喝道:"大胆叛逆,你敢!"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贝勒爷,你该知道我敢不敢,请下个令,叫你的 人住手!" 其实,无须海贝勒下令,一众密宗高手的红衣喇嘛早在这神秘黑衣蒙面 人,自南楼瓦面掠下,威若天神一般地击毙两名红衣喇嘛之际,院中的"洪 门天地会"高手以及一众喇嘛便被震住了! 是故,海贝勒闻言没有下令,反环目炯炯,直逼那西楼黑衣蒙面人,沉 声发话说道:"阁下何人?" 黑衣蒙面人一笑说道:"贝勒爷对我该不陌生,贵属对我尤其该熟悉, 贝勒爷,我叫贾子虚,在客栈中杀喇嘛跟'血滴子'的就是我!" 众喇嘛骇然色变,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海贝勒浓眉一轩,道:"原来你就是杀喇嘛与'血滴子'的贾子虚,怪 不得有这高身手……" 贾子虚笑道:"那是贝勒爷夸奖,其实我却不敢冒犯虎威,不敢轻攫锐 锋,要不然我不会出此下策,剑架在你贝勒爷心上人的香肩上!" 海贝勒道:"你要知道,我只是梅姑娘的客人……" "是么?"贾子虚哈哈笑道:"那么贝勒爷又何必顾虑,何不掠上西楼 拿我,何不下令贵属恃多为胜,再向这几位下手?" 海贝勒身形暴颤,道:"贾子虚,算你厉害……" 梅心突然叫道:"海爷,朝廷为重,莫以梅心为念,不可受他挟持!" 贾子虚大笑说道:"由来烈士皆英雄,自古侠女出风尘,难得梅姑娘深 明大义,愧煞须眉,更难得贝勒爷有这么一位红粉知己奇女子,换换是我贾 子虚,虽死何憾,梅姑娘,事不关你,我劝你三缄檀口,要不然,我只消剑 锋一偏,贝勒爷他就要抱恨终生了." 梅心冷冷说道:"阁下休要以死胁我,青楼风尘女天生贱命,为朝廷我 可以死,我也并不怕死,你只管偏你手中剑锋就是!" 贾子虚狂笑说道:"梅姑娘,你简直令人敬佩,可惜你这大忠大义用错 了对象,你梅姑娘也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固然,你 可以死,也不怕死,但有人不愿意你死呀!" 梅心还待再说,海贝勒突然震声说道:"梅心,不必枉费口舌跟他多说 了,错过今宵,我随时有拿他的机会,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梅心娇嗔说道:"海爷,梅心一片忠烈心,你怎好陷我于不义?"娇躯 一歪,硬向犀利剑锋撞去! 这一下休说撞上,便是碰上一点点,她梅心这位风华绝代的风尘奇女子 就非香消玉殒不可.海贝勒大惊失色,喝道:"梅心,他说得对,你是要我 抱恨终生."话落,闪身欲扑! 只听贾子虚一笑说道: "梅姑娘,恕我不能成全一片忠烈心,你死不得, 你若死了,我跟洪门中的这几位便要惨了!"剑锋一闪,轻易地闪开了! 海贝勒叫道:"贾子虚,你也是'洪门天地会'中人?" 贾子虚淡笑摇头,道:"贝勒爷,你错了,我跟他几位行号不同,但我 不否认跟他几位做得是一样的买卖,途殊而归同!" 海贝勒道:"贾子虚,我听你的,要怎么样,你说吧!" 贾子虚笑道:"贝勒爷不愧宦海奇英,到底是知进退的高人,识时务的 俊杰,简单得很,让他们几位走路!" 海贝勒向下一招手,沉声喝道:"耶哈德,闪路,让他们走!" 耶哈德不敢不听,躬身应声,率众喇嘛闪了开去! 那"洪门天地会"众高手中,一名灰衣老人,突然向着西楼上贾子虚躬 身施礼,恭谨发话说道:"'洪门天地会'屡蒙援手,大恩不敢言谢,老朽 谨代敝上致意,终生不敢或忘,也当有一报!"话落,领着众高手,抱起伤 者如飞出门而去! 海贝勒道:"贾子虚,你如今可以放开梅姑娘了吧?" 贾子虚笑道:"贝勒爷,生意人不做冒风险的生意,等他几位走远了之 后,我自会放掉这位梅姑娘!" 海贝勒道:"贾子虚,你放了梅姑娘,我不追他们也不伤你就是!" 贾子虚笑道:"贝勒爷你把贾子虚当成了三岁孩童!" 海贝勒浓眉一轩,冷冷说道:"我向来言出如山重九鼎,既作一诺,绝 不会失信于你!" 贾子虚道:"无奈我这生意人见的世面很多,不敢轻易相信人,也不能 从命,你贝勒爷千万海涵!" 海贝勒怒声道:"那么,贾子虚,你打算怎么办?" 贾子虚笑道:"不怎么办,我并不愿多伤无辜,如今我的朋友们既已远 走,我也不敢多事停留,要告辞了!" 海贝勒道:"那是他们的造化,错过今宵,我随时随地都要铲除你这叛 逆妖孽,不信你自己看吧!" 贾子虚道: "那怎么也要在多日之后,暂时他几位还不会有丝毫危险!" 海贝勒道:"瞧着看吧.你还不走?" 贾子虚笑道:"这是个是非地,自然是越快离开这儿越好!" 海贝勒道:"那么,你可以走了!" 贾子虚笑道:"走就走,贝勒爷请下屋来到院中坐坐!" 海贝勒道:"为什么要我下去?" 贾子虚笑道:"贝勒爷到了院中,我由后窗走,方便些!" 海贝勒道:"我就那么听你的话么?" 贾子虚道:"不听也可以,那么我麻烦梅姑娘送我一程!" 海贝勒咬牙说道: "贾子虚,算你厉害,今夜我没有把我那位总管带来, 要不然就是再有十个你,你也跑不掉!" 贾子虚笑道:"可惜贝勒爷并没有把他带来,如今只有一个我,我走我 的,贝勒爷,你生气不生气?" 海贝勒自然生气,他从来就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可是他如今拿这位 贾子虚无可奈何! 他没有说话,冷哼一声纵落院中! 贾子虚并没有即刻就走,一笑又道:"堂堂权势显赫的海贝勒,今宵竟 也听我摆布,我要他向东,他不敢向西,我贾子虚简直比胤祯还神气,此后 在江湖中可以大大地炫耀一番了!" 海贝勒须发贲张,怒声说道:"贾子虚,你要是个英雄,放开梅姑娘跟 我放手一搏,拼上百招,别尽逞那刻薄口舌!" 贾子虚哈哈笑道:"贝勒爷,我说过,我不敢冒犯虎威,轻攫锐锋,贝 勒爷是天下皆知的京畿第一好手,我自知难接贝勒爷掌下百招,可是,贝勒 爷,竞胜负,不全在力,智慧心机要占上七分,大勇无谋的不是良将,如今 我没跟你贝勒爷过一招,你贝勒爷却已全盘俱墨,受制于我,既操胜券,也 显得高明,更不费吹灰之力,这不是挺好么?" 海贝勒身形暴颤,道:"贾子虚,你说得对,我受教了,今后对付你们 这些人,我用力之余,还要加上七分心智!" 贾子虚笑道:"贝勒爷不分敌友,从善如流,令人敬佩……" 海贝勒勃然大怒,方待叱喝! 贾子虚却忙笑道:"至于贝勒爷的那位总管郭璞……" 海贝勒截口说道:"你知道郭璞?" 贾子虚道:"江南宵小,武林败类,江湖无处容身,跑到这京都来卖身 投靠,你们却把他视为天人,可笑哇可笑……" 海贝勒冷哼说道: "我视他为天人毫不为过,你要是英雄,且等在这儿, 我派人把他叫来,你跟他斗斗?" 贾子虚道:"我不屑,也不齿,弃宗忘祖,丧心病狂之人,有何脸面妄 言一个斗字?你回去告诉他一声,要他闭门思过,引颈待诛,时机一到,我 便要割下他那颗头,剜出他那颗心,以谢天下武林忠义之士!" 海贝勒大笑道:"好,好,好,贾子虚,我那郭老弟等着你了,终朝每 日,随时恭候,到时候再看是谁血流尸伏,答我一问,你可是那夜大内行刺 之人?" 贾子虚未理前言,独答后语,道:"贝勒爷好眼力,不错,是我,胤祯 他命大造化大!" 海贝勒道:"圣天子自有百灵庇佑,岂是你能……" 贾子虚道:"那么我这个先朝遗民也不差,你们如今也奈何我不得!" 海贝勒道:"贾子虚,那是如今!" 贾子虚道:"以后的到时再说不迟,我希望你把眼瞪大些,言尽于此, 我没工夫陪你闲聊了,告辞!"话落,一闪不见! 一众喇嘛纷扬叱喝,腾身欲追! 海贝勒伸手一拦,抬眼问道:"梅心,你可安好?" 梅心禁不住一阵激动,道:"谢谢您,海爷,我无恙,只是跑了叛……" 海贝勒全身一松,像脱了力,道:"只要你安好,再跑十个也不要紧!" 梅心禁不住又是一阵激动,道:"海爷,对朝廷,对你,我很不安……" 海贝勒摆手说道:"梅心,别说了,我只要你安好,其他的我一概不 惜………" 梅心娇躯一阵轻颤,收回目光,默然未语! 海贝勒向身后一摆手,喝道:"去两个人,到后院看看栾老爹去!" 两名红衣喇嘛应了一声,大步行向后院! 忽听楼上梅心一声惊叫:"哎呀,老爹,他适才……" 海贝勒忙道:"梅心,先别担心,谅他们还不会伤害一个年迈老人的, 万一栾老爹有毫发之伤,我一定会代你要回来!" 说话间,两名红衣喇嘛已然带着颤巍巍,老脸上满面悸色的老车把式栾 震天行了出来! 西楼上梅心忙道:"老爹,你没事么?" 栾震天闻声抬眼,忙道:"谢天谢地,姑娘安好,姑娘别担心,我没 事………" 倏又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批可恶的强盗,谁招他惹他了……" 梅心拦住了话头,道:"老爹,海爷当面,还不上前见过!" 栾震天一怔,老眼投注,这才发现海贝勒站在院中,急步趋前,便要施 礼,一眼瞥见地上白泰官的尸体,吓得忙又退了回来,一声惊呼,叫道: "哎呀,姑娘,死人了!" 梅心道:"我知道了,老爹,那是伤在叛逆手中的侍卫爷!" 栾震天愣愣地应了一声,这才上前又见礼! 海贝勒含笑说道:"不敢当,老人家受惊了!" 栾震天道: "受惊倒没有受什么惊,只是那强盗在我后脑上拍了一巴掌, 把我拍晕过去了人事不省,到现在头还有点昏." 那两名红衣喇嘛也道: "禀贝勒爷,这位老人家是被叛逆制住了穴道!" 海贝勒点了点头,向着栾震天道:"如今没事了,老人家可以歇息了!" 栾震天应了一声,施了一礼,转身行去! 海贝勒又转望西楼,道:"梅心,天不早了,我不打扰了,你早点儿睡 吧,明天有空我再来看你,不会有什么事了,你放心吧!" 梅心道:"谢谢海爷,海爷走好,恕我不送了!" 海贝勒摆手说道:"梅心,别跟我客气……"转身喝道:"来个人,把 白泰官跟这两个带回去!"梅心双目中异采一闪而过! 二名红衣喇嘛应了一声,过去抱起了白泰官跟两名喇嘛的尸体! 海贝勒又转向南楼下,南楼下,那龟奴连痛带怕,已瘫做了一堆,海贝 勒扬声发话问道:"王七,院里有什么损失么?" 那龟奴肿着半片脸,吃力地抬起了头,颤抖着说道: "没,没,没有……" 海贝勒探怀摸出一颗明珠丢了过去,道:"这个算赔你的伤,明天看看 去,剩下的买酒喝!" 说罢,又向梅心打了个招呼,率众喇嘛出门而去! 龟奴乐了,挨了一巴掌得一颗明珠,心想有这种事,以后他愿意多挨上 几巴掌,就是打个半死也乐意! 他忘了嘴痛忘了怕,翻身爬起关门去了! 适时,西楼上那扇窗户关上了,珠帘低垂,挡住了梅心那无限美好的身 影,还有那双蒙上薄雾般的美目…… 变生不测 朦胧月色,在地上拖着一个魁伟高大的人影,那是海贝勒提着长剑一个 人踏着月色回到了"贝勒府"! 不见那些红衣喇嘛,想必是海贝勒让他们回宫去了! 看那张威态慑人的大脸上的神色,充份地流露出他一肚子不是味儿,那 是因为他今夜栽了大跟头! 本来是,他允为京畿第一好手,生平也从未遭遇过这种挫败,没动一招 便全盘被人所制,难怪他心里不是味儿! 除了不是味儿之外,他一路想着贾子虚那句话: "竞胜负,不能全靠力, 智慧心机要占七分,有勇无谋的不是良将! 海贝勒想着,想着,他突然轻击了一掌,暗道:"对,这贾子虚说的话 对,自己委实是受教了,姑不谈那贾子虚身手如何,今夜他轻易获胜,不是 靠了七分智么……"想着,想着,他唇边又掠起了一丝自嘲苦笑,心想: "自 己英雄这多年,到头来却落个四字猛将莽夫……" 这心念未了,他已然到了"贝勒府"的大门前,未等他叫门,两扇大门 便豁然而开,开门的,是郭璞,他劈头便道:"海爷,您可回来了,您要再 不回来,我就要找您去了!" 他这话,是有别的意思,奈何海贝勒会错了意,他道:"老弟,我是回 来了,扑了一头灰回来了,你也该去找我,而且早该去,甚至于我不该留你 在家!" 郭璞刚关好门,闻言一怔,急道:"怎么,海爷,叛逆没拿着?" 海贝勒道:"岂止是没拿着?全让人制住了!" "海爷!"郭噗瞪着眼,道:"我不信凭您这身所学……" 海贝勒苦笑说道:"别提我这身所学了,人家是斗智,我这身所学根本 就没能用上!"接着,他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郭璞脸上变了色,皱了眉,道:"贾子虚这个人我听说过,可没 想到有这么厉害!" 海贝勒道:"简直是高明至极,不过,我不大服气!" 郭璞道:"何止海爷您?便是我也不服,玩心智哪算得……" "老弟!"海贝勒截口说道:"我不能说人家不是以正途取胜!" 郭璞呆了一呆,道:"是不错,可是海爷……" 海贝勒道:"别说了,老弟,怪只怪我当初不该把你留在府中,要是今 夜你去了,咱们一个照顾梅心,一个指挥拿贼,那定然是稳操胜券,满载而 归,如今……唉,不谈也罢!"摇摇头,住口不言! 郭璞安慰地说:"海爷,胜败乃兵家常事,以后机会多得是,那贾子虚 不是扬言要来找我么?那最好不过,只要他让我碰上,我交给海爷一个活生 生的贾子虚就是!" 海贝勒未再多说,道:"老弟,府里一直很安静?" "不,海爷!"郭璞摇头说道:"大内有人来过……" 海贝勒忙抬眼问道:"谁?" 郭璞摇头说道:"不认识,只知道是两名血滴子,一个领班!" 海贝勒道:"他们来干什么?" 郭璞道:"他们奉旨召年爷入宫,皇上有事儿!" 海贝勒一怔,道:"这时候召小年入宫?什么事?" 郭璞摇头说道:"不知道,年爷跟他们在大厅密谈了一阵之后,出来只 告诉我皇上召他进宫议事,没有说什么事!……" 海贝勒道:"什么时候走的?" 郭璞道:"您刚走大内的来人就到了!" 海贝勒皱眉沉吟说道:"是什么事非这时候召小年入宫不可……" 抬眼问道:"老弟,小年别的没说什么?" 郭璞道:"没说什么,不过,他留了一封信给您!" 海贝勒忙道:"老弟,信呢?拿来我瞧瞧!" 郭璞道:"年爷告诉我,在您的书房桌子上!" 海贝勒又皱了眉,道:"入宫议事,干什么还留信,走,老弟,咱们瞧 瞧去!"说着,拉起郭璞大步行向书房! 这时候书房门口不远处,犹站着两个带刀的亲兵. 海贝勒拉着郭璞进了书房,那桌子上,果然四平八稳的放着一封封了口 的信,且注明了亲启二字! 海贝勒急不可待地拆开了那封信,一看之下,勃然色变,立刻怒不可遏 地拍了桌子,叫道:"这是什么话,事情怎么能这样做,小年他哪一点对不 起朝廷,简直是岂有此理!" 郭璞呆了一呆,讶然问道:"海爷,是怎么回事儿……" 海贝勒须发俱张,身形颤抖,道:"入宫议事还留信,这时候召他入宫, 我早晓得事有蹊跷,果然不错,老弟,你看看!"顺手把那封信递向郭璞! 郭璞接过一看,脸上变了色,站在那儿,作声不得! 那封信的大意,是告诉海贝勒两名大内侍卫传旨,皇上已连降他十八级, 把他贬为杭州的护城官,着他立即启程,连夜赶路前往赴任,故来不及当面 辞行! 又说,他怕郭璞知道真相后留难"钦差",所以托辞皇上召他入宫议事 云云,别的什么也没有说! 郭璞定过神来,立即跺脚说道:"年爷他该告诉我,我就是拼着这颗脑 袋不要,也要留他等您回来,如今好他怕不已在百里之外了……" 海贝勒冷笑说道:"老弟,别怪小年,他也是一番好意,是怕我为难, 这是皇上的算盘,那两个侍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我出了门才来,分明是 有意趁我不在家弄走小年,当然,我要是在家,什么人都别想弄走小年,老弟,麻烦替我招呼海腾一声,叫他给我备马……" 郭璞忙道:"海爷,您是要……" 海贝勒道:"我要进宫问问皇上去,为什么要这么做!" 郭璞道:"海爷,我说句不该说的话,皇上既然下了旨,他断无收回成 命,轻忽旨意的道理,这种事很明白地瞒不了您,皇上既然这么做了,那表 示他不受任何人的阻拦,您又何必白跑这一趟?" 海贝勒脸上又变了色,道:"那可以,我尽人事听天命,他要不收回成 命,即刻飞骑召回小年,我立即辞去这内廷之职,干我的赋闲贝勒!" 郭璞还想再劝,海贝勒已然摆手说道:"老弟,我跟小年多年的朋友, 知交如手足兄弟,他的事我怎能不管,我主意已定,老弟你就少说一句吧!" 郭璞未便再多说,沉吟了一下,毅然点头,道:"好吧,海爷,我等您 回来,成了最好,不成我希望您准我个长假,让我连夜启程到杭州去一趟!" 海贝勒一怔,讶然说道:"老弟,你要干什么?" 郭璞扬眉说道:"年爷待我也不错,他的事我也不能不管,记得年爷对 我说过,当年他帐下有个中军官名叫陆虎臣,有一次触犯军令,年爷要杀他, 被岳提督劝住了,这陆虎臣对年爷,一直怀恨在心,如今他官至江浙提督, 假公济私,对年爷焉有不采取报复之理?还有那年爷得罪过的地方官,更有 那各地想谋刺年爷的叛逆,海爷,您说我能不去一趟么?" 海贝勒脸色铁青,道:"陆虎臣他有多大前程,几个脑袋?他敢?" 郭璞道:"海爷,那难说,宦海中的事,您不是不知道,人情冷暖,世 态炎凉,年爷是个失势的人,落井下石的比比皆是,何况他一直怀恨年爷? 远水救不了近火,杭州距此不近,爷您也鞭长莫及,总不如身边有个人,再说,地方官纵或不敢,那些亡命的叛逆可不管那么多,这个机会他们是不会 轻易放过的!" 海贝勒听得须发暴张,猛一点头,道:"好吧,老弟,就这么说,你等 我,成则成,不成你跑一趟,但记住,无论谁想动小年,先毙了他再说,天 大的事由我在这儿顶着呢,如今,叫海腾给我备马去!" 郭璞不再迟疑,未再说话,转身出了书房! 须臾,一骑健马驰出了"贝勒府"大门,鞍上,是贝勒海青,他依然是 那身装束,只未带剑! 进紫禁城,一般王公大臣是不准骑马的,可是海贝勒不同,他是皇上特 准紫禁城骑马的! 内城中宵禁早,紫禁城中尤然,可是那禁不住贝勒海青,他是伴驾,等 于领大内侍卫,得随时出入大内! 铁蹄翻飞,划破了内城中的宁静,海贝勒一人一骑很快地消失在茫茫夜 色中,接着,蹄声也听不见了! 站在门口相送的郭璞,脸上突然掠起一片笑容,但那笑容之后,却带着 不少的歉疚与不安! 跟着,他转身进了门,直奔自己房中! 进了房,他点了灯,开始收拾自己的一些东西! 他的东西很简单,似乎没什么可带的! 不过,无论怎么说,他好像料定了海贝勒这一趟准是白跑,必无所成, 是一点收获也没有. 果然. 一个更次之后,海贝勒回来了,脸色铁青地回来了! 郭璞迎之于大门口,看见他的脸色,未便问!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海贝勒方始摆手说道: "老弟,你去吧,我给你长假, 你爱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只记住一点,全力护卫小年!" 郭璞这才说道: "海爷放心,我但有三寸气在,绝不让他们动年爷毫发, 只是海爷,您白跑了这趟……" 海贝勒道:"老弟,不提还好,提起来能气煞人,皇上不在……" 郭璞一怔,道:"不在,哪儿去了?" 海贝勒道: " '乾清宫'的太监告诉我说,他带着云珠到热河行宫去了!" 郭璞又复一怔,道:"什么时候走的?" 海贝勒道:"就在弄走了小年之后……" 郭璞道:"怎么这么巧?" "巧?"海贝勒冷笑说道:"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根本是料定了我必会 进宫找他,所以故意上了热河,来个避而不见……" 郭璞道:"可是他总不能永不回来啊!"海贝勒道:"那当然,可是我 不能等他回来了,在宫里我就写好了奏折,放在御书房里,告诉他这伴驾的 事,我不干了!" 郭璞道:"海爷,那是对年爷,不是对您,他不会准的!" 海贝勒道:"准不准在他,干不干在我,我说不干就不干,他能拿我怎 么样,大不了要了我这颗脑袋!" 郭璞犹豫了一下,道: "海爷,为朋友,您义薄云天,那很够,可是……" "可是什么!"海贝勒道:"这样干下去还有什么意思?老弟,你不明 白,他分明这是借着小年这件事挤我,他如今有了云珠,不会要我了!" 郭璞笑了一笑,道:"海爷,您这是吃云珠的醋!" 海贝勒没有笑,摇头说道:"那倒不是,老弟,我不是个量小的人,云 珠是个奇女子,也是个可怜的女儿家,我气只气皇上他不该这样……" 郭璞道:"海爷,毕竟他是皇上!" 海贝勒道:"所以说,我奈何不了他,不干总可以!" 郭璞摇头道:"恐怕他不会那么由您!" 海贝勒脸色一变,道:"老弟,您看着好了,我说不干就不干,便是他 杀了我都不干,他身边有个云珠,我很放心!" 郭璞没说话,沉默了片刻始道:"那么,海爷,我走了,早一点到总比 晚一点到好,您还有什么吩咐么?要不要向年爷带句话?" 海贝勒摆手说道:"我没有什么事,也没有什么话说,只记住全力护卫 小年安全,别让任何人动他,你去吧!" 郭璞应了一声,转身要走,海贝勒又道:"慢点,老弟,多带些钱去, 出门在外,用钱的地方很多,找海腾拿一千两银票,另外再带点别的!" 郭璞心中激动,口中应道:"知道了,海爷,我会带的!" "还有!"海贝勒接着又道:"骑我的马去,另外再带上这个!"翻腕 递过那方钦赐玉佩…… 郭璞伸手接过去,心中的激动不可言喻,但是他一句话未再说,施了一 礼,出门而去…… 须臾,蹄声响动,郭璞孤剑单骑出了"贝勒府"出了内城! 他出了内城之后,未往别处走,掉转马头却驰向了"八大胡同",这时 候他到"八大胡同"去干什么? 进了"八大胡同",他把坐骑系在一处暗隅里,然后背着手行向"怡红 院"到了"怡红院",他没走前门,却腾身飘起,越过围墙,直上西楼瓦面. 站在西楼瓦面上,他未出声,却曲起大中二指,轻轻地弹了两下, "叭!" "叭!"两声轻响过后,他转过身. 刚转过身,眼前倩影闪动,瓦面上,悄然翻上一个无限美好的人影,朦 胧月光下,那是梅心迎风绰立! 梅心当然想不到郭璞夜访,而且是这个造访法,她怔了一怔,讶然说道: "怎么会是燕爷?" 郭璞含笑拱手道:"姑娘,请恕我打扰安歇……" 梅心截口说道:"燕爷光临,那是我的荣幸,我还没有谢过燕爷援手大 恩呢?" 郭璞呆了一呆,道:"什么援手大恩?姑娘是指……" 梅心嫣然笑道:"燕爷又何必装糊涂?只能瞒过海青一人不就行了." 郭璞未置是否,笑了一笑,道:"春寒料峭夜晚尤甚,姑娘准备在瓦面 上待客?" 梅心笑道:"不敢,请燕爷房里坐!" 郭璞迟疑说道:"姑娘,那恐怕不方便,我未敢失礼." 梅心美目深注,道:"燕爷,这并不是第一次……" 郭璞刹时红了脸,梅心接着又道:"再说,房里坐比客厅坐好得多,燕 爷不是不希望再有第二个人知道么,那么房里最安稳!" 郭璞道:"姑娘怎知我不愿再有第二人知道?" 梅心笑了笑,道:"燕爷这是考我,燕爷要不是怕人知道,何必跑上瓦 面弹指?到后院招呼老爹一声不就行了么?" 郭璞道:"姑娘,高明,那么我只好从命了." 梅心一声"请"字当先掠了下去,郭璞立即闪身跟了下去! 进了房,幽香浮动,沁心醉人,纱帐低垂,隐隐可见红被翻起,这情景, 该是最能令人心神摇动的! 然而梅心落落大方,泰然自若,支起纱窗,以月代灯,房中并不黑暗, 然后含笑肃客入座! 郭璞显然地有点不安,称谢坐在桌前! 坐定,梅心笑道: "燕爷,深夜客来茶当酒,我便连茶也没有,您原谅!" 郭璞忙道:"姑娘这是什么话,我已至感不安,何敢……" "还有!"梅心截了口,道:"我并不是吝啬这些灯油,而是怕点上灯 后,惊动了小玉跟双成,那对燕爷不太好." 郭璞笑了笑道: "姑娘以月代灯, 别有一番情趣, 我也未敢让姑娘燃灯! " 梅心笑了笑,忽改话题,道:"燕爷,海青定然很难过,是么?" 郭璞不得不点头,道:"是的,姑娘,因此我一直感到歉疚!" 梅心道:"燕爷是令他太难堪了些!" 郭璞道:"姑娘该知道,我不得不如此." 梅心道:"那么燕爷又何歉疚之有?" 郭璞苦笑一声,没说话. 梅心淡淡地笑了笑,道:"燕爷,现在我要请教,燕爷何事莅临?" 郭璞道:"我来告诉姑娘一件事,另外还托付姑娘一件东西." 梅心目光一凝,问道:"燕爷,什么事,什么东西?" 郭璞沉默了一下,道:"年羹尧被胤桢连降十八级,贬为了杭州的护城 官!" 梅心"哦!"了一声,惊讶地道:"燕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郭璞道:"就是这两天的事,可是年羹尧今夜才接到胤祯的旨谕!" 梅心道:"燕爷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郭璞道:"我在年羹尧接获胤祯的旨谕以前就知道了!" 梅心忽地笑了,道:"那该是那位多情痴心的云姑娘告诉燕爷的!" 郭璞脸上猛地一热,却只得点头说道:"事实如此,我不否认!" 梅心道:"这不是正合了燕爷的心意了么?" 郭璞摇头说道:"不,姑娘,只能说一半儿是,我的目的就是希望胤祯 不信任他,处处打击他,使他心灰意冷,但我并不希望事情发展得这么快, 更没有想到胤祯会迅雷不及掩耳,这么快!" 梅心道:"我懂燕爷的意思." 郭璞道:"我已经说服了年羹尧,我希望在胤祯还没有动他之前,拿到 他的兵符,然后赶往陕甘带着他的兵将起义,假如说胤祯动他太快,那兵符 就失掉效用了." 梅心动容说道:"燕爷高明得令人敬佩,这么说来,如今不是功亏一篑 了么?" 郭璞摇头说道:"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目前仅成功一半,那另外的一 半,一方面要靠人为,一方面要看天意. 梅心呆了一呆,道:"燕爷,这话又怎么说?" 郭璞道:"姑娘该知道,今夜我是跟在海青之后出来的,年羹尧他帮了 我很大的忙,可是在我早一步回到了'贝勒府"时,年羹尧已然更早一步地 被胤祯派来的两个大内侍卫带走了,所幸年羹尧没惊动别人,在我房里留了 一封信给我,另外在海青的书房里留了一封信给海青,给我的信,说明他已 准备回头,另外还留了件东西给我,给海青的信说明他已接旨谕,要他即刻 动身,连夜启程赶往杭州赴任……" 梅心突然说道:"胤祯果然阴险奸诈,有他的过人之处,他分明是趁着 海青不在的时候调走年羹尧,免得海青阻拦,多生枝节. 郭璞点头说道:"姑娘,正是如此." 梅心道:"可是海青回去之后总会知道的?" 郭璞摇头说道:"那有什么用,年羹尧已被他调走了,他自己也连夜带 着云珠到热河行宫去了,给海青来个避而不见." 梅心呆了呆,道:"这么看来,胤祯是有除年羹尧之心了. 郭璞点头说道:"胤祯这个人本就多疑善嫉,且阴险奸诈,再加上年羹 尧兵权在握,威风赫赫,在外面难免有些不称龙心的事,而且年羹尧也确实 仗势得罪过不少人,在各方密奏之下,胤祯早就把他视为心腹大患,非除去 不可了." 梅心点头沉吟片刻,然后抬眼问道:"可是燕爷适才那成功一半之语, 是指……" 郭璞截口说道:"那是指年羹尧把他的兵符留给了我." 梅心神情一震,喜道:"那不就全成功了么?" 郭璞摇头说道:"不,姑娘,那仅是一半兵符的一半." 梅心一怔说道:"半块兵符的一半?他这是什么意思?" 郭璞道: "这意思我明白,那是他以一个失势之人被贬往杭州,既无权, 又无人,不但如此地方官会乘机报复,便是各地方的忠义遗民也要群起谋刺 他,所以他不得不以那半块兵符的另一半,来换取自己的生命安全!" 梅心道:"我明白了,那就是说要那半块兵符的另一半就得赶去找他, 也就得保护他的生命安全." 郭璞点头说道:"是的,姑娘,正是如此." 梅心扬了扬眉,道:"他也真是,既有回意,何必再对咱们动心机?" 郭璞道:"姑娘,我刚才说过的,那怪不得他,壮士途穷,英雄末路, 如今他是个失势的人,换谁谁也不会不为自己打算!其实,他错了,他这个 人称得上英雄豪杰,对我也很诚恳,便是不为这半块兵符的另一块,我也会 保护他的安全!" 梅心点了点头,道:"真说起来,年羹尧是可悲可怜的,伴君如伴虎, 尤其伴胤祯这样的君主,也由此可看出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郭璞点头说道:"说得是,姑娘!" 梅心扬了扬眉,道:"那么,燕爷如今打算怎么办?" 郭璞道:"姑娘,只为保护年羹尧,所以海青准了我长假,我如今就是 要到杭州去,顺便先拐到了这儿来." 梅心道:"这就是燕爷要告诉我的事儿?" 郭璞点了点头,没说话! 梅心又问道:"那么,燕爷又要托付我什么东西?" 郭璞探怀取出一物递了过去,道:"姑娘,就是这半块兵符的一半." 梅心伸手接了过去,道:"这么重要的东西,燕爷怎么交付梅心?" 郭璞淡淡笑道:"京畿附近仅姑娘一人可信托,再说,姑娘也是'洪门 天地会'的双龙头,我认为交给姑娘保管,最恰当不过!" 梅心美目中异采一闪,道:"谢谢燕爷看重,其实燕爷带在身边不挺好 么?" 郭璞道: "我此遭赶往杭州,自知免不了有几场搏斗,万一把它失落了, 那不但是功亏一篑,而且要影响整个大局!" 梅心笑了笑道:"燕爷这句话压得我透不过气来,从此我的责任就更重 大了." 郭璞报以一笑,道:"我另外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姑娘……" 梅心道:"但请吩咐,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休言麻烦二字." 郭璞道:"不敢当,我这里还有一封信,请姑娘伺机交给云珠!"又自 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向梅心! 梅心美目中异采一闪,笑道:"燕爷,小别耳,何必如此……" 郭璞脸上一热,忙摇头说道:"姑娘,这无关儿女私情,是……"倏然 住口不言. 梅心紧跟着问了一句:"燕爷,是什么?" 郭璞笑而不答,但旋又说道:"姑娘以后总会知道的." 梅心道:"这么说来,我现在是不能知道的了?" 郭璞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梅心道:"燕爷难道就不怕我拆开看看么?" 郭璞淡淡笑道:"无不可告姑娘,姑娘尽管看." 梅心笑道:"燕爷,您请放心,我还懂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郭璞笑了笑没说话. 梅心望了他一眼,道:"让我转信给云珠,这主意亏燕爷想得出来." 郭璞道:"姑娘要是不愿……" "燕爷!"梅心截口笑道:"别那么难侍候,好不?梅心岂是那么量小 之人,您请只管放心,这封信我一定为您转到就是." 郭璞赧然一笑没说话. 可巧梅心也沉默了,刹时间房中好静. 这一静,静得郭璞大为不安,四目交投,梅心很快地垂下螓首,郭璞心 弦一抖,却连忙站了起来道:"姑娘,我该告辞了." 梅心猛然抬起螓首,娇靥飞快地掠过一丝异样神情,但是那香唇边仍然 泛起了笑意,道:"怎么,燕爷,不多坐会儿?" 郭璞道:"谢谢姑娘,这件事迟缓不得,我要尽快地追上去,免得一步 之差落个遗恨无穷,影响了大局." 梅心笑了笑道:"这么一说,我倒不敢留燕爷了,不过,燕爷,你今夜 来这一趟,到底揭穿了自己的身份!" 郭璞摇头笑道:"那有什么办法,好在只有姑娘一人知道." 梅心道:"我明白,只要有一点办法,燕爷对我是永不会承认的." 郭璞脸上一热,拱手欲去. 梅心及时说道:"燕爷,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名实姓了吧?" 郭璞笑了笑道:"姑娘但知燕南来与郭璞,何须究其他!" 话落,不等梅心再发话,闪身穿窗而去! 梅心连一句保重的话也未及出口,她抬起了柔荑张了张口,又无力地放 了下去,背着门,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知她仁立窗前好一会儿,才轻叹 一声,放下了窗户! 窗合月去,刹时间房内又是一片黝黑……" 由"北京"到"杭州",本来是可由运河一帆而下的! 可是郭璞嫌水路舟行太慢,不若这匹蒙古种的健骑脚程来得快,所以他 弃水路由陆路直奔"杭州"! 这样一来,假如年羹尧走的是陆路,他不必纵骑飞驰,郭璞他有希望赶 上他,就是赶不上也差不了多少! 假如年羹尧走的是水路,他说不定还可以赶在年羹尧前头! 出"北京"一路上,他没有听到有关年羹尧的任何消息! 这一天,他到了"济南","济南"是个大地方,大地方就免不了卧虎 藏龙,看看是饭时,郭璞顺着城内大街,策马徐驰,找到了一家名唤"鲁中 第一楼"的酒楼! 这座酒楼不愧是"鲁中第一楼",不说别的,单那两层楼的宏伟建筑, 就非"济南"城内其他酒楼所能企及! 就在这座"鲁中第一楼"上,他听到了有关年羹尧的消息! 郭璞的座头,在楼上靠窗的一边! 他身左隔两席的那付座头上,坐着三名彪形黑衣大汉! 这三名黑衣大汉举止豪放粗犷,一派江湖豪雄本色,姑不说别的,单那 三块个头儿瞧起来就怕人! 只是,这三名黑衣大汉身上都带着伤,一个伤了胳膊,一个伤了腿,还 有一个右脸肿了一块! 瞧样子,准是跟人打了架! 像这样的三个人,到哪儿都扎眼,何况是在这眼皮杂,形色多的酒楼之 上?所以郭璞一上楼便对这三个留了意.那倒不是留意别的,而是情不自禁 地多看了两眼. 他一眼便看出,这三个黑衣大汉并非泛泛,而是各有一身横练功夫,足 列江湖中的一流好手! 事实上并不错,那三名黑衣大汉目光炯炯,寒芒闪烁,胳膊粗得像碗口, 手大得蒲扇,而且筋肉坟起显得强而有力,瞧样子一巴掌准能打死人! 也就因为这,郭璞才多看了那三个黑衣大汉两眼,其实那也不过就那么 两眼,看了两眼之后他就没再看了! 本来是,哪能老看人? 像这么三个,要是看多了他,他准会翻桌子打架不可! 郭璞本来没再看了,可是他刚一杯酒入口,"砰"地一声,那三名黑衣 大汉中,那伤腿的一名拍了桌子. 郭璞禁不住又看了,刚投过一瞥,那伤腿的黑衣大汉发了话,一口山东 土腔,脏的净的都有:"他奶奶的,咱兄弟三个什么时候栽过这样的跟头, 三个收拾一个都收拾不下来,俺看咱三个别混了." 那伤胳膊的黑衣大汉,双眼一翻,冷冷开了口:"老二,你他奶奶的在 这儿横个鸟, 有种的咱们就再赶上去, 那怪谁, 怪他奶奶的咱三个学艺不精! " 那伤腿的黑衣大汉猛饮了一杯,"叭!"地一声放下杯子,一抹嘴,瞪 眼说道:"奶奶的,不知道哪个狗娘养的教他这么一身好本领,那狗娘养的 也瞎了眼,什么人不好收徒弟,偏偏收这个忘祖宗的杂种……" 那伤胳膊的黑衣大汉道:"本领好有啥用?如今不是由半天里一个跟斗 翻了下来,再也神气不了,这就是他奶奶的报应!" "有啥用."那伤腿的黑衣大汉道:"你说得好,没啥用咱三个就收拾 不了他一个,你瞪大眼看看,一个胳膊一条腿,又有半张脸,要不是那杂种 为他自己积德,咱们三个就全躺下了!" 那伤胳膊的黑衣大汉浓眉一挑,冷哼说道:"老二,你放心,这一条胳 膊一条腿还有半张脸,他奶奶的俺非讨回来不可,讨不回来俺是这个!" 伸出那没有伤的右手一比,比了个乌龟王八. "算了吧,老大!"那伤腿的一名摇头说道:"不是俺长他人志气,灭 自己威风,就凭咱三个要想讨回这笔帐,俺看得重投娘胎再回炉……" 那伤胳膊的黑衣大汉道: "你知道什么, 难道说想动他的就只咱们三个? 多啦,老二,这条路上的同道全动了,只要有任何一个收拾了他,那跟咱们 三个收拾了他有什么两样?你瞧着吧,那杂种要到得了'杭州',俺这头割 下来让你当夜壶!" 那伤腿的黑衣大汉闻言乐了,咧嘴笑道: "老大, 俺可没有这么好福气! " 那伤脸的黑衣大汉想想也觉好笑,刚一咧嘴便牵动了伤处,痛得他马上 敛去笑容,换上一脸苦相! 害得郭璞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 那伤胳膊的黑衣大汉瞪了眼,道: "你他奶奶的脸皮厚也不能这样厚法, 栽了这么个大跟头,脸都丢到了尿坑里,亏你还笑得出来,走吧,咱们跟上 去瞧热闹去,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踢上两脚出出气!" 他这么一说,那伤腿的黑衣大汉立刻笑不出来了,猛饮一杯,抹抹嘴, 一句话没说地站了起来! 丢下了酒钱,一个抱着胳膊,一个抱着腿,一个苦着脸,难兄难弟三个 下了酒.这三个一走,郭璞自无心思再吃喝,丢下一锭碎银跟下了楼,三个 中有一个瘸着腿,郭璞自然比他三个快! 郭璞自栓马桩上解下了坐骑,那三个黑衣大汉才出了酒楼大门,栓马桩 上另栓有三匹高头健骑,那三名黑衣大汉一人一匹,翻身上鞍往西驰去! 郭璞抖缰磕马,随后跟了过去! 郭璞跟着三名黑衣大汉出了西门,看看行人稀少,一马冲了过去扬声叫 道:"三位,请候我一步!" 三名黑衣大汉陡然勒缰控马,三匹健骑踢起前蹄,长嘶飞旋转了过来, 一动不动,骑术居然颇为精湛. 三名黑衣大汉一见郭璞那张陌生的面孔,不由一怔,对望一眼之后,那 伤腿的一名愕然问道:"朋友可是唤咱三个?" 郭璞笑了笑道:"如今这条路上没有别人,自是唤三位!" 那伤腿的黑衣大汉又复一怔,道:"朋友是……" 郭璞道:"我想向三位打听一件事,尚望三位赐告!" 那伤腿的黑衣大汉一摆手,道:"俺不懂什么赐告不赐告,要问什么你 问吧!" 郭璞笑了笑,道:"三位适才在酒楼上所说那人,可是年羹尧?" 三名黑衣大汉脸色一变,那伤腿的一名轩眉说道:"俺再问一声,你朋 友……是……" 郭璞道:"不知三位听过我这个名字没有,我叫贾子虚!" 三名黑衣大汉闻言脸色又是一变,那伤了腿的急道:"你朋友可是那在 北京城里大展神威,杀了不少番秃跟满虏鹰犬血滴子的那个贾子虚?" 郭璞不由一怔,旋即笑道:"江湖上消息传得好快,不错,正是我!" 那伤腿的黑衣大汉哈哈大笑,一马冲了过来,伸出那只好手握上郭璞的 左臂,猛然一阵摇晃,既激动又惊喜更亲热,且带着无限敬佩地道:"贾老 哥,你可不知道,你的大名如今在江湖上是响亮得很呢,乖乖龙底东,你老 哥在'北京城'连展神威,杀得那些贼种尿流屎出,谁不敬仰,俺一听就知 道你老哥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俺恨不得上北京城去找你去,只是,嘿嘿,老哥,俺还以为你是个三头六臂,个头跟俺差不多的人呢!没想到你老哥皮白 肉嫩,活像个大姑娘……" 碰上这种人,郭璞简直有点哭笑不得. 那伤腿的黑衣大汉接着又道:"俺说贾老哥,俺弟兄三个请你上酒楼喝 一盅,你老哥把在北京的威风说给俺三个听听过过瘾,怎么样?" 这敢情好,郭璞一皱眉,忙道:"我还没有请教三位……" 那伤腿黑衣大汉一摆手,道:"贾老哥,没有什么请教不请教的,俺三 个是拜把兄弟,自己取了个名号叫'鲁中三虎',俺叫雷一飞……"一指那 伤胳膊的,道:"这是俺老二,叫劳汉天……"又一指那伤脸的,道:"这 是俺老三,叫刘鸣远!" 郭璞一一含笑拱手,道:"原来是鲁中三虎三位,我失敬了! 雷一飞又摆手道:"贾老哥,别提什么'鲁中三虎',那比你贾老哥的 名头差的多,你要是看得起俺三个,咱们交个朋友……" 虽然粗了些,但也豪迈真诚感人,朴实无华,生的是一付不拐弯儿的直 肠子,倒也是英雄本色! 郭璞笑道:"本来四海之内皆兄弟,能得相逢便是缘,刚才在酒楼上, 听三位说,好像是跟年羹尧动上了手!" 这一提,雷一飞立刻竖起了浓眉,一掌拍上大腿,叫道:"贾老哥,不 提还好,提起来真能气死羞煞人,昨天俺们三个听年羹尧路过此地要上'杭州'上任,俺三个就在城外截住了他,嘿,三招不到,全让他收拾了,你瞧 瞧俺三个?收拾一个都收拾不了,你老哥一个人却在'北京'……" 郭璞连忙拦住了他的话头,道:"这么说来,年羹尧走的是陆路?" 雷一飞一怔,道:"谁说他走水路了?" 郭璞忙岔开了话题,道:"三位是听谁说的?" 雷一飞道:"巡抚衙门里有个人跟俺三个认识,他说的!" 郭璞呆了一呆,忙又说道:"要动他的同道很多么?" 雷一飞浓眉一扬,道:"当然多了,谁不想宰了那杂种?" 郭璞又复略一皱眉,道:"雷老哥可知道他由哪条路上走的,如今差不 多到哪儿了?" 雷一飞道: "这个俺知道,他是顺着运河走的,如今差不多快到临沂了, 怎么,你老哥也要追他?" 郭璞忙点头说道:"正是,正是,我由北京来,就是为了找他!" 雷一飞大喜笑道:"那正好,咱们可以做个伴儿,俺三个替你带路,贾 老哥,咱们说走就走!"说着便要拉转马头! 郭璞忙道:"谢谢雷老哥,我还有件事儿要在这儿办一办,三位先走一 步好了,咱们前面见吧,总是要碰头的!" 雷一飞一怔,道:"怎么?贾老哥还有事儿?那不要紧,俺等你!" 郭璞忙道:"怎敢劳三位久等,再说三位先走一步,打听一下年羹尧所 走的路途总是好的,我一办完事儿,立刻快马赶去!" 雷一飞禁不住有点失望,皱了皱眉,点头说道:"那好吧,不过,贾老 哥,你可要快啊,这一路怕没一个行的,全看你贾老哥的了!" 郭璞心中一松,忙点头说道:"这个三位放心,我一定尽快地赶到!" 雷一飞点了点头,忽地笑道:"有你贾老哥,这回那杂种怎么也跑不了 了,走,老二,老三,咱三个先给那杂种报个丧去!"说罢,一抬头,拉转 马头,三人飞骑而去! 郭璞这才吁了一口大气,望着那三个半截铁塔般的背影,不禁摇头失笑, 但旋即他挑起双眉,拨马往城内驰去! 片刻工夫之后,郭璞一人一骑出现在一条大街上,巡抚府就在这条大街 上,所以行人颇为稀少! 郭璞刚转进这条大街,一幕情景看得他怒火中烧,陡然挑起双眉,两脚 一磕,飞马驰了过去! 原来,在离那巡抚府不远处,停着一顶软轿,轿中坐一位十八九岁的姑 娘,轿旁却围住十几个旗勇,把轿帘拖了下来,正在那儿评头论足,恣意调 笑! 任凭那位姑娘娇啼婉转,脂粉淋漓,任凭那两个老轿夫作揖打拱连连哀 求,那些个旗勇却听若无闻,视若无睹,只不放行,也许是两个老轿夫惹火 了人,两名旗勇如狼如虎,抬手要打举掌便掴! 适时郭璞一马冲到,陡扬沉喝:"住手!" 这一声,震得那要打人的两名旗勇一哆嗦,手上不由一缓,四目抬起一 看,立即嘿嘿笑道:"我道是大人来了,原来是个小兔……" 话未说完,"叭!"地一声两人脸上中了一马鞭,立刻齿落血出,脸上 血痕一道,肿起老高,杀猪般一声惨呼,捂着脸双双蹲了下去! 郭璞这一鞭打出了祸事,这些旗勇隶属济南旗营,平日里作威作福,骄 狂跋扈,不可一世,何曾吃过这种苦头? 再说,济南城内的汉人妇女,那一个没遭过这些旗勇们的凌辱,在他们 看来这是鸡毛蒜皮小事,如今不但有人敢管闲事,而且竟敢打人,这还得了! 于是那另外十几个旗勇立刻舍了软轿,围了上来,按说,这时候抬着轿 子开溜,该是最佳时机,可是那两个老娇夫不知是惊呆了,抑或是慑于旗勇 淫威,却站在那儿连动都不动! 只听一名旗勇喝道"好个大胆不知死活的草民,意敢……" "住口!"郭璞陡然一声大喝,道:"大胆不知死活的是你们,朝廷要 你们驻扎此处是保民安民的,如今你们竟敢当街调戏良家妇女,你们有几个 脑袋?" 那十几个旗勇哄然一阵大笑,有人怪声怪气地叫道: "听见没,哥儿们, 这小子竟然打起咱们的官腔来了,简直比咱们的抚台大人还厉害!" 又是一阵大笑,紧接着有人喝道:"哪来这么好心情,先把他揪下来再 说!" 话刚说完,几声叱喝,立刻闪出几名旗勇,如狼似虎地向鞍上郭璞抓去, 简直是作死! 郭璞冷冷一笑,马鞭再挥,惨呼四起,那职狼似虎的几个,一时间全变 成了耗子,都倒了下去! 这一来惹的祸事更大了……. 那运气好,未轻举妄动的几名旗勇中有人叫道:"不得了,打死人了, 打死人了!" 紧接着有人喝道: "好个大胆不知死活的狂民,竟敢三番两次殴打……" 郭璞冷笑说道:"我没有要你们的脑袋,就算是便宜事!" 那人怒笑说道:"好,好,好,有种的你踢走!" 翻身向抚台府奔去,敢情他几个吃不了人家,要回去搬救兵去,可惜他 霉运当头,碰错了人!他那里刚奔两步,只听一声叱喝,"抚台府"那宏伟, 庄严的朱漆大门内,走出了个武官打扮的中年人,唇上留着小胡子,戴着顶 子,两只手缩在马蹄袖里,大摇大摆地走下了石阶,他身后,还带着十六名 带刀旗勇! 那旗通一见武官,像碰见了救星,立即停身驻步打下了千,那武官两眼 一翻,冷冷说道:"什么事在大街上嚷嚷?" 又不是睁眼瞎子,敢情他有点装模作样,明知故问! 那旗勇有了理,理直气壮地说:"禀千总,大伙儿在街上玩儿,不知哪 来了个狂民乱打人,弟兄们都被他打伤了,您快……" 那名武官脸色一变摆了手,带着十六名带刀旗勇,大步行了过去,直奔 郭璞马前! 民打兵,已属了不得,何况在"抚台府"前? 那年头汉人打满人,只有死罪一条! 那另几名旗勇狗仗人势,一见千总带着十六个带刀弟兄来了,吆喝一声, 便要扑向马上郭璞! 那名武官一声沉喝,吓得那几名旗勇连忙退身低下了头! 千总爷在郭璞马前一丈处停了步,目光四下里一扫,最后落在郭璞脸上, 冷冷说道:"这些人是你打伤的?" 郭璞道:"何必多此一问?这儿没有别人,你那下属也告诉你了!" 那名武官脸色一变,却忍了下去,好涵养,他问道: "你为什么打人?" 这是破天荒第一遭客气,究竟是个千总,见过的世面也多,他看得出, 马上这人,不是江湖中人便是个有来头的,要是换个人,他早命旗勇动手了! 郭璞马鞭一指软娇,道:"看见了么?那顶软轿里的姑娘?你身为'济南'旗营里的千总,总不该不知道自己的下属平日的行为!" 那名武官冷冷笑道: "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是逗逗一个民女, 这有什么了不起?抚台大人都不管,你凭什么管?" 郭璞怒笑说道:"好,好,好,朝廷派你们驻扎此处,是要你们保民安 民的,料不到你们竟在这儿作威作福,胡作非为,怪不得惹得民怨四处,天 天想谋叛朝廷,这是官逼民反,怨不得人家,我老实告诉你,我就凭我这双 手管,我不但要管,而且还要问你个律下不严,纵属为害,摘你的顶子,要 你的脑袋!" 这一番话又是官腔,而且十足,那名千总怔了一怔,仔细打量了郭璞好 一会儿,始问道:"你是哪儿的人,哪儿来的?" 郭璞道:"我是汉人,来处来的!" 那名千总脸色一变,道:"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罪?" 郭璞道:"朝廷皇律我清楚,先问问你自己是什么罪!" 那名千总越发地不敢动了,眼珠子一转,道:"你跟我到'抚台府'说 话去!" 郭璞道:"我本来是要去的,现在话由你口中说出我不想去了!" 那名武官脸色一沉,冷笑说道:"连'抚台府'都不敢去,你还在我面 前充什么壳子,拿人!" 身后十六名带刀旗勇"喳!"地一声,拔出佩刀派出了六名,六掌齐递, 伸手便要向鞍上郭璞抓去. 郭璞冷笑说道:"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会以为百姓永远可欺!" 马鞭一挥,佩刀落地,六名旗勇杀猪般大叫,抱着右腕蹲了下去,那名 武官又惊又怒,刚要再次下令! 郭璞马鞭一指,冷冷说道:"我话说在前头,谁敢再动,我要谁的命!" 这一句话,立刻震住了那名千总! 郭璞转望那两名轿夫,柔和地说: "两位老人家,这儿有我,你们走吧!" 那两名老轿夫望了望那名千总,那名千总未敢置一词,两名老轿夫哈了 个腰,满脸惊恐,抬起软轿如飞而去! 郭璞扬了扬眉,道:"还有一句话,我也说在前头,要是那位姑媳跟那 两个老人再受到骚扰,或是半点报复行为,我唯你这个千总是问,你自己想, 你这个小小的千总有多大前程,几颗脑袋,现在,你跟我到'抚台府'去!" 说着,挥鞭纵马,直驰"抚台府"! 那名千总不知是福是祸,带着旗勇们急步跟了去! "抚台府"前驰马,这本又是大罪一条,可是那站门的旗勇把适才情景 看个清楚,却没有一个敢呼喝! 郭璞在石阶上下了马,向着站门的两个旗勇道:"好好看着我的坐骑, 它比你们千总都大!"迈步走进"抚台府"大门! 这回那名千总抢先,越过郭璞如飞一般奔了进去! "抚台府"内到处是带刀的旗勇,却没有一个敢出声,更没有一个敢拦 郭璞,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往里走! 还好,郭璞到了大厅前便停下了,拿着马鞭,背着手站在那儿,东瞧瞧, 西望望,没有再往里进! 转瞬间,那名千总陪着一名五旬上下的官儿急步走了出来,那名老官儿, 服饰不整,不知是刚从姨太太的被窝里起来,抑或是躺在炕上抽大烟,刚放 下烟枪! 一见郭璞,他两个立即停了步,那名千总哈腰说道: "禀大人,就是他!" 那名老官儿睁着一双老眼,仔细打量了郭璞几下,脸色一沉,便要端起 官架发官威! 郭璞淡淡一笑,首先开了口:"你便是山东抚台鄂尔穆?" 敢情,这位是抚台大人,还是个旗人官儿! 鄂尔穆脸色一变,喝道:"大胆,本抚的名讳也是你叫的!" 郭璞淡然说道:"别说是你,就是几个朝廷大员,我叫他的名字,他也 得听着,何况你这小小的山东抚台?" 鄂尔穆呆了一呆,道:"你是……" 郭璞道:"抚台大人,我叫郭璞,来自'北京'!" 一听 "北京" , 鄂尔穆脸上又变了色, 道: "请问, 尊驾是哪个府里的……" 郭璞笑道:"还是抚台大人老官场,有眼光,我的头衔很多,'和亲王' 跟'海贝勒府'的总管,也是'宝亲王'换帖弟兄." 鄂尔穆大大地吃了一惊,但立即他又趋于平静,拱手说道:"原来是郭 总管,但不知'和亲王'跟'海贝勒'什么时候换了总管,据所知,以前好 像不是……" 这话,郭璞焉有不懂之理?淡淡一笑,撩起了衣衫,露出了"贝勒府' 总管的那块金腰牌,道:"抚台大人,请仔细看看,这可是假的?" 鄂尔穆一惊,脸上立刻赔了笑,忙拱手说道:"果然是郭总管,本抚不 知,多有得罪,现下民间不法歹徒颇多,本抚不得不试个真假,尚请郭总管 原谅!" 说着,他举步而前,堆笑往大厅让客! 郭璞一摇头,道:"不忙,抚台大人再请看看这个!" 探怀摸出了那方钦赐玉佩,平托在掌上! 见佩如见君,郭璞他等于钦差大臣! 鄂尔穆大惊失色,连忙爬伏在地,他这一跪,那名千总也连忙跪落尘埃, 浑身颤抖,爬得更低! 鄂尔穆颤声说道: "卑职不知钦差郭大人莅临……"郭璞翻腕藏好玉佩, 道:"我要是没有这两块护身符,只怕你抚台大人要拿我当不知死活的大胆 狂民叛逆办了,对么?" 鄂尔穆不敢仰视,颤声说道:"卑职不敢,卑职糊涂,卑职该死,郭大 人开恩!" 郭璞淡淡一笑,道: "抚台大人,请跟这位千总,一起跟我到大厅谈去!" 他双手往后一背,转身登上石阶. 鄂尔穆与那千总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躬着身,哈着腰,低着头,亦步 亦趋地跟进了大厅! 进了大厅,郭璞毫不客气地居中高坐,然后摆手说道:"两位请坐!" 鄂尔穆迟疑着未敢坐,道:"谢大人,大人面前,哪有卑职的座位!" 郭璞笑了笑,道:"我这个人并不太喜欢看软骨头,抚台大人,如今在 你这'抚台府'中,你是主,我是客!" 鄂尔穆这才应了一声,告罪坐下、坐在那儿却局促不安,一双手就不知 道该往哪儿摆! 那名千总侍立在鄂尔穆身旁未敢坐! 郭璞淡淡一笑,道:"抚台大人,你平日也是这等模样儿见人么?" 鄂尔穆这才发现自己服饰不整,两只手一边忙整衣衫,一边红着脸忙道: "卑职听说大人到此,匆忙之间来不及冠……" 郭璞截口说道:"抚台大人,你刚才在干什么?" 鄂尔穆一惊,忙道:"回大人,卑职,卑职……" 郭璞脸色微沉,道:"抚台大人,我这个人生平最厌恶欺瞒上官的人!" 鄂尔穆又复一惊,强笑说道:"是,回大人,卑职不敢,卑职刚才在吸 烟……" 郭璞淡然笑道: "外面闹翻了天, 抚台大人却在府里喷云吐雾, 好自在! " 鄂尔穆机伶一颤,忙道:"卑职唯此一点嗜好,大人开恩!"便要离座 爬伏! 郭璞摆手说道:"抚台大人,这是你的私生活,人都有个嗜好,我管不 了……" 鄂尔穆神色一松,忙道:"谢大人恩典!" 郭璞道:"别忙谢,我还有后话,抚台大人,我请问,朝廷委抚台大人 以重任,派为山东抚台,是要抚台大人来干什么的?" 鄂尔穆道:"这个,这个,回大人,自然是保民安民,维护地方安宁, 报效朝廷,为百姓谋福利的!" 郭璞点头说道: "好, 抚台大人不愧是个好官, 也不枉朝廷降恩擢用……" 话锋微顿,道:"只是,我请问,抚台大人都做到了多少?" 鄂尔穆心惊胆战,嗫嚅说道:"回大人,卑职不敢说克尽职守,但在任 内并没有出过……." 郭璞道:"这种事无须客气,无须谦虚,为什么不敢说克尽职守?想必 是未能克尽职守,对么?" 鄂尔穆道:"回大人,山东境内并没有出过差错!" "那自然!"郭璞道:"官官相护,包庇下属纵容各营,百姓敢怒而不 敢言,连个告状的地方也没有,自是出不了差错!" 鄂尔穆一时未能答上话来! 郭璞笑了笑,道:"抚台大人,贵属在这儿养尊处优,仗官势作威作福 欺压百姓,目无王法,蔑视上官,我只问抚台大人知道不知道?" 鄂尔穆面无人色,道:"回大人,卑职不知道!" 郭璞道:"抚台大人,我刚才说过,生平最厌恶说谎的人,你且问问你 这位千总,适才是怎么说的?" 鄂尔穆颤声说道:"回大人,鲍和他胡说,卑职实是不知道!" 郭璞拍了一下坐椅扶手! 吓得那鄂尔穆离座而起,爬伏在地:"大人开恩,卑职句句实言……" 郭璞摆手说道:"好吧,就算你不知道吧,那么,抚台大人,你这个官 是怎么做的?上愧对朝廷,下愧对百姓,岂不辜负了朝廷擢用之意?这算不 算是失职?" 鄂尔穆道:"卑职知过,大人开恩!" 郭璞笑了笑,道:"其实,也难怪你不知道,整天价在府里喷烟吐雾, 不问正事,贵属就是闹翻了天,你也不会知道的!" 鄂尔穆道:"卑职知过,但求大人开恩!" 郭璞道:"知过就好,抚台大人,你有多大前程,几颗脑袋,倘若我就 地法办,或者回'北京'说句话,你知道你会落个什么下场?" 鄂尔穆脸几乎触着了地,颤声连道:"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卑职今后 绝对……" 郭璞截口说道"念你在山东抚台任内几年颇有政绩,姑饶这次,但此风 不可长,汉满之间本有仇恨,若不好好保民安民,一旦逼反了他们,我只怕 咱们会落个死无葬身之地,事关重大,我不得不追究,抚台大人,你说,对 那些贵属,你打算怎么办?" 鄂尔穆如逢大赦,忙道:"谢大人恩典,那些个该死的混帐东西,卑职 要即刻查明严办,绝不徇情,也绝不容他们……" 郭璞截口说道:"抚台大人,无须再查明了,这件事被我碰上了,而且 你这位千总,也知道的很清楚!" 鄂尔穆道:"那么,卑职即刻下令严办他们!"回身喝道:"鲍和!" 那位千总忙应道:"卑职在!" 鄂尔穆道:"把那些个肇事的即刻抓起来严办,快去!" 那位千总鲍和如逢大赦,"喳!"地一声退着出去! 郭璞及时说道:"鲍千总,今后你也收敛点,要不然,上梁歪了,下梁 是正不了的,为你自己的前程和性命多想想!" 那位千总鲍和未敢答应,急步退出大厅! 郭璞笑顾鄂尔穆,道:"抚台大人,这样是可收杀一儆百之效了……" 鄂尔穆忙道:"那完全是大人严正!"敢情他拍了马屁! 郭璞笑了笑,道:"抚台大人,别捧我,以后贵属要是仍这么横行霸道, 欺压百姓,莫怪我要唯你抚台大人是问!" 鄂尔穆干笑说道:"大人放心,卑职以后定然严督所属就是!" 郭璞道:"抚台大人,这件事不提了,我向抚台大人打听件事,前些日 子年大将军前往'杭州',可是由此地路过的?" 鄂尔穆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回大人,正是由此处路过的!" 郭璞道:"事先你知道么?" 鄂尔穆道:"回大人,事先卑职并不知道!" 郭璞道:"抚台大人,怎么说?" 鄂尔穆微微一惊,道:"回大人,事先卑职不知道!" 郭璞扬了扬眉,道:"抚台大人,我三番两次说,我生平最厌恶说谎的 人!" 鄂尔穆微显不安地道:"大人,卑职句句实言,未敢欺瞒大人!" 郭璞淡然笑道:"这就怪了,刚才我擒获了两个行刺年大将军未遂,江 湖亡命之徒,据他们说,是他们在'抚台府'里的一个朋友告诉他们的,这 样看来莫非是抚台大人这府中之人勾结了叛逆要行刺朝廷重臣么?" 这个罪名不轻,鄂尔穆白了脸,忙道:"大人且莫相信那些江湖亡命徒 的话,他们……" 郭璞脸色一沉,道:"抚台大人你还要包庇所属?假如我能指出是谁 呢?" 鄂尔穆一哆嗦,低下了头,道:"回大人,卑职不敢,这不关卑职……" 郭璞道:"不关你抚台大人那关谁?" 鄂尔穆道:"禀大人,卑职是奉命行事!" 郭璞神情一震,道:"抚台大人,你是奉谁之命行事?" 鄂尔穆道:"卑职是奉了皇上密旨……" 郭璞目中异采飞闪"哦!"地一声,道:"密旨上是怎么说的?" 鄂尔穆道:"密旨令各处地方官吏将年大将军行踪泄露出去!" 郭璞道:"没有别的了么?" 鄂尔穆道:"卑职不敢欺瞒大人,没有了!" 郭璞笑了笑,站了起来,道:"好,抚台大人,我走了,你忙你的吧!" 二话没再说,举步行出大厅! 鄂尔穆跟进一步,谄媚地道:"大人今夜行踪何处?卑职也好通令所 属……" 郭璞道:"谢谢你,抚台大人,不必了,我到处走走,没有一定的地方, 你最好不要把我到过你这儿的事儿泄露出去!" 鄂尔穆道:"是,大人既有吩咐,卑职不敢!" 说话间,已到大门,郭璞回身说道: "抚台大人,不必送了,你请回吧!" 拉过坐骑,翻身上鞍,抖缰磕马,疾驰而去! 望着鞍上那颀长人影,鄂尔穆挥了一把冷汗…… 追踪护送 郭璞有了个意外的收获,那就是皇上不杀年羹尧,却要借汉族世胄,先 朝遗民的手去杀年羹尧! 这一着,既毒且狠更阴险! 自然,这密旨不会单下给山东抚台一人,不听那鄂尔穆说么?是下给每 一处的地方官! 由山东到"杭州",那要穿过"江苏","安徽"两个省,那也就是说, 年羹尧沿途还不知道要受到多少次的凶险! 是故,郭璞马不停蹄,未敢有片刻耽误,日不歇息,夜不宿店,所幸海 贝勒的坐骑,是匹蒙古种龙驹,真能日行千里,夜跑八百,他一口气赶到了 长江! 沿途,他一无所见,及至到了江边上的"瓜洲',他才有了发现,"瓜洲"是个大渡头,固然如今盛况已不似当年,可是由这儿雇船渡江的人仍然 很多! 渡头上,并不一定到了就有船,那需要等,既需要等,那就势必会有些 个歇脚的地方! 在这"瓜洲"大渡头,那酒肆茶棚就有好几处! 虽然长途奔驰,满身风尘,但掩不住郭璞那轩昂气宇,也掩不住那跨下 龙驹的神骏! 郭璞一到渡头,立刻引来了过往客商的目光! 他却毫不在意地缓缓驰近一家名唤"醉仙居"的酒肆下马. "醉仙居"前那几句改得好: "劝君更进一杯酒,此去江南无故人!"颇为风雅! 郭璞点头一笑,走了进去! "醉仙居"中上座六成,九成九是等船过江的客商,像郭璞这么英挺脱 拔的人,却是绝无仅有的! 他一进"醉仙居",在座的酒客都停箸放下了杯! 郭璞却视若无睹地背着手往里走,自己找了一付座头坐下,刚坐下,走 来了店伙,他一边擦桌子一边赔笑问道:"客官要过江?" 郭璞点了点头,不由对那店伙多看了两眼,那是个瘦小的年轻汉子,瘦 得皮包了骨,但是一双眼却炯炯有神! 这不简单,郭璞一眼便看出,那店伙是个身手不俗的好手! 那店伙紧接着又问道:"客官要吃点什么?" 郭璞道:"随便给我拿两样菜,我马上要过江!" 那店伙应了一声,笑道:"急不得,客官,要想过江得等上一个时辰!" 郭璞眉锋一皱,道:"怎么要那么久?" 那店伙颇为感慨地道:"客官不知道,如今比不得当年了,当年这儿是 这附近唯一的渡头,要过江的,非得到这儿来不可,如今不同了,别处是大 渡头,摆渡的都往大渡头讨生活去了,剩下这走不了的,屈指算算不过五六 条船,哪够用?" 郭璞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我走错地方了!" 那店伙道:"那也不一定,小渡头有小渡头的好处,譬如说吧,客官在 小店里吃个酒足饭饱,算算也不过十几文钱,要是到了大渡头,少说也得好 几两呢!" 这店伙倒是颇为健谈的! 郭璞笑了笑道:"这么说来,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误打误撞,撞 对了地方,小二哥,谢谢你了,还是随便拣两样吧!" 店伙应了一声,转身欲去! 郭璞心中一动,道:"小二哥,贵店门口那几句,是谁写的?" 店伙往后指了指,笑道:"那是我们掌柜的写的!" 郭璞不由地顺着店伙手指处望去,只见柜台里坐着一名身穿灰色长袍, 五旬上下的瘦削老者,老者那双老眼,较店伙更为有神,分明又是一个好手! 也许是郭璞衣着不俗,人品不凡,当郭璞望向那老者的时候,那老者正 好一双眼也盯着郭璞! 四目交投,老者身为掌柜,礼貌上含笑向郭璞点了头! 郭璞也忙点头示意! 他这一点头不要紧,那老掌柜的立刻站了起来,走出柜台,直往郭璞这 付座头行了过来! 人家既然来了,郭璞便不好装糊涂,何况,他又打算想弄清楚这开店的 一老一少究竟是哪条路上的! 于是,他忙含笑抬手:"掌柜的请坐!" 老掌柜的忙拱手笑道:"打扰了,打扰了!"他竟然也坐了下来! 郭璞目光深注,微笑说道:"掌柜的,门前那一笔字写得好,那几句也 改得好!" 老掌柜的一怔,旋即笑道:"又是那小子多嘴长舌,涂鸦一通胡乱改, 狗爬一般,只怕要惹客官见笑,气死王摩诘了!" "好说!"郭璞道: "那是掌柜的谦虚,无论什么事拘泥不化最要不得!" 老掌柜的笑道:"那是客官夸奖,客官何处来?" 郭璞道:"有劳掌柜的动问,我从'济南'来!" 老掌柜的道:"原来客官仙乡'济南'……" "不!"郭璞摇头说道:"掌柜的,我本江南人氏!" 老掌柜的笑道:"是小老儿误会了,客官在'济南'得意?" 郭璞又摇了头,道:"不,掌柜的,我寄居京都!" 老掌柜的笑道:"小老儿又说错了,还没有请教……" 郭璞道:"不敢当,我姓燕,叫燕南来!" 老掌柜的"哦!"了一声,道:"原来是燕爷,先请用点茶,酒菜马上 送上……"说着,他举杯邀客,两只食指却直伸不曲! 郭璞看得清楚,心中微震, 喝了一口茶之后, 笑道: "掌柜的可是姓洪?" 郭璞道:"我在'北京'有两位朋友,一位姓梅,一位姓栾……"老掌 柜的目中飞闪异彩点头笑道:"不错,小老儿正是姓洪!" 老掌本性的笑道:"那么客官也该姓郭!" 郭璞点头笑道:"不错,掌柜的,看来梅姑娘对我十分照顾!" 老掌柜的道:"应该的,郭爷!" 郭璞笑了笑,道:"麻烦掌柜的回话的时候,替我谢一声……"顿了顿, 接着:"适才那位所学不俗,是……" 老掌柜的道:"郭爷夸奖,不堪造就,是小徒!" 郭璞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唯有掌柜的才能教出这种徒弟……"顿了 顿,接道:"掌柜的,他过去了么?" 老掌柜的道:"郭爷放心,他过去了,今天一早渡的江!" 郭璞心中一松,道:"由这儿么?" 老掌柜的点了点头! 郭璞笑道:"看来我还是走对了路,不但找到了他渡江处,而且还遇上 了掌柜的这位朋友,总算没白赶!" 老掌柜的摇头笑道:"不然,郭爷您无论找上哪一个渡头,那儿都有朋 友,他照样会告诉郭爷要知道的!" 郭璞叹道:"梅姑娘诚然令人敬佩……" 老掌柜的道:"郭爷更令人五体投地,要不是姑娘的话来得快,不瞒您 说,这沿途的朋友们早找上他了!" 郭璞心中一震,道:"掌柜的,梅姑娘怎么说?" 老掌柜的道:"她不准动,并且要大伙儿沿途照应郭爷!" 郭璞眉锋一皱道:"掌柜的,你可信得过我?" 老掌柜的道:"郭爷这什么话,老朽焉能信不过郭爷……" 郭璞点头说道:"那好,掌柜的、请通知江南的朋友,沿途之上,全力 对付他,就说是梅姑娘说的!"老掌柜的一怔,讶然说道:"郭爷,这,这 是为什么……" 郭璞道:"掌柜的该是个明白人!" 那老掌柜的,果然是个明白人,恍然大悟,急道:"怎么姑娘没想到, 怎么姑娘……"霍地站起,道:"郭爷,您坐坐,我去去就来!"说着,转 身出门而去! 老掌柜的刚走,酒客之中站起个面目阴沉的黑衣汉子,丢下一些碎银, 跟在后面行了出去! 郭璞目中异采方闪,适时那店伙送上酒菜! 郭璞站了起来,对他说道:"小二哥,先放在这儿吧,我有点事去去就 来,洪掌柜的要我告诉你,小心照顾店别离开!" 说完,未等那店伙有任何反应,举步出门而去! 那店伙,端着酒菜愣在了那儿! 郭璞出了"醉仙居"举目一望,只见那老掌柜的走向了江边,那黑衣汉 子出乎意料地未跟踪那老掌柜的,反向"瓜洲"外行去,步履之间,颇为快 速! 郭璞眉锋一皱,目光转动,略一迟疑之后,他还是跟了过去,看看快出 "瓜洲",他已然走近黑衣汉子身后十丈内! 那黑衣汉子听得背后步履声,回头一望,脸色倏变,但刹那间恢复正常, 掉过头去走他的! 郭璞冷冷一笑,闪身欺近五丈,扬声叫道:"朋友,请候我一步!" 那黑衣汉子听若无闻,只是身形微微地震动了一下! 郭璞扬了扬眉,腾身而起,掠过黑衣汉子倏然转身,拦在路中,目光直 逼过去,道:"朋友,我叫你候我一步!" 黑衣汉子不得不停了步,望了郭璞一眼,道:"原来朋友是叫我,你我 素不相识,无一面之缘,我怎知你朋友是叫我!" 郭璞笑了笑,道:"这条路上,除了你我之外,没有第三个人!" 黑衣汉子干笑说道:"那是我不知道,对不起得很,朋友有何见教?" 郭璞道:"岂敢,朋友贵姓大名?" 那黑衣汉子道:"难道朋友拦住我,就是为问我姓名?彼此素不相 识……" 郭璞笑道: "就是不认识我才要问,相逢何必曾相识,能得相逢便是缘, 一回生,两回也就熟悉了,朋友又何吝于示人姓名?" 那黑衣汉子迟疑了一下,强笑说道:"说得是,我叫马云龙,够了么?" 郭璞道:"我还要请教,朋友从哪儿来,往哪儿去?" 黑衣汉子笑道: "你朋友敢情是拦路盘问人的?既说了一, 何不能说二? 我由江南来,如今要往河南去,行了吧!" 郭璞道:"还有最后一问,朋友刚才都听到了什么?" 黑衣汉子脸色一变,倏又换上一付愕然神色,道:"朋友这话怎么说? 我听到了什么?" 郭璞道:"那要问朋友自己!" 黑衣汉子讶然说道:"我没有听见什么啊?" 郭璞笑道:"看来那是我误会了,打扰之处朋友原谅,请吧!"话落, 侧身让路,含笑摆了手! 那黑衣汉子忙笑道: "误会的事情有,也许是我不好,没关系,没关系!" 说着,他一拱手往前行去! 可是,当他擦过郭璞的身边时,郭璞手腕突沉,出掌如电,只往黑衣汉 子腰间一摸,一闪而回! 那黑衣汉子大惊失色,刚待有所行动! 郭璞已然冷笑一声:"朋友,你要走了就没有我混的了!"左掌疾探, 攫向黑衣汉子左腕! 那黑衣汉子身手颇不等闲,左掌一翻,硬生生截向郭璞腕脉! 郭璞扬眉笑道:"难怪他们派了你,委实不差!" 右腕一沉一抖,五指拂向黑衣汉子左肋,当那黑衣汉子正欲采取第二步 行动时,郭璞左掌倏扬,一掌正拍上黑衣汉子左肩,"叭!"地一声,黑衣 汉子一条左臂登时无力垂下,他闷哼一声,腾身要跑! 郭璞左掌往下落,又扣上了他的"肩井",左臂已被卸下,哪堪这钢钩 般五指,黑衣汉子大叫一声蹲了下去! 郭璞冷冷一笑,摊开右掌,右掌上赫然一块形状特异的黑色腰牌,那是 大内侍卫"血滴子"所独有!郭璞道:"如今腰牌在我手中,你别想狡赖了, 牌在人在,牌失人亡,这是'血滴子'的规法,我也等于掌握了你的性命, 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那黑衣汉子闭着嘴巴不说话! 郭璞道: "我生平最恨的是弃宗忘祖,卖身投靠的败类,其次才是满虏, 所以,对你我手下不会留情的!" 五指微一用力,黑衣汉子又杀猪般一声大叫蹲了下去,额头上,那豆大 的汗直往下淌! 郭璞道:"你说不说?" 那黑衣汉子够硬,仍不说话! 郭璞冷笑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是铁打的金刚,还是铜浇的罗汉,只是 像你这种人,一身骨头也硬不到哪儿去!" 五指力加三分,"叭!"地一声,肩骨立碎,黑衣汉子又一声惨呼,身 形颤抖,满头大汗,抬眼乞求地道:"姓郭的,你行行好,给我个痛快吧!" 郭璞冷笑说道:"要痛快不难,老老实实地答我问话,要不然我捏断你 每一根骨头,然后再以五阴截脉手法搜你奇经八脉……" 黑衣汉子面无人色,低头不语! 郭璞随添三分真火,道:"我很奇怪,你既有这么硬的骨头,又怎会卖 身投靠!" 五指刚要再用力,黑衣汉子猛然抬头,神色狰狞地道:"姓郭的,我认 了,不过我告诉你,杀了我并没有用,我已经消息传递出去了,如今怕不已 在百里之外了!" 郭璞心中一震,笑道: "你把我郭璞当做了三岁孩童,少废话了,说吧!" 黑衣汉子咬牙说道:"是云领班派我来的!" 郭璞道:"云中燕他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他该是奉了谁的命?" 那黑衣汉子道:"这我并不知道,云中燕叫我这么做,谁敢问?" 郭璞道:"是专为跟我么?" 那黑衣汉子道:"一方面要跟你姓郭的,一方面还要监视年羹尧!" 郭璞道:"这么说来,我出京的事已经被人知道了?" 黑衣汉子道:"无论大小事,谁想瞒过大内侍卫血滴子?" 郭璞道:"好话,就你一个人么?" 黑衣汉子道:"做这种事一个人足够了……" 郭璞道:"你欺人的本领并不高明,既跟踪我又复监视年大将军的一举 一动,这岂会是一个人?" 那黑衣汉子仍然嘴强牙硬,道:"那么,你认为是几个就是几个吧!" 郭璞道:"我要你说,你说不说?" 那黑衣汉子委实是撑不住了,猛一点头,道:"好吧,我说,'血滴子' 精锐差不多全出来了!" 郭璞"哦!"地一声道:"那么多,这倒很出我意料……" 那黑衣汉子道:"告诉你也无妨,另外还有'雍和宫'的国师!" 郭璞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跟踪我是看我救不救年大将军,跟踪年大 将军那是看谁谋刺年大将军,谋刺年大将军的人,那必是所谓叛逆无疑,等 他们得手之后,再下手剿灭之,这是一着一石三鸟的好计谋,对么?" 那黑衣汉子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郭璞冷冷一笑,道:"好心肠,好心智,难怪他当年能夺得帝位,朋友, 我如今已经明白了,用不着你了!" 抬手一指点上黑衣汉子死穴,然后挟起黑衣汉子尸身,腾身掠起,扑进 一片树丛中! 须臾,郭璞走回了"醉仙居",只见那老掌柜的坐在他那付座头上,满 面焦急地不住往门外张望! 一见郭璞进了门,他神情一松一喜,站了起来,又坐了下去,容得郭璞 走近,坐下,他方始问道:"郭爷哪儿去了?老朽担心了半天……" 郭璞没说话,含笑把那块大内侍卫"血滴子"腰牌由桌子推了过去,那 老掌柜的大惊失色,瞪眼说道:"郭爷,他们也有人……" 郭璞淡淡一笑,指向左近那付空座头,道:"他刚才坐在那儿,窃听了 咱们的谈话……" 老掌柜的机伶一颤,道:"所幸郭爷……郭爷,那东西,人呢?" 郭璞收回那块腰牌藏好,然后笑道:"在'瓜洲'外树林里睡觉呢!" 老掌柜的轻击一掌,说:"郭爷,办得好……郭爷,话我已经传出去 了……" 郭璞笑道: "如果老掌柜的不怕麻烦,请再通知朋友们一声,只顾捕蝉, 别忘了身后还有黄雀!" 老掌柜的神情一震,道:"郭爷,是刚才那东西说的?" 郭璞点了点头,道:"掌柜的,他们人数不少,还有密宗!" 老掌柜的站了起来,道:"郭爷,您坐坐,我再出去一趟!" 郭璞点头笑道:"掌柜的请便!" 掌柜的拱了拱手,又出了"醉仙居"! 片刻之后,老掌柜的转了回来,陪着郭璞坐了一会儿之后,那瘦小的店 伙来报摆渡的船回来了! 于是,郭璞站了起来笑道:"掌柜的,为免推让,这一顿算我叨扰了!" 老掌柜的笑道:"谢谢郭爷看得起,那样省得麻烦!" 老掌柜的送郭璞,及门而止! 郭璞也没有跟老掌柜的多说一句话,拉着坐骑走向了江边,由于人马同 游渡,所以他上了一条大船! 大船上伙计,对他特别客气特别周到! 船到江中,一个船夫打扮的年轻汉子还过来跟他搭讪:"这位爷,您这 匹坐骑可是罕见的好马!" 郭璞没在意地笑着说:"兄弟好眼力,这是蒙古种健骑!" 那年轻汉子突然压低了声音:"爷,对面出了人命案……" 郭璞笑问:"怎么回事儿?" 那年轻汉子道:"来自山东的三个江湖人让人剁了!" 郭璞眉锋一皱,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那年轻汉子又闲扯了两句,走了开去! 船到对岸,郭璞拉着坐骑下了船,临下船时,他留下了一大锭银子,船 上的人还未来得及说话,郭璞已翻身上马,抖缰挥鞭,绝尘驰去! "镇江"是个大地方,热闹得很,可是郭璞却没停留地穿城而过,他走 "丹阳",过"金坛"直奔杭州! "上天堂,下苏杭",杭州城里好风光! 郭璞一人一骑驰进了"杭州城!" 在他进入城门的时候,城门口那屋下,一名小贩推着车子拐进了一条胡 同中不见,郭璞控骑缓驰,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那客栈柜台处,正有几个 人在那儿交头接耳,不知谈论些什么,一见郭璞走进客栈,立即散了开去, 其中两名店伙打扮的汉子连忙迎了上来,堆笑说道:"客官要住店?" "好话!"郭璞淡淡笑道:"不住店我进来干什么?诸位谈得好起劲, 不做生意了?" 两名店伙忙道:"客官说笑话,全靠这小店讨生活,哪有不做生意的道 理?" 说着,躬身哈腰,往后院里让客! 郭璞道:"门外我有一匹坐骑,小心看顾了!" 一名店伙应声走了出去,另一名店伙则领着郭璞往后院行去! 这家客栈不错,挺洁净的,店伙带着郭璞走进一间上房,安顿好了郭璞, 他告退出房打水倒茶去了! 郭璞掸去满身风尘,刚坐下,门外步履响动,只见那店伙手里拿着一封 信走了进来,郭璞心知有异,连忙站了起来,店伙近前施礼,随手递上那封 信,口中赔笑说道:"客官,这是您的信!" 郭璞眉锋微皱,伸手接过了那封信,道:"小二哥,这是谁送来的?" 那店伙道:"客官的朋友,他让我把信交给客官,然后就走了……" 郭璞眉锋又皱了三分,道:"小二哥,他姓什么,叫什么?" 那店伙道:"他没说,不过他说您看了信后就知道了!" 郭璞点了点头,道:"好,谢谢你了,小二哥您忙去吧!" 那店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郭璞随手拆开了那封信,一看之下立即紧皱眉锋,沉吟了好一会儿,方 始把那封信纳入怀中,半晌之后,店伙送来茶水,跟在店伙身后,另有两个 商人打扮的中年汉子走进后院! 当郭璞望向他俩的时候,可巧他俩四目也望向郭璞,六目交投,那两名 中年汉子立即把头转向一旁! 郭璞眉梢儿一挑,也收回了目光,适时,店伙端茶水进门,放下了茶水, 他要走,郭璞叫住了他,问道:"小二哥,我打听两件事……." 那店伙忙道:"客官请只管问!" 郭璞道:"知府府怎么个走法?" 那店伙微微怔了怔,道:"客官问这,是……." 郭璞"哦!"地一声笑道: "我有个朋友在知府府当差,想去看看他去!" 那年头百姓畏官如虎,一听这话,店伙立即巴结上了,满脸堆着笑地忙 道:"我说嘛,瞧客官就不像个等闲人,由这儿出门,顺着大街往南拐两个 弯就到了,要不要我带客官去?" 郭璞道:"谢谢你,小二哥,不用了,我要等明天再去 话锋微顿,接着:"小二哥,刚才那两位客人哪儿来的?" 那店伙一怔,道:"客官是说哪两位?" 郭璞道:"就是适才跟在小二哥身后的那两位!" 那店伙"哦!"地一声,道:"原来客官说的是那两位,不知是哪儿来 的!" 郭璞道:"听口音总能猜出个八分!" 那店伙道:"他两位说得一口清脆京片子,大概是京里来的!" 郭璞笑道:"这就是了,没事了,小二哥,你走吧!" 支走了店伙,郭璞关上了门,一个多时辰之后,他的房门开了,他换了 一件长衫,潇洒地行了出去! 他刚走,西边屋里也走出了一个人,那是两名商人打扮的中年汉子中的 一个,他手里,还提着一包东西! 郭璞出了客栈,背着手,顺着大街直往西行去,这条路,越走越僻静, 不但住家少,便是行也人少了! 走着,走着,他突然加快了步履,拐进了一条胡同中,他刚进入胡同, 紧接着一条人影飞掠而至,是那名商人打扮的中年汉子,他一头扑进胡同, 但是他立即怔住了! 郭璞,背着手,面含微笑地正站在他面前! 那中年汉子很机警,反应也快,刹那间他又恢复正常,咳嗽了一声举步 往前走去,打算由郭璞身边过去! 而,郭璞横跨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路! 那中年汉子只好停了步,抬眼愕然说道:"朋友为什么拦我去路?" 郭璞笑了笑道:"那要问你自己,为什么跟踪我?" 那中年汉子道:"这才是笑话,条条大路任人走,我为什么要跟踪你? 假如说你走在我后面我能说你跟踪我不成?" 郭璞淡淡笑道:"你很会说话,不过你别把我当傻子看待,打从客栈一 直到现在,我始终留意着你……" 那中年汉子"哦!"地一声,笑道:"原来朋友就是住在同一家客栈的 那位,朋友,你误会了,我是来这儿看朋友的,你不见我手里还提着礼!" 说着,他还扬了扬手中那包东西! 郭璞没有看,道:"你的朋友住在什么地方?" 那中年汉子道:"就在前面!" 郭璞淡淡笑道: "朋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光棍眼里揉不进一颗砂子, 你也知道我,我也知道你,彼此是一家人,你何必……" 那中年汉子讶然截口说道:"朋友,你这话令人难懂!" 郭璞道:"那么我就直截了当了,你跟唐子冀怎么称呼?" 那中年汉子越发讶然地道:"朋友,谁是唐子冀?" 郭璞道:"大内'血滴子'侍卫二等领班!" 那中年汉子失笑说道: "朋友, 我一个寻常百姓, 哪来那么大造化……. " 郭璞截口说道:"我没有工夫跟你多说,不过我要告诉你,我是奉海贝 勒之命来保护年大将军的,你要是跟我装糊涂,我回去问海贝勒去,皇上总 不见得会因为你这一个侍卫而得罪了他的左右手!" 那中年汉子脸色一变,随又失笑说道:"朋友,你越发地令我糊涂了!" 郭璞冷冷一笑道: "你的胆子不小, 只可惜跟踪人与装糊涂的本领太差. " 右掌电出,截向中年汉子手中的那包东西,中年汉子猝不及防,被郭璞 一把夺了过去,他脸色刚变.郭璞已然抖开了那包东西,那是一包纸,他冷 笑说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以纸当礼送朋友,我倒是首闻首见, 我不知道你是唐子冀两个兄弟中的哪一个,不过你是唐子冀的兄弟该没有 错,我对你唐家不错,想不到你会以怨报德,你要自信斗得过我,你只管跟 好了!"抖手抛下那包纸,转身行去! 那中年汉子愣住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却只有眼睁睁地望 着郭璞离去,未敢再跟! 片刻之后,郭璞出现在知府府前,他背着手三不管地便上了石阶,这一 下惊动了那两名站门的旗勇. 两个旗勇奔下了一对,如狼似虎地喝道:"好大胆,敢乱闯知府府,还 不站住!"说着,伸手便要抓! 郭璞舌绽春雷,一声大喝:"住手,你们谁敢碰我一下,我要谁的命!" 这一声,吓得那两名旗勇一怔,手上不由顿了一顿! 郭璞及时又道:"进去告诉你们知府大人一声,就说我是北京来的,要 见他!" 一听"北京",那两名旗勇不敢动了,愣了一愣,其中一名迟疑着说道: "请问你这位是……" 郭璞道:"我是'北京'来的,要见你们知府大人!" 那名旗勇强笑说道:"可不可以请你说个……" 郭璞道:"可以,要你们知府大人来问!" 那名旗勇未敢再问,转身上了石阶,奔进大门! 须臾,那名旗勇又奔了出来,石阶上哈腰说道: "这位,我们大人有请!" 郭璞双眉一扬,大步登上石阶走了进去! 这知府府既广且深,进大门一条青石路直通大厅! 那青石路的尽头,站着个服饰整齐,一脸奸相的官儿,稀疏疏的几根山 羊胡子,只一眼便令人觉得此人阴险奸诈、颇富心机,他身后,还跟着两名 带刀旗勇! 他瞪着郭璞直瞧,郭璞却一直走到他面前,道:"那大人、我来自'北京',姓郭,是海贝勒府的总管!"说着,撩衣现出了那块金腰牌. 那位知府那大人脸色一变,随即眯起三角眼,堆笑拱手:"原来是海贝 勒府的郭总管,本府未曾远迎,当面恕罪!" 郭璞还礼笑道:"岂敢,我来得鲁莽,还望那大人海涵!" 那位那大人道:"好说,好说,郭总管请大厅坐!" 郭璞道:"谢谢那大人,我此来只为向那大人打听一件事,不便多事打 扰耽误了那大人的公务!" "好说!"那位那大人满面假笑地道:"既如此,本府不敢强邀,郭总 管请只管问,本府知无不言!" 郭璞道:"我这里先谢了,我听说年大将军一到'杭州'便进了那大人 府中,我奉海贝勒之命,特来见他一面!" 那位那大人"哦!"地一声,笑道:"原来郭总管问的是年……年大将 军……" 郭璞头点说道:"不错,那大人!" 那位那大人摇头说道:"郭总管也许弄错了,年大将军并未到本府这儿 来!" 郭璞道:"那大人,有人看见年大将军进了那大人府!" 那位那大人含笑说道:"但不知那看见的人是谁?" 郭璞道:"那大人无须问是谁,只问年大将军在不在?" 那位那大人道:"不敢欺瞒郭总管,年大将军不在本府府中!" 郭璞道:"那么,他来过没有?" 那位那大人摇头说道:"也不敢欺瞒郭总管,没有来过!" 郭璞扬了扬眉,道:"那大人,你是'杭州'知府,年大将军既到'杭州'来赴任履新,哪有不到那大人这儿来报到的道理?" 那位那大人摇头笑道:"郭总管,年大将军陕甘总督抚远大将军、加封 太子太保一等公,哪会把那桐这小知府放在眼内?" 郭璞一听就知道此人是年羹尧的冤家对头,如今乐得说个风凉话,当下 双眉一扬,淡淡说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彼一时,此一时,当年 他兵权在握,声威显赫,地方官见着他只有叩头谄媚,如今他一旦失势,被 贬为杭州看城门的官儿,只有忍气吞声,任那些落井下石的得势小人欺凌, 他焉敢不来那大人这知府台前报到?" 那位那大人脸色一变,倏又堆笑说道:"本府未敢欺瞒郭总管,郭总管 若是不信本府莫可奈何!" 郭璞脸色微沉,道:"那大人,你是要我公问,还是要我私问?" 那位那大人嘿嘿笑道:"本府愚昧,还请郭总管明示!" 郭璞冷冷说道:"好说,私问,我撇开这贝勒府总管的身份,以一个江 湖人的身份动手逼问,休看那大人府中亲兵众多,他们一个也救不了你那大 人,公问,那不伤和气,我凭着这个要那大人老老实实的答我问话!" 说着,探怀摸出那方钦赐玉佩,平托掌中! 见佩如见君,那山东抚台见了都要跪拜,何况那桐他这个小小的知府? 这位那大人大惊失色,连忙爬伏在地: "卑职不知郭大人是钦差身份,死罪, 死罪!"他一跪,两名带刀亲兵自也跪了下去! 郭璞冷冷说道:"那大人,你还没有告诉我,是愿意我公问还是私问!" 那位那大人浑身颤抖,不敢仰视道:"卑职不敢欺瞒大人,年大将军是 到卑职这儿来过,可是后来又被抚台大人请去了!" 郭璞道:"那么,那大人,你刚才为什么坚不吐实,你是欺我这个贝勒 府的总管奈何不了你,还是没把海贝勒放在眼里?" 那位那大人颤声说道:"卑职知罪,大人开恩,卑职知罪……" 郭璞截口说道:"那大人,我看你这个小小的知府,还没有那么大的胆 子,大概你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吧?" 那位那大人身形猛颤,道:"大人明鉴,是抚台大人的吩咐……" 看来他是宁可得罪顶头上司,也不敢得罪这位钦差! 郭璞道:"那大人,恐怕你自己也很乐意这么做吧!" 那位那大人道:"大人明鉴,抚台大人是卑职的顶头上司,他既所的吩 咐,卑职焉敢不遵,卑职这小小前程……" 郭璞摆手说道:"好了,那大人,我没有太多的工夫,我只告诉你一句, 千万别落井下石欺负人,否则海贝勒第一个饶不了你,现在把你的轿子借我 一用,我要到抚台府走一趟!" 那位那大人如逢大赦,连忙爬了起来,顾不得掸去身上的尘土,立即向 着身后两名亲兵喝道:"给郭大人顺轿去,快去,快去!" 两名亲兵"喳!"地一声,飞步而去! 郭璞笑道:"那大人,我谢谢了!" 那位那大人忙谄笑说:"大人这是哪里话,卑职焉当得起?大人看得起 卑职,那是卑职的荣宠,卑职的造化……" 郭璞笑了笑,突然说道:"那大人,听说陆虎臣做了'杭州'将军?" 那位那大人一怔说道:"大人,不会吧,陆提督怎会……" 郭璞道:"乍看令人费解,其实不难明白!" 那位那大人想要问,适时步履响动,两名亲兵带着一顶四抬大轿急步而 至! 郭璞含笑说道:"那大人,我告辞了,到了'抚台府',我自会让他们 回来的!"说着,矮身进了轿内! 那位那大人随后恭送,一直送下了石阶,等他直起腰,抬起头的时候, 那顶轿已走得看不见了…… 游湖遇险 片刻之后,那顶四抬大轿来到了那庄严,宏伟,气派的抚台府前,"抚 台府"自较知府府要气派得多! 别的不说,单看那石阶下对峙着的两尊巨大石狮,还有那站门的亲兵也 比知府府多了六个! 轿在石阶下停稳,那站门的亲兵只以为来了知府大人,左右走下了两名 打帘侍候,及至他们看见是郭璞,才不由为之一怔,郭璞下了轿,转望四名 轿夫摆手说道:"你们回去吧!" 四名轿夫应了一声,抬起轿子走了! 郭璞转过身子背着手,摆起了架子,道:"为我通报一声,就说北京来 个姓郭的求见!" 虽然不是知府,可是坐的是知府大人的轿子,而且是京里来的,那两名 亲兵未怠慢,转身登阶,奔入大门! 须臾,抚台府那大门内,走出了那名亲兵,他打千说,道:"大人有请, 现在大厅候驾!" 郭璞昂然登阶,进入大门,大门内自有"抚台"大人的高级幕僚迎迓带 路,想必,那是因为他坐了知府大人的轿子! 那大厅石阶上,正站着个服饰整齐,六十上下的老官儿,矮矮的,胖胖 的,长眉细目胡子老长! 郭璞近前,尚未说话,他竟先拱起手,含笑说道:"贵客驾到,本抚有 失远迎,当面恕罪!" 郭璞还了一礼:"道岂敢,抚台大人知道我要来?" 那抚台大人笑道: "贵客说笑话了,本抚不能未卜先知,事先怎知……" 郭璞截口说道:"抚台大人知道我的身份?" 那抚台大人道:"贵客坐了那大人的轿子,又是京里来的,当非等闲之 人,既如此,本抚焉敢怠慢?" 郭璞笑了笑,道: "抚台大人,只怕是那大人给抚台大人送信来了吧?" 那位抚台大人脸色微变,未置是否,举手肃客! 郭璞也未多问,行向石阶,进了大厅! 大厅中,落了座后,那位抚台大人欠身说道:"贵客大驾莅临,但不知 对本抚有何教言?" 郭璞道:"既然抚台大人知道了,我就长话短说吧,抚台大人,我奉海 贝勒之命,特来见见年大将军!" 那位抚台大人忙道: "原来贵客是海贝勒跟前人, 本抚失敬了, 不过……" 顿了顿,接道:"本抚要告诉贵客,年大将军今天已离开这儿了!" 郭璞道:"这倒是件很巧的事,我赶到了哪儿,他不在哪儿,抚台大人, 是你那下属给你送来了信还是……" 那抚台大人道:"贵客千万不要误会,实在是……" 郭璞道:"那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让我赶快见见年大将军……" 那位抚台大人道:"别人不行,贵客哪有不行的,只是年大将军确实出 去了,现在不在本抚府中,而且也不知道他哪儿去了!" 郭璞道:"他向抚台大人报过到了么?" 那位抚台大人道:"他已报过了到,今天起已经上任了!" 郭璞道:"那么抚台大人就不会放他出去了!" 那位抚台大人道:"郭总管,腿长在他身上,他要出去岂是本抚所阻拦 得了的."这话是有点理,但仔细听听,就觉得有点牵强! 郭璞道:"我可以告诉抚台大人,一旦失势,如今只剩他一个人,叛逆 刺客,到处皆是,尤其聚集杭州一带,假如年大将军出了差错,海贝勒找抚 台大人要人,抚台大人拿什么给?抚台大人实在不该放他出去!" 那位抚台大人大惊苦笑说道:"郭总管该知道,年大将军有一身万人难 敌的本领,加以人虽失势,虎威犹在,本抚纵有不让他出去之心,却无拦他 之力,更不敢拦他呀!" 郭璞目光深注,笑了笑,道:"抚台大人,恕我直言,只怕是知府那大 人通风报信,你抚台大人事先把年大将军藏起来了吧!" 那拉抚台大人抖着一身肥肉,双手连摇地忙道:"郭总管,你千万莫冤 枉本抚,本抚怎藏得了……" 郭璞道:"托个辞,把他请往别处坐坐,该是容易得很!" 那位抚台大人道:"郭总管,本抚能有多大前程,纵有为难年大将军之 心,却没有天胆敢跟海贝勒作对,总管若是不信……" 郭璞道:"抚台大人,那么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去找他去!" 那位抚台大人苦着脸摇头说道:"郭总管,本抚实在不知道……" 郭璞扬了扬眉,道:"抚台大人,我听说你为官颇为廉明清正,我不愿 拿那方钦赐玉佩压你,可并不是不能!" 那位抚台大人苦着脸道:"郭总管,你便是摘了本抚的顶子,要了本抚 的脑袋,本抚也没有办法告诉郭总管年大将军到哪儿去了!" 看来似乎不假! 郭璞皱了眉,道:"抚台大人,他什么时候该上任履新?" 那位抚台大人道:"就是今天!" 郭璞扬眉说道:"既然今天该上任,抚台大人你……" 那位抚台大人苦笑说道:"年大将军如今的心情,郭总管总该明白,他 便是十天半月不到城门去,本抚敢拿他怎么样?" 沉吟了一下,郭璞说道:"抚台大人可知道陆虎臣这个人?" 那位抚台大人道:"陆提督本抚知道,听说他已活动到杭州来做将军来 了!" 郭璞道:"还没有上任么?" 那位抚台大人道:"还没有,不过大概明天就可以到了!" 郭璞点了点头,默然未语,半晌始道:"抚台大人,我麻烦你,倾你府 中之力,再调动营里的一些人手,找找年大将军,请他晚上等我,我会再 来……"说着站了起来! 那位抚台大人忙跟着站起,道:"是,是,郭总管放心,本抚这就下令, 这就下令,郭总管不多坐一会儿了么?"挺热和的! 郭璞道:"不坐了,我还有要事得办!" 那位抚台大人跟进一步,道: "郭总管住在哪里,何不搬到本抚处……" 不知是真的,抑或是拍马屁! 郭璞摇头说道:"谢谢抚台大人,好意心领,我在外面住习惯些!" 那位抚台大人道:"既如此,本抚不敢强邀了……" 郭璞道:"抚台大人不必客气!" 那位抚台大人一直送出大门,而且是恭恭敬敬的送走了郭璞,一直望着 郭璞拐了弯,才面有余悸地进了府! 郭璞走了,怀着一肚子纳闷走了,本来难怪他纳闷,走了两处地方,都 未能找到年羹尧,哪能不纳闷. 当他把抚台府远远抛在了身后之际,当街走来了个摇着货郎鼓,推着一 辆小车的小贩! 满街是人他不找,他单找上了郭璞! 把车往郭璞面前一拦,哈腰笑道:"这位,卖点花粉吧,杭州城的姑娘 美,可是美姑娘都爱搽花粉,您要是送她一盒,她一定把您爱到骨头里!" 居然是一口的北方话! 郭璞看了他一眼,他却打蛇随棍上地绕过来拉住了郭璞的手,一边用货 郎鼓指着那满载花粉、胭脂、发饰一类妇女用物的小车说道:"这位,您瞧 瞧,姑娘家用的,喜欢的,我这车上是应有尽有,全和得很哪,您随便拣几 样……" 郭璞突然摇了头,"老哥,我一无妻子,二无情人,买这些没有用!" 那年头儿做生意的讲和气,小贩一听忙改口说道:"不买没关系,您瞧 瞧,这回用不着,还有下回,下回您要是买花粉,请照顾我这一辆,我就住 在城里,每天都有碰面的机会!" 郭璞点头笑道:"好,好,好,下回我要是买花粉,一定找你就是!" 说着,他背着手走了,那小贩在身后一个劲儿地谢,走了没多远,郭璞 摊开了那只小贩拉过的手,手里,多了张折叠的小纸条,打开纸条儿一看, 郭璞扬了眉. 只见纸条上写着:"西湖泛舟去了!" 没称呼,也没有署名,可是郭璞明白了八分,他当即揉碎了那张小纸条, 取道直奔西湖! 西湖可以称得起造物者的杰作,山川形势既已佳胜,又有千余年历史文 物的荟萃,实在是华夏锦绣河山的代表! 元时有个玉润和尚,曾画了那么一幅"西湖图",淡笔一扫,无里透真, 称为一时之选! 明刘伯温题词说:"大江之南风景殊,杭州西湖天下无,浮光吐景十里 外,叠嶂涌出青芙蕖",盛加赞赏,真可谓天下无双. 昔金主亮闻西湖美甲天下,便想驻马吴山第一峰,其诱人之魔力,有如 此者,这绝不是侥幸! "扪虱新语"载东坡酷爱西湖,尝有"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 宜"之句,又曲尽西湖情态! 又诗云"云山已作蛾眉浅,山下碧流青似眼",真是一幅写真,故谓 "人 谓要识西子,真是一幅写真,故谓"人谓要识西子,但看西湖,要看西湖, 但看此诗之尔". 实际上,西湖环湖三十里,风景,名胜,古迹,荟萃一处,应接不暇, 有山有水,不感单调,寻幽访胜,俯拾即是,寓登陟于观赏,浑不觉劳. 通常客与一舟更得湖中之乐! 风景则具四时之变化,湖光山色,晴雨月雪,尽态极妍,各逞其妙,空 蒙杳渺,明灭掩映,可以意会,不可言传,因感深浅,随人领略,如人饮水, 冷暖自知! 但清可涤尘,浓能透远,无景不画,无画不诗. 至于名胜古迹,则丰富错综,不拘一格,有帝王后妃,忠臣烈士,英雄 儿女,才人隐逸,畸行方外,仙鬼灵怪,以及回回域外,或庙,或塔,或墓, 或坊,或堤,或桥,或洞,或峰,或树,或泉,或真,或诞. 加以五步一亭,十步一阁,私人别墅,名士匾联,秀市花会,酒楼茶店, 牧童可以遥指,船家并知诗句,几于金陵卖茶,偏亦带六朝烟水气. 这就是杭州的"西湖"了! 郭璞到了"西湖",一眼望去,那湖旁酒楼茶馆之中,十分之八九全是 八旗旗勇,十之二三才是游客! 不过,也许大衙门里来了消息,今天这些个旗勇,无论是在酒楼,在茶 馆,都颇为规矩! 不像往日那般动辄拦住游湖妇女恣意调笑,欺凌百姓! 只因那纸条上一句:"西湖泛舟去了!"害得郭璞背手湖边,面向千顷 碧波,一个劲儿地在那荡再厉波上的无数画舫之中找寻,找了半天却未见年 羹尧的踪影! 他眉锋方皱,只听身后响起了步履声,他回头一望,只见一个船家打扮 的年轻汉子已到近前! 那年轻汉子冲他龇牙一笑开口:"这位要游湖么?" 郭璞望着他,没有答话! 那年轻汉子又道: "是找朋友,今天不知怎的,往岳王庙去的人特别多, 客官要不要也去凑凑热闹,坐我的船去那要比走路快!" 郭璞双眉微扬,道:"你知道我要找朋友?" 那年轻汉子眨眨眼,笑道:"客官的朋友不是到西湖来泛舟了么?" 郭璞笑道:"不错,谢谢你了,你的船在哪儿?" 那年轻汉子道:"不远,就在这儿,请跟我来!"说着,他转身走了! 郭璞一笑举步,走了没多远,那年轻汉子在一艘画舫前停了步,回身含 笑让郭璞上船! 郭璞上了船便站向船头,那年轻汉子一声:"客官,站稳了!" 摇起双桨把一艘画舫飞一般摇向湖中! 南船北马,丝毫不假,单看这年轻汉子的操舟手法,就知得非有多年的 火候不可! 也由此可知"洪门天地会"中卧虎藏龙,哪一行中的能人都有! 果如那年轻汉子之言,坐他的船要比走路快,一则不必绕道,二则他那 艘画舫其快如箭! 一会儿工夫,船靠了岸,那年轻汉子笑道:"由这儿上岸,是去岳庙的 捷径,不过客官步履之间仍得快一点,迟了恐怕赶不上热闹!" 郭璞闻言一笑"谢了!"舍舟登岸迈开行云流水步,向岳庙走去,他没 有付船资,因为那是多余! 岳庙前巨木千百,浓荫蔽天,郭璞只一近五十丈内,他立刻觉察出这岳 庙周围百丈之内,至少隐藏着二十名以上的武林高手,对那一位来说,委实 有四面楚歌之概! 郭璞步履又加快了一分,看看已进那片浓荫蔽天的大树林十丈以内,突 然一条人影掠出树林拦住入林之路! 那是个身材瘦高的中年汉子,他目注郭璞轻喝说道:"这位,请留步!" 郭璞一怔停了步,打量了对方一眼,愕然问道:"尊驾是叫我?" 那瘦高汉子点头说道:"我正是叫朋友!" 郭璞道:"尊驾有什么见教?" 那瘦高汉子道:"好说,请问一声,朋友可是要往岳庙去?" 郭璞点头说道:"是啊!我正是要到岳庙去瞻仰瞻仰……" 那瘦高汉子截口说道:"朋友,请由原路回去,今天岳庙去不得了!" 郭璞呆了一呆,讶然说道:"去不得了?为什么?" 那瘦高汉子道:"去不得就是去不得,不为什么!" 郭璞道:"那怎么行?我千里迢迢来到杭州,为得就是到岳庙瞻仰致敬 一番,我怎么能白跑这一趟?" 那瘦高汉子道:"明天再来,没人拦你!" 郭璞道:"今天为什么不行?明天我就要走了!" 那瘦高汉子迟疑了一下,道:"今天不行,我老实告诉朋友好了,今天 有武林人物在岳庙聚会,撞人秘密聚会,这是武林大忌!" 郭璞道:"原来如此,可是我又不是武林人物,我致敬我的,他们聚会 他们的, 根本风马牛不相关嘛, 再说, 又不是杀人越货, 有什么怕人撞见的?" 那瘦高汉子脸色倏地一变,道: "朋友,我懒得多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郭璞还想再说,那瘦高汉子脸色一沉,道:"朋友、我是为了你免招池 鱼之祸,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郭璞陡扬双眉,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说话,风月无古今,林泉孰宾 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为什么你们去得我去不得,岳庙乃供人瞻仰致敬 之所在,如今你们不但强据为聚会之所,不让人进去,而且还说话这么横, 还有公理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福与祸那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朋友你 多操心!" 话落,举步,昂然往前行去! 那瘦高汉子原是番好意,如今吃他一顿抢白,立时气白了脸,目中寒芒 暴闪,冷哼说道:"我看你是读书读昏了头,不知死活!" 突出一指,便要向着郭璞点去! 适时一个低微话声透林而出: "老二, 何必跟这书呆子呕气?放他进去! " 那瘦高汉子沉腕收手,瞪了郭璞一眼,闪身没入林中! 经此一回,郭璞一路入林,直达岳庙,未再见有任何阻拦,但是,他在 岳庙中仍未见年羹尧踪影! 正诧异间,忽听一缕铿锵吟声由岳庙后传来:"饮酒读书四十年,乌纱 帽中有青天,男儿欲到凌云阁,第一功名不爱钱……" 紧接着,是那慷慨激昂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郭璞一笑,目中闪起异采,绕过岳庙往岳墓行去!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在那仲翁对列,佞臣罪跪,望之令人肃然起敬,热血沸腾的岳墓前,面 向岳墓站着个身材颀长的青衣人! 他卓立不动,昂首高吟,背影隐透慑人之威! 郭璞一出现在岳墓前那条青石路上,那四周参天古木黝黑的暗影里,立 刻起了一阵极其轻微的骚动! 郭璞却听若无闻,静静站立,一直容得青衣人三字"朝天阙"吟声落后, 他方始潇洒举步,一笑说道:"吟声铿锵,撼人心神,再有一阙我就要不支 倒地了!" 青衣人闻声身形一震,霍然旋身,是年羹尧,他长眉双挑,两眼微湿, 脸上犹挂着泪渍! 一见郭璞他立刻怔住,旋即脱口呼道:"老弟,怎么会是你……"闪身 近前,出双手抓住郭璞,神情异常激动! 郭璞眨眨眼,轻笑说道:"年爷,请先擦去那两行英雄泪!" 年羹尧"哦!"地一声,赧笑举袖,道:"老弟,我这哪里是什么英雄 泪,而是面对鄂王流下了……" 郭璞没让他说下去,有意地截口说道:"年爷,您没想到我会来么?" 年羹尧脸一红,低下头去,但他旋即猛然抬头,扬眉说道:"老弟,文 臣不爱钱,武官不惜死,我糊涂,我羞愧,我不该为自己苟且偷生对你玩心 眼儿,让你多跑这一趟,待会儿我就把它交给你……" 郭璞淡淡说道:"年爷,我说句话不知道您信不信,当夜就是您把它全 留给了我,我照样会赶来杭州!" 年羹尧激动的流了泪,道:"信,老弟,我信!" 郭璞道:"年爷,海爷有一半主意,他请你务必保重!" 年羹尧泪如泉涌,叹道:"老弟,戎马二十年,权势重一时,相识满朝 野,知交却只有海青跟你两个人,我已经很满足了!" 郭璞道:"年爷,丈夫有泪不轻弹……" 年羹尧道:"老弟,我这是到了伤心处!" 郭璞道:"可是您知道这儿有多少对眼睛?" 年羹尧双眉微挑,道:"我知道,老弟,他们虽想动我,但还动不了我, 如今加上了你,咱们挥手之间就可退敌,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郭璞笑了笑,道:"年爷,一路之上我听说了不少!" 年羹尧道:"那老弟就该知道,我没有伤他们太重!" 郭璞道:"眼下不同了,恐怕非得流血不可!" 年羹尧道:"老弟,我完全听你的!" 郭璞笑了笑,道:"这儿周围的高手,至少有二十名以上,除了那些江 湖上的人物之外,年爷知道还有谁?" 年羹尧摇头说道:"我只能知道有多少人,却不能知道都是谁!" 郭璞翻腕自袖底取出那块大内侍卫"血滴子"腰牌递了过去! 年羹尧接过一看,立即怔住, 讶然说道: "怎么他们也出来了, 他们……" 郭璞含笑说道:"以年爷看,他们出来是干什么的?" 年羹尧道:"当不会是为了保护我的!" 郭璞道:"年爷只说对了一半,他们的任务异常之多,如今他们是蒙了 面隐藏在年爷的身左,要是为逮捕叛逆,该用不着蒙面,年爷以为对么?" 年羹尧愕然说道:"那么老弟以为他们是……" 郭璞笑道:"年爷,关于这一点,咱们待会儿湖中泛舟,再做长谈,如 今咱们只该小心应敌,他们忍不住了……" 话声未落,身周树林内,人影电闪,一连掠出十几个人来,分别落在二 人身侧丈余外! 靠左的,是高大,清癯,瘦小三名白衣老者! 再过来是,七名穿黑衣的中年汉子,适才那拦阻郭璞的瘦高中年汉子就 杂在其中,此际正对郭璞怒目而视! 再过来,是五名长相凶恶阴狠的青衣汉子,一个个狰狞狠毒,满脸横肉, 望之令人皱眉! 最靠右边的,是一男二女,那赫然是虬髯公,吕四娘与鱼娘,两位姑娘 看模样恨不得先吃了郭璞! 年羹尧长眉微挑,郭璞却泰然安详地笑道:"年爷,杀鸡焉用牛刀?让 我来应付!" 说着,他缓缓转过了身,目光环视一匝,道:"诸位这是干什么?扰人 清兴,岂不太煞风景?" 那适才拦郭璞的瘦高汉子突然叫道: "你反穿皮袄装羊要装到几时……" 郭璞目光落在了他脸上,道:"朋友,说话客气点儿,刚才我要是出手 制住了你,你如今还能站在这儿张口说话么?" 那瘦高汉子勃然大怒,道:"狗腿子,如今咱们试试看! 他闪身欲扑,却被身旁一名同伴抬手拦住,道:"老二,三老在此,不 可僭越!" 那瘦高汉子一听这话,立即刹住身形,闷声不响! 郭璞却笑问道:"谁是武林三老?" 那三名白衣老者中,高大威猛的一名冷冷说道:"老夫三人便是!" 郭璞抬手一指那七名黑衣汉子,道:"你七个又怎么称呼?" 那适才拦住瘦高汉子的一名说道:"你站稳了,我兄弟'黑衣七煞'!" 郭璞又指向那长相狰狞的五名:"你五个又叫什么?" 那五名青衣汉子中一人说道"我兄弟三湘五义!" 郭璞点头说道: "各位跑的路不近, 那么远跑到这儿来送命, 何苦来哉. " 那五名青衣汉子脸色齐变,郭璞却已然转向了虬髯公道:"这三位我见 过,彼此不算陌生,少林第二高手虬髯公,吕留良的孙女儿吕四娘,鱼壳的 掌珠鱼娘,再加上'武林三老','黑衣七煞','三湘五义',嗯,简直 称得上群英大会,不过,仍嫌少了点儿,难道说,你们这前明的忠义遗民只 就这么多么?" "武林三老"那高大威猛的一名,冷冷说道:"对付你这两个弃宗忘祖 的不肖败类,哪用得着汉族世胄,先朝遗民齐来,单老夫几个已嫌多了!" 郭璞点头笑道:"嫌多嫌少,咱们等会儿看吧……" 那瘦高黑衣汉子突然说道:"狗腿子,你也报个名来!" 郭璞尚未说话,虬髯公巳自冷然说道:"此人贵为满清'贝勒府'总管, 姓郭名璞!" "人名树影",在场武林豪雄一听郭璞二字,脸色齐变,那瘦高黑衣汉 子震声说道:"你就是那'北京''顺来楼'上救姓年的那个郭璞?" 郭璞笑道:"阁下,郭璞只有一个,没有这个那个之分,我为我的名气 能传得那么快而深感欣慰!" 那瘦高黑衣汉子冷笑说道:"以前我听过你这武林败类,今天能碰上你 那最好不过,你留神点吧,这世上是绝留不得你了!" 郭璞笑道:"这么说来,你们是非借着这岳王墓前,置我二人于死地不 可了!" "武林三老"中的那高大威猛的一名点头说道:"正是,你明白就好老 夫等要让你两个跟秦桧等几个奸贼一样地跪在岳王墓前,流尽最后一滴血!" 郭璞哈哈笑道:"那恐怕麻烦得很,岳王墓前要的是碧血忠魂,像我们 两个这种血,怎敢渎冒玷污了这块地?" 那高大威猛的白衣老者道:"你颇有自知之明!" 郭璞道:"你们也应该先摸清楚了自己的实力,别以为仍留在林中未出 来的是你们的人,告诉你,那是大内侍卫'血滴子'!" "武林三老"等脸色刚变,那五名青衣汉子中一人突然说道:"诸位同 道,这小子阴险得很,莫要中了他挑拨离间之计!" 此言一出,那高大威猛白衣老者立即冷笑说道:"姓郭的,人糊涂不过 只有一次,休要再施你满虏那一贯的卑鄙无耻阴谋伎俩了,老夫劝你……" 郭璞笑顾那发话青衣汉子道:"既是你们的人,他们为什么不出来?" 那青衣汉子道:"入池捞鱼,总该防条漏网的!" 郭璞笑道:"好话,待会儿看咱们谁一网打尽谁?" 那青衣汉子狞笑说道:"你就等着看吧!" 虬髯公目射疑惑之色,望着那青衣汉子问道: "这位,那都是哪几位?" 那青衣汉子随口答道:"跟我兄弟一块儿来的,'川中六狼','闽西 八虎'!" 虬髯公未再说话,显然他是相信了! 郭璞却目光转动,开了口:"阁下你能肯定他们是'川中六狼''闽西 八虎'么?" 那青衣汉子点头说道:"当然,多年的朋友,又是一块来的,怎么不能 肯定?" 郭璞摇头说道:"阁下,真要是这样的话,只怕你那十四个朋友早躺下 了!" 那青衣汉子冷笑说道:"姓郭的,你枉费心机了,刚才我们还在一起!" 郭璞"哦!"地一声说道:"那倒是奇事,你阁下贵姓?" 那青衣汉子道:"我姓的是大汉民族的姓,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郭璞笑了笑还待再说! 那青衣汉子忽地厉声叫道:"朋友们,这姓郭的分明借故拖延,企图施 展他那阴谋伎俩,咱们别跟他废话了,上吧!" 他叫上,他五个却不动! 只听"武林三老"中,那高大威猛的白衣老者道:"五义兄弟说得对, 早一刻收拾了他们,咱们便早一刻了却了心愿,诸位同道,上吧!" 话落,他沉喝一声,偕同清癯、瘦小两名白衣老者,六掌齐扬,联袂扑 向郭璞,声势极为凌厉! 郭璞双眉一扬,笑道:"年爷,全由我对付,您只留神背后的偷袭!" 双掌扬起,往外一抖,迎着"武林三老"击去! 只听砰然一声大震,郭璞身形晃动,退了一步,"武林三老"却被震得 身形翻退,落回原地! 一招退敌,震慑全场,"武林三老"勃然色变,厉喝声中凝足功力,二 次扑进,一片罡风迎头罩向郭璞! 适时,"三湘五义"向"黑衣七煞"一递眼色,齐出兵刃,扑向郭璞背 后的年羹尧,十二柄利器分指重穴! 郭璞笑道:"好啊,要打群架,倚多为胜,纵让你们得手,你们又称得 什么英雄好汉!"八成功力一掌击退了三老! 那"三湘五义"中有人冷笑说道:"对付你这两个败类,还有什么好顾 忌的!" 郭璞扬眉一笑,道: "为什么你五个特别恨我们?还极尽挑拨之能事?" 以手探腰,"铮!"地一声一柄软剑已执在手中,振腕微抖,剑作龙吟, 横扫而出,截向十二名高手! 忽听虬髯公叫道:"此人会施'大罗剑',诸位小……" 心字未出,闷哼迭起,长虹飞射,一十二名高手暴退,再看时,郭璞仗 剑卓立,"三湘五义"中两个,"黑衣七煞"中三人,均已两手空空,没了 兵刃! 郭璞朗笑说道:"就凭你这几个人,这点艺业,就想杀我两个么?" 只听吕四娘一声冷哼说道:"姓郭的,你再试试我姐妹的'冷霜刃'!" 话落,与鱼娘同时挥手,两道白光飞射而出,一取郭璞咽喉,一射年羹 尧右"太阳穴"! 就在郭璞振剑抖出两朵剑花,欲绞向两柄"冷霜刃"时,虬髯公一声豪 笑:"姓郭的,也试试我的'囊中丸'!" 举手一拍腰间,又是一道白光射出,袭向了郭璞胸腹! 一时间,郭璞两处受敌,要同时照顾三处,这一着不可谓之不狠,不可 谓之不厉害! 然而更厉害的还在后头,"三湘五义"笑说道:"朋友们,给他个应接 不暇,措手不及,上啊!" 抖起兵刃与"黑衣七煞","武林三老"一起扑了过来! 郭璞立又变成独对三种霸道绝技,十八名武林高手! 年羹尧陡挑双眉,方要插手! 只听郭璞沉声说道:"年爷,你只防范偷袭……" 大喝一声,软剑飞旋,奇光耀眼,一阵金铁交鸣声夹带着几声闷哼,过后,一切静止! 地上,断了两柄"冷霜刃"跟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小利剑! 虬髯公,吕四娘,鱼娘惊怒而立! "武林三老", "三湘五义","黑衣七煞"中七个人伤了臂,尤其"三 湘五义"中那仗剑的三名,一道血口由肩直划至肘,鲜血已然红透了袖子! 再看郭璞,一袭长衫上五六处破裂,左臂上也现了血迹! 年羹尧忙道:"老弟,要紧么?" 郭璞摇头笑道: "不碍事,年爷,只要我不躺下,他们便奈何不了咱们!" 年羹尧道:"老弟,我闲得手痒,总该让我……" 郭璞笑道:"年爷,我说过,您只管防范偷袭,当面的并不可怕……" 突闻"三湘五义"厉笑说道:"朋友们,点子够硬,拿暗器招呼他们!" 话落,与"黑衣七煞","武林三老"便要扬手! 适时,郭璞嘴唇一阵翕动! 虬髯公,吕四娘.鱼娘变色四顾,虬髯公叫道:"我适得高人指点,林内 埋伏有大内鹰犬'血滴子",朋……" 只听 "三湘五义" 中有人叫道: "朋友, 怎么你也助他骗自己人, 那是……" 虬髯公道:"那是什么,要是朋友他们早该出来了……" 厉笑震天,只听林内有人阴恻恻地道:"朋友们,我们要向两个狗腿子 下手了,留神自己!" "三湘五义"中一名青衣汉子狞笑说道:"怎么样,没错吧,咱们退!" 退字甫出,他五个首先纵向林中,比谁都快! 适时,几宗黑忽忽的物体由四周飞出袭向中央! 只听"砰!"地一声,一宗黑忽忽的物体首先爆炸,"黑衣七煞"退得 稍慢,首当其冲,惨叫一声倒下了三对半! 郭璞心神猛震,呼道:"年爷,这是歹毒霸道的火器,上树!" 一拉年羹尧,双双腾起半空,穿林而出! 紧接着脚下砰然连震,惨呼迭起,郭璞双眉倒挑,满面杀机,一声不响, 掉头扑了下去! 居高临下,他看得清楚,岳墓前地上,又多了三具穿白衣的尸身,虬髯 公三人与"三湘五义"又不知去向! 密林四处隐藏着十余名黑衣蒙面人,此际正纷纷向林外窜去,郭璞怒笑 说道:"不必那么慌,我只要一个就够了!" 剑交左手,凌空下扑,突出一指袭向一名黑衣蒙面人! 那名黑衣蒙面人应指而倒,而适时一名身躯高大的黑衣蒙面人由旁边掠 到,双掌一翻,截向郭璞! 紧接着又一名黑衣蒙面人掠到,手起剑落;斩下了地上黑衣蒙面人的头, 掉头飞掠出林! 砰然一声大震,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站立实地,郭璞却身在半空吃了亏, 被震得身形翻起,上冲数尺.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一掌震退郭璞翻身便跑,郭璞掉转剑锋,振腕便待射 出,倏地一宗黑忽忽的物体由身左打到,这东西郭璞识得厉害,未敢轻攫锐 锋,猛提一口所气,身形上腾,拔上半空,适时砰然轻震,那宗黑忽忽的物 体爆炸,林中连响,焦了一大片,令人触目惊心! 及至郭璞再欲追赶时,四周寂静空荡,那些个黑衣蒙面人,俱已不知去 向,只剩下一具无头的尸体! 郭璞双眉一挑,翻上林顶,举目四下搜索,整个"西湖"呈现眼前,到 处是游湖仕女,只不见那些黑衣蒙面人! 正自恨恨,年羹尧由背后掠了过来,关切地道:"老弟,今天我是太闲 了,先让我为你裹上伤咱们再说话!" 说着,"嘶!"地一声扯下一幅衣衫下摆,三不管地裹上了郭璞左臂, 郭璞暗暗感动地笑道:"年爷,谢谢您,其实这点小伤……" 年羹尧道:"不管是大是小,这血总是为我流的!" 郭璞摇头说道:"年爷知道,那是因为我不能全力施为……" 年羹尧点头说道:"我知道,老弟,要不然他们哪伤得了你……" 郭璞神情忽地一黯,道:"年爷,咱们下去看看去!" 年羹尧明白郭璞的心情,点了点头,跟着他掠下树去! 岳墓之前横七竖八倒着"黑衣七煞",再远一点是"武林三老",死相 一样,全身衣衫尽焦,且无一块完肤,十具尸身都蜷曲着,分明死得痛苦, 令人惨不忍睹! 郭璞身形颤抖,唇边抽搐,道:"年爷看见了,这些都是武林精英,先 朝的忠义遗民……" 年羹尧脸色铁青,双目赤红,没有说话! 郭璞惨笑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诸位泉下有知,英灵 不远,这份歉疚,我有生之日总会弥补的!" "不!老弟!"年羹尧突然说道:"事由我起,罪由我担,这该由我来 弥补!" 郭璞摇头说道:"年爷,义师行列中只要能有年爷您,他十位泉下英灵 有知,也应该含笑瞑目无憾了!" 年羹尧道:"老弟放心,年羹尧如今再世为人,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来弥 补自己的愧疚,弥补自己的罪过了!" 郭璞淡淡地笑了笑,道:"年爷,对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年羹尧目光落在十具尸身上,叹了口气,道:"老弟,他十位死得壮烈, 死得忠义,碧血洒斯土,忠魂依岳陵,咱们就把他十位埋在这儿吧!" 郭璞摇头说道:"不,年爷,不能埋他们!" 年羹尧一怔说道:"老弟,这为什么?" 郭璞道:"年爷该是个明白人!" 年羹尧倏有所悟,道:"老弟,他十位死得壮烈忠义而且这么惨,我不 忍……" 郭璞截口说道:"年爷,郭璞不能软心肠,也不敢有此妇人之仁,小不 忍则乱大谋,为大局,他十位会原谅的!" 年羹尧道:"老弟,难道说就这么让他十位陈尸此处,任虫食蚁啮,狐 鼠肆虐么?再说那也惊世骇俗呀?" 郭璞摇头说道:"不,年爷,我做得到就不能不做!" 说着,探怀摸出一个小瓷瓶,倾出些淡红色的药粉,在每具尸身上洒了 一些,收好瓷瓶,道:"年爷,咱们走吧!" 年羹尧看得微皱双眉,道:"老弟何来此物?" 郭璞道:"像我这么一个人,身上该应有尽有,这是在'四海镖局"中 偷来的,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年羹尧摇头叹道:"他十位不但死在自己人手中,而且……" 郭璞道:"年爷,您也以为他十位是被自己人误伤的?" 年羹尧一怔说道:"难道不是?老弟没听林内那人……" 郭璞点头说道:"我听的清楚,可是,年爷,那是对你我掩饰行藏的手 法,也是招呼人撤离的,不过不是招呼他十位,而是招呼'三湘五义',年 爷明白么?" 年羹尧皱眉说道:"老弟,我有点糊涂!" 郭璞道:"年爷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年爷请跟我来看一个人!"转 身往那被割了头的黑衣蒙面人停尸处走去! 年羹尧紧跟一步,道:"老弟,看什么人?" 郭璞道:"年爷先别问,到了之后我再详细为年爷说明!" 说话间已到了那黑衣蒙面人停尸处,只见那黑衣蒙面人背向上爬伏着, 由断颈处流出来的血,已然染红了附近的杂草,年羹尧神情一震,道:"老弟,这是……" 郭璞截口说道:"这就是一直隐身林中不出,适才发那歹毒霸道的暗器 杀人的那些个黑衣蒙面人中的一个!" 年羹尧道:"他这头是被谁割去的?" 郭璞道:"他伤在我指下,却被同伴割走了头!" 年羹尧呆了一呆,道:"老弟,这是为什么?" 郭璞未即时回答,反问道:"年爷,您知道,我刚才指出他们是谁?" 年羹尧道:"老弟说他们是大内侍卫'血滴子'!" 郭璞道:"年爷以为是不是呢?" 年羹尧道: "老弟的耳目常人难及, 我自叹不如, 只是那 '三湘五义' ……" 郭璞道:"年爷,要真如'三湘五义'所说,他们早该出来了,更不会 用那歹毒霸道的暗器杀自己人了!" 年羹尧道:"这么说来'三湘五义'也被他们哄骗了!" "不,年爷!"郭璞摇头说道:"相反地,'三湘五义'明白,他们所 以那么说,那是帮'血滴子'掩护身份,哄骗在场的忠义豪雄!" 年羹尧扬眉说道:"何以见得,老弟?" 郭璞道:"第一,他们隐藏林中不出,引人疑窦,第二,'三湘五义' 曾说在未现身之前还跟他们在一起,既如此,那怎会不知他们是不是自己的 朋友?第三,在场豪雄均现本来,为什么单单他们要蒙面?'三湘五义'既 然指明他们是'川中六狼','闽西八虎',那面目还怕人看见么?" 年羹尧变色说道: "这么说来, 老弟没说错, 但那 '三湘五义' 为什么……" 郭璞道:"只有一个理由,'三湘五义'跟'血滴子'是一路人!" 年羹尧道:"那么他们又为什么要参与……" 郭璞又截了口,道:"那也不难明白,该是一方面替'血滴子'掩护, 另一方面是引忠义豪雄入彀,以便于一网打尽!" 年羹尧点头说道: "是了,老弟不愧高明,只是这些人既来解咱们之围, 又为什么蒙了面,躲避不迭地不见咱们?" 郭璞冷笑说道:"年爷好天真,您以为他们是来解咱们之围的么?" 年羹尧道:"难道不是?" 郭璞道:"我以为不但不是来替咱们解围的,而且恐怕是趁这机会把咱 们跟这些忠义豪雄一网打尽的!" 年羹尧挑眉说道:"老弟,怎见得?" 郭璞道: "第一,他们早该出来了,为什么隐藏不出?第二,不该有 '三 湘五义'为他们掩护,若是缉拿所谓叛逆,为咱们解围,似乎用不着怕人知 道他们的身份,第三,他们不该也不敢称咱们为狗腿子,第四,他们不该蒙 面,第五,他们也不该割去这人的头,那是怕咱们认出他是'血滴子',这 样一来,咱们虽明知他是'血滴子",却抓不到丝毫证据,皇上面前说起话 来,站不住的是咱们……" 年羹尧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道:"他们的胆子未免太大了点……" 郭璞道:"该不会是奉了海爷的令谕!" 年羹尧道:"我明白,老弟,可是他已经把我贬到了这儿还不够么?" 郭璞道:"年爷,我无意背地里说人坏话,实际上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年爷该比我清楚,年爷跟他是君臣也是朋友,可他连父母兄弟都不顾,还会 顾念年爷这个被他视为心腹大患的朋友?有件事年爷不知道我知道,他曾经 下旨各地官府,把年爷的行踪泄露出去,一面假武林忠义豪雄之手杀年爷, 一方面再跟在后面缉拿叛逆,这是一手颇为高明的算盘……" 年羹尧脸色铁青,道:"老弟,我打算离开'杭州',你可能护送我一 程?" 郭璞道:"年爷打算到哪儿去?" 年羹尧道:"我打算回甘陕去!" 郭璞一震,道:"年爷您是打算……" 年羹尧道:"趁我未被他害死之前,我要为自己的同胞做点事儿!" 郭璞陡然挑眉说道:"年爷,护送您,我义不容辞,可是您不能这样走, 也不能在这时候走!" 年羹尧道:"那么老弟你要我怎么走?又要我什么时候走?" 郭璞道:"年爷这得从长计议,我只能护送年爷一段路,却不能护送年 爷到甘陕,因为我必须赶回'北京'去,梅姑娘虽然当世奇女,不让须眉, 但她做起事来有些地方究竟不如我这个男人家,所以以后的一段路,我要为 年爷做一个妥善的安排,同时这件事务必秘密,一旦让他们知道了,年爷这 一趟甘陕就要白跑了!" 年羹尧点头说道:"说得是,老弟,那么以你之见?" 郭璞笑了笑,道:"年爷可知道,陆虎臣已经做了杭州将军,一两天内 就要来走马上任了?" 年羹尧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可是他奈何不了我!" 郭璞道:"这个我知道,可是这个人很有办法,很厉害,也够狠,我打 算当着地方官的面整整他,给他个下马威!" 年羹尧扬眉说道:"老弟打算怎么整他?" 郭璞笑了笑,道: "年爷如果不反对,咱们先去游一会儿湖,回去再说!" 年羹尧笑道:"老弟,难得雅兴,你的话我从不反对!" 郭璞笑了,于是两个人并肩行出大树林! 到了湖边,郭璞领着年羹尧到了他适才下船处,可是他坐着来的那艘画 舫已然不见了! 自然,这地方不会没有别的船家过来兜揽生意,却都被郭璞摇头拒绝了, 年羹尧诧异地道:"老弟,你不是说要游湖么?" 郭璞目光直在湖面上,那来往的画舫中搜寻,道:"年爷,我刚才来的 时候雇了条船,给了他船资,言明他在这儿等我的,怎么现在不见了?" 年羹尧笑道:"老弟,你碰上了骗子了!" 郭璞道:"不会,年爷,那小伙子挺老实的!" 年羹尧笑道:"扮猪吃老虎,最可怕的是外貌老实的人,有道是'人不 可貌相',老弟,我敢跟你打赌,你要能等得着他,我愿意输点什么,不信 咱们就在这儿等!" 郭璞摇头笑道:"算了年爷,没想到杭州'西湖'还有这一套,有道是 '上一次当学一次乖',这未尝不是受益,另找条船吧!" 当下另外雇了条画舫往湖中摇去! 画舫上,沏了一壶龙井,两碟瓜子,两个人边吃,边喝,边谈,其乐也 融融,颇能令人忘掉那不愉快的一切! 片刻之后,船到"三潭印月",郭璞抬手遥指,笑道:"此为西湖之最 胜处,湖也,水也,利用水以增其美,苏太守东坡居士立三塔为标识,明钱 塘令聂心汤仿其遗志,更筑栏梗水,设为湖中湖,并改立石潭三座所谓三塔 亭亭引碧流,即指此!" 年羹尧叹道:"可惜这是白天,倘是夜晚,尤其是秋夜观月,水月连天, 心随影转,全是诗境,由此展望,苏堤垂柳,西泠烟树,保叔塔影,双峰峦 翠,均远近咫尺,极尽观赏之妙,画舫来去,萧歌渺远,荡漾湖中,委实能 令人不知岁月之将逝!" 郭璞点头说道:"坡上平临三塔影,中湖倒浸一轮秋,秋夜来此……" 一眼瞥见十余丈外湖面上,有一艘画舫,里面坐着个乡绅打扮的矮胖老 者,一双眼不住往这边瞧,当郭璞看见他的时候,他却慌忙举杯掩饰,顾左 右他望! 郭璞收回目光,笑了笑,"年爷,咱们舍舟登陆,上去瞧瞧如何?" 年羹尧背向着那艘画舫,自没有留意许多,当下欣然点头笑道:"当然 好,那有什么不好的?" 于是郭璞吩咐船家把船靠岸,又吩咐那摇船的在这儿等着,然后双双舍 舟登陆,隐入那柳荫竹林之中! 他两个身形方自不见,十余丈外那艘画舫便缓缓摇拢过来,摇近,那乡 绅打扮的胖老者往那郭璞与年羹尧逝去处的青石小径上望了两眼,然后自怀 中摸出一封信,顺手丢在郭璞与年羹尧来的那艘画舫上,向着船家说道: "我 是那两位的朋友,稍时麻烦你告诉那两位一声!"那船家尚未答话,突然那 柳林中闪出了郭璞,他笑道:"既然是朋友,何不请上来一会?" 那乡绅打扮的矮胖老者猛然一惊,但他立趋平静,遥遥抱拳说道:"老 朽敬遵郭爷令谕!" 随即在郭璞所坐的那艘画舫上借个脚拿起那封信登了岸! 到了近前,那矮胖老者躬下身形,恭谨说道:"见过郭爷与年大将军!" 郭璞与年羹尧连忙还礼, 郭璞含笑问道: "老人家贵姓大名, 怎么称呼?" 那矮胖老者道:"有封信在此,请郭爷过目!" 说着,双手递上了那封信! 郭璞拆开一看,脸上立即变了色,冷哼说道:"怪不得在岳墓我未见洪 门兄弟,适才也未见那位送我过湖的船家,原来如此!"随手把信递向了年 羹尧! 年羹尧接信一看,脸上也变了色,"哗!"地一声团了那封信,高挑长 眉,目闪威棱,道:"好厉害的东西……" 只听郭璞问道:"老人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那矮胖老者道:"就在郭爷过湖不久!" 郭璞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那矮胖老人道:"郭爷上岸之后,来了两个客商打扮的中年人,要坐李 七的船,李七以等客人为词没答应,谁知那两个竟强行登上了船,李七过去 要理论,却被他俩一边一个夹了住,然后他们表明了身份!" 郭璞皱眉说道: "老人家,贵会此地分支,可曾跟什么同道接过头么?" 那矮胖老人道:"没跟什么同道碰过头,倒是那周大侠……" 郭璞道:"哪位周大侠?" 那矮胖老人道:"江南八侠中那侠周浔周大侠……" 郭璞眉锋又皱深了三分,道:"老人家,就他一人么?再想想看,还有 没有了!" 那矮胖老人想了想道:"刚才老朽还碰见了'三湘五义'雷氏兄弟,不 过那是在事后!" 郭璞心头一震,道:"老人家认识那雷氏兄弟么?" 那矮胖老人摇头说道: "老朽不认识,雷氏兄弟说,他们认识李七……" 郭璞道:"那么老人家又怎知他们姓雷?" 那矮胖老人道:"是他们自己说的!" 郭璞道:"他们找老人家干什么?" 那矮胖老人道:"他们想找李七,因此找上了老朽!" 郭璞道:"他们又怎知老人家是洪门中人?" 那矮胖老人呆了一呆,道:"这个老朽就不知道了,他们见面便唤老朽 吴老爹!" 郭璞冷哼一声,道:"这事情就不简单了,老人家可知那周浔与'三湘 五义'今何在?" 那矮胖老人道:"老朽不知道周大侠今在何处,不过那'三湘五义'雷 氏兄弟却告诉老朽他们住城里'平安客栈'!" 郭璞道:"老人家,我敢断言,他们绝不住'平安客栈',我奉劝老人 家一句话,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逢人只说三分话,莫要尽掬 所有……" 那矮胖老者满面愕然,方要问. 郭璞已然转向了年羹尧,道:"年爷,您先回城去吧,等我把这件事情 查明后再去找您,如今我先送您上岸去,走吧!" 然后又转注矮胖老人道:"老人家,这件事我自会查明白的,李七的事 包在我身上,贵分支请勿轻举妄动,今夜三更以前我交还老人家个李七就 是!" 那矮胖老人称谢施礼下船而去! 郭璞与年羹尧也下了船,望着那艘画舫划出十余丈后,年羹尧始道: "老弟,你就那么放心让他一人走?" 郭璞笑道:"年爷,不让他一人走如何能引出人来?" 年羹尧呆了一呆,失笑说道:"我该明白,老弟本就高明,只是老弟你 怎么不告诉他一声?" 郭璞道:"那样就不够逼真了,那些人个个阴狠狡猾,只被他们看出一 丝破绽,他们便不会上钩了!" 年羹尧点头兴叹不语! 郭璞那艘画舫划了没多远,郭璞便在湖中叫来一艘空着的画舫,请年羹 尧过船径自登岸回去,然后他命船家跟着矮胖老人所坐那艘画舫划去! 船行间,郭璞望望四周画舫均远,飞快地自怀中摸出一张人皮面具戴在 脸上,一个英挺脱拔的俊美男,刹时间变成一个脸色焦黄的中年汉子,那人 皮面具制作之精巧,便是个中老手也看不出来! 郭璞跟着那矮胖老人登了岸,所幸他始终是背向着那船家的,要不然那 船家非大叫妖怪不可! 那矮胖老人舍舟登岸之后,走进了湖边一家茶馆! 这家茶馆挺雅,有一付楹联写着: "骚客消闲,应怀古迹;雅人品茗,胜读茶经." 想必,这茶馆主人也是个风雅之士! 郭璞也跟着那矮胖老人进了茶馆! 在郭璞进茶馆的时候,那矮胖老人已经落了座,他一见郭璞走进茶馆, 不由怔了一怔! 可是郭璞却没看他一眼地径自行向里面! 那矮胖老人怔了一怔之后,随即摇了摇头,未再看郭璞,想是他明白他 是认错了人! 郭璞要了一壶香片,一面喝茶,一面用眼角余光在那矮胖老人四周的座 头不住打量,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 可是,没一会儿,由那里间垂帘之后,走出了手提大茶壶续茶的伙计, 那伙计个头儿很壮,若非是他个头儿壮,要不然也提不动那只大茶壶! 那矮胖老人向那伙计抬了抬手,然后指了指自己桌面上的茶壶,那自然 是要伙计为他续茶! 那伙计连忙应声走了过去,提起茶壶为矮胖老人续满了一壶,续壶茶该 没有什么,可是郭璞看得清楚,那矮胖老人嘴唇翕动向那伙计说了句话,然 后摆了摆手! 按说,这也不足为怪,因为那有可能是句:"好了,别续太满,去吧!" 无如,郭璞他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果然…… 郭璞未料错,那壮伙计脸色一变,身形震动,茶壶歪了嘴儿,一偏,滚 烫热水洒了满桌,差点没浇到人身上! 那矮胖老人脸上也变了色,一拍桌子叱道:"怎么搞的,这般不小心, 这要是烫了人还得了?去去!" 他这一发作,引得满座茶客注目,那壮伙计一脸窘相,躬身哈腰连声赔 不是地退了开去! 自然,郭璞明白,这又是掩人耳目的一套手法! 适时,柜台里走出了那长衫小帽,身材瘦高的茶馆掌柜,此人留着一撮 小胡子,约摸五十来岁年纪! 近前,他满脸堆着不安笑意地哈了个腰,道:"伙计笨手笨脚,老哥多 包涵!" 那矮胖老人似乎余怒未息,哼了一声没说话! 那茶馆掌柜一指矮胖老人前襟,道:"老哥这儿溅湿了一片,请里面坐 坐,脱下来让我替你老哥烘烘干,可好?"此人委实周到,客人既未计较, 那有自己找上来的,八成儿是太会做生意! 郭璞也看见了,哪是湿了一片,不过那一片没个拳头大,那件衣裳也不 是什么上好的绫罗缎段,似乎用不着烘! 可是,那矮胖老人却哼了一声站了起来,竟然迈步走向那布帘儿低垂的 那一间后屋! 他也真好意思让人烘? 那掌柜的的确是既殷勤又周到,连忙抢前一步掀起了帘子,让矮胖老人 先走,然后他跟了进去! 布帘儿垂下,遮住了视线,郭璞并未在意,在他以为,这茶馆必是"洪门"中人所开,那矮胖老人必是进去报信去了! 可是有一件事却使郭璞越坐越觉不对,因为他坐了半晌,算算时间足可 烘干两件衣服有余,而且那掌柜的也出来了,独不见那矮胖老人露面! 郭璞忍不住了,抬手一招,道:"伙计,会帐!" 适才那壮伙计连忙走了过来,哈腰赔笑道:"客官,共是三分……" 余话尚未出口,他脸色一变,只因为他看见了郭璞那打出来的"洪门天 地会"自己人的手势! 他那里脸色刚变,郭璞及时说道:"伙计,你们这儿有茅厕么,我内 急……" 那伙计忙道:"有,有,有,客官里边请,里面请!"他哈腰抬手,一 直向垂帘那间让! 郭璞站了起来,丢下茶资,举步走向垂帘后屋! 刚进后屋,布帘再动,掌柜的跟了进来,他深深打量了郭璞一眼,道: "这位客官是……" 郭璞截口说道:"掌柜的,我叫郭璞……" 那掌柜的神情猛震,一拱手,便待说话! 郭璞忙道:"掌柜的,此时不是客套的时候,刚进来的那位呢?" 掌柜的抬手一指,那后墙上有个的门,道:"走了,由后门出去的!" 郭璞一怔,道:"怎么,他由后门走了?" 那掌柜的道:"老爹说有人跟踪他,所以……" 郭璞忙道:"什么人,在哪儿?" 那掌柜的道:"就是适才坐在郭爷身后隔两桌的那个……" 说着,他由那布帘缝里外窥,这一看,他一怔忙道:"咦,那个人也走 了,刚才还……" 郭璞脸色一变,道:"掌柜的,那位老人家往哪儿去了?" 掌柜的忙道:"他临走说要进城!" 郭璞道:"记住,掌柜的,我走之后,跟你那伙计也赶快离开,越快越 好,看风声再恢复生意,告辞了!" 话落,不等那掌柜的答话,举步行出那后门! 赶尽杀绝 出后门一望,只见这后门紧靠湖边,仅有一条小径绕向前面,郭璞未敢 怠慢,顺着那小路,加快步履行去! 离开了湖边,郭璞找了一处僻静处所,纵身上树,举目四外眺望,这一 看,看得他心中一松! 只见那进城的大路上,约摸有百余丈之外,正走着那矮胖老人,并未见 有其他形迹可疑之人! 他连忙掠下树梢跟了过去,可是当他走上那条进城的大路时,他不由又 是一怔,心头也为之一震! 原来就在这转眼工夫中,这条大路已然是空荡荡的,那原在这条路上急 步行走的矮胖老人已然不知去向! 郭璞目光一转,他留意上了这条路左近唯一可以藏身的百丈外那片大树 林子,他未动声色加紧步履往前行去! 刚近那片大树林子,入耳一声闷哼由树林深处传来,郭璞身形电闪,飞 扑进了树林! 果然,他没有料错,林中有片空地,如今这空地上,一共有七个人,七 个人中,有六个郭璞认识! 那六个,五人是"三湘五义"雷氏兄弟,一个是那矮胖老人,他如今已 躺在雷氏兄弟脚下! 那另外的一个,是个中等身材的青衣汉子,对他,郭璞却是陌生得很, 不过郭璞可以猜想得出他由哪儿来! "三湘五义"与那青衣汉子一见有人入林,齐齐一惊,再一见郭璞很陌 生,神情又复一松! 那青衣汉子手抚腰际,目视"三湘五义"! "三湘五义"适才在"岳墓"前搏斗中,有三名受了伤,此际都已包扎 好了,不过衣袖上仍可见血渍! 青衣汉子那一眼投过,"三湘五义"中有名没受伤的微微摇了摇头,此 人身材瘦高,面目阴沉,左眉上有道刀疤,他深深地打量了郭璞一眼,开了 口:"你朋友是……" 郭璞截口说道:"过路的,想不到这地方还有剪径打闷棍的朋友!" 那刀疤汉子阴阴一笑,道:"你朋友误会了,此人是朝廷钦命捉拿的叛 逆!" 郭璞冷冷一笑,道:"那么你六位是……" 那刀疤汉子道:"跟大内有关系,都是衙门里的!" 郭璞道:"朋友,光棍儿眼里揉不进一颗砂子!" 那青衣汉子脸色一变,便要跨步闪身! 那刀疤汉子伸手一拦,然后撩起衣衫,腰际赫然有块乌黑腰牌,郭璞看 得出,那是"血滴子"腰牌,那刀疤汉子道:"你朋友可认得这个!" 郭璞道:"见过,那是大内侍卫'血滴子'腰牌!" 那刀疤汉子放下衣衫,阴笑说道: "你朋友见识不差,既知我六人身份, 朋友可以请了!" 郭璞道:"我马上就走,只是有件事我到感不解!" 那刀疤汉子道:"你朋友什么事不解?" 郭璞道: "适才我躲在 '岳庙'林中看到了一切,你五位是 '三湘五义', 又曾下手于朝廷中的人物,怎么如今……" 那刀疤汉子阴阴一笑,道:"原来你朋友说的是这回事,朋友,有些事 你没有必要明白,我也没有必要说明,只记住少管闲事就行了,你请吧!" 郭璞道:"既如此,我就不问了!"转身行去! 但,倏地,他身形飞旋电闪扑向众人,出手如风,运指连点,刹时间, "三湘五义"躺下了三个手上带伤的! 那站得较远的青衣汉子大惊失色,右手刚探腰际,却被郭璞虚空一掌劈 上了右腕,惨呼一声忍痛转身欲遁! 郭璞紧跟着飞起一腿踢碎了他的左膝骨,又是一声惨呼,他砰然倒了下 去,再也跑不动了! 转眼间收拾了六个,那"三湘五义"中仅剩的两个,那刀疤汉子与另一 个身材瘦小的汉子惊怒交集、心胆俱裂,同时撩衣,铮,铮两声两柄软剑已 执在手中! 那刀疤汉子色厉内在,惊喝说道:"好大胆,你竟敢伤……" 郭璞冷然叱道: "闭嘴, 你们竟敢冒充大内侍卫 '血滴子' 恣意行凶……" "冒充?"那刀疤汉子怒笑说道:"睁大你那双眼睛瞧清楚这块腰牌, 再找个'血滴子'问问去,朋友,你已惹火烧身犯了大罪,跟我们走吧!" 话落,挺腕,两柄软剑闪电递到! 郭璞未动,冷冷一笑,抬手扯落了面具,道:"你也睁大了眼瞧瞧!" 那两个如遇电击,剑至半途,机伶一颤,顿时垂下! 那刀疤汉子失声惊呼:"你,你是郭……" "郭璞"字未出,跟那另一个翻身便跑! 郭璞冷然一笑,道:"既知道我是谁,你两个还想走……" 话犹未完,那两个翻身抛剑,两柄软剑脱手飞出,分指郭璞胸腹,电一 般疾射而来! 郭璞哂然一笑,道:"你两个有点班门弄斧!" 单掌电出,只一挥,两柄软剑一闪折下飞射而回! 只听那两个一声大叫,砰然倒地,每人的右脚面上各插着一柄软剑,一 只石脚硬生生地被钉在地上,那两柄软剑犹自不住地颤抖摇晃! 郭璞才得手,倏地他目中威棱电闪,闪身欺前,双掌并出,拍上了刀疤 汉子及另一名的下巴,"叭!"地一声,两只下巴应掌脱落,郭璞双掌一落, 又卸了两人的双臂,这才收手说道:"在我眼前想寻死都不容易!" 随手又拍开了地上矮胖老人的受制穴道! 那矮胖老人应掌而醒,翻身跃起,入目眼前情景,立即怔住,郭璞扬了 扬眉,含笑说道:"老人家受惊了!" 矮胖老人倏然惊醒,连忙向郭璞拜谢! 郭璞却指向那地上青衣汉子,道:"老人家,此人可是茶馆中跟踪你之 人?" 那矮胖老人忙点头说道:"不错,老朽一出茶馆,他便……" 郭璞截口说道:"好了,老人家不必往别处去了,麻烦跑一趟那湖边茶 馆,告诉那位掌柜的,尽可放心做生意,以后凡事都要小心点,逢人只说三 分话,莫要尽掬一片心,请吧!" 那矮胖老人略自犹豫,郭璞又道:"事不宜迟,老人家尽管去,此地由 我来料理好了!" 那矮胖老人这才应了一声,施礼出林而去! 听得步履声远去,郭璞飞起一指点了那青衣汉子死穴,那青衣汉子两腿 一伸,立即寂然不动! 郭璞缓缓转过身躯,面对那刀疤汉子及那名瘦小汉子,可怜他两个已经 吓得脸无人色了! 郭璞俯下了身,自那刀疤汉子口中掏出了一颗丸状物丢在地上,随手托 上了刀疤汉子的下巴,道:"我劝你别再动寻死念头,要不然我会让你比死 都难受,不过若是你有自信比我快,那尽管请……" 刀疤汉子没说话,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话说?" 话锋微顿,郭璞冷冷接道:"实话实说,你是奉谁之命来行刺年大将军 的?"那刀疤汉子只得说道:"当然是奉了皇上的密 旨!" 这话不错,除了皇上,谁能支使"血滴子"? 郭璞听得双眉一挑,道:"你知道我是海贝勒府的总管么?" 那刀疤汉子点头说道:"知道!" 郭璞道:"那么为什么也敢对我下手?" 那刀疤汉子道:"以'三湘五义'的身份,该没有关系……" 郭璞道:"这么说来,你们并不是单单要杀年大将军!" 寻也疤汉子一惊说道:"杀他是真,杀你郭总管却是假的 "假的?"郭璞冷冷一笑道:"刀剑无眼,你五个挑拨那些武 林高手,声言要一并除去两个,难道这也能假得了么?" 那刀疤汉子道:"事实上确实如此,谁敢动你郭总管!" 郭璞道:"你们固然不敢,但借刀杀人该当别论!" 那刀疤汉子道:"你郭总管不信我莫可奈何,其实你郭总管 想想,海贝勒是宫里的大红人,你是他的总管,宫里该没有任何理由要 杀你!"这话是有点道理! 但,郭璞岂是好骗的人?他冷冷一笑,道:"在我面前你少来这一套, 不给你点苦头尝尝,谅你也不会说实话,你是武林人,该听说过那比死都难 受十分的截脉搜魂手法!"话落,扬手,便要一指点下. 那刀疤汉子机伶暴颤,呼道:"郭总管,手下留情!" 郭璞手停在了半空,道:"那么就乖乖的实话实说!" 那刀疤汉子低头不语,但旋即他抬头说道:"皇上密旨中吩咐,着令暗 查郭总管是否南海郭家的人!" 郭璞暗暗一惊,道:"那么,我是不是呢?" 那刀疤汉子摇头说道:"还没能查出来!" 郭璞道:"那么为什么对我下手?" 刀疤汉子嗫嚅说道:"郭总管明鉴,那不过是试探罢了!" 郭璞冷笑说道:"试探的结果呢?" 那刀疤汉子迟疑了一下,方道:"如今试出来了!" 郭璞道:"可惜你们不但已没机会动我,而且失掉了一桩大功!" 那刀疤汉子道:"那都是小事,重要的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分明,他是想试探郭璞有无杀他之心,或者他深有自知之明,自分落在 郭璞手中,那是必死无疑! 郭璞淡淡笑道:"那不一定,要是你老老实实地答我问话,你死不了!" 那刀疤汉子道:"我一直都是知无不言!" 郭璞道:"为你自己,那是最好不过,答我问话,'血滴子'这一次一 共出动了多少,由谁领班?" 刀疤汉子犹豫了一下,道:"我几个是长年派驻在外的,负责暗中调查 地方官,共有二十名之多,至于宫里出来多少,我就不知道!" 郭璞道:"那么你们这长年派驻在外的,是由谁带班?" 刀疤汉子头一低,道:"就是我兄弟五人!" 郭璞"哦!"地一声说道:"这么说来,你五个身份不低嘛,真要论起 来,至少也抵得上宫里的一个三等领班,官同三品!" 刀疤汉子低着头,未说话! 郭璞微挑双眉,道:"告诉我,李七现在何处?" 刀疤汉子仍未说话! 郭璞冷然又一句:"告诉我,李七现在何处?" 刀疤汉子只得说道:"被'血滴子'囚禁在抚台府拷问同党!" 郭璞以眉一扬,道:"'血滴子'之毒辣残忍人所共知,这一下够老七 受的了!" 那刀疤汉子低着头未说话! 郭璞轩了轩眉,道:"你认得'江南八侠'中的周浔么?" 刀疤汉子身形一震,道:"江南八侠是钦命捉拿的叛逆,谁不知道!" 郭璞道:"'江南八侠'中也有外表是叛逆,内里却是鹰犬的两种身份 人!" 刀疤汉子身形又复一震,道:"那是白泰官,他已经死在北京'八大胡 同'里了!" 郭璞冷笑说道:"大概是作孽作得太多了,我问的是周浔!" 刀疤汉子道:"'血滴子'正在到处缉拿周浔!" 郭璞道:"这算是实话么?" 刀疤汉子道:"是实话,你郭总管若是不信,尽可拭目以待!" 郭璞冷笑说道:"你把我当成了三岁孩童,说不说?" 刀疤汉子道:"郭总管,我说的句句是实话!" 郭璞冷哼一声,抬手便待点下! 刀疤汉子猛然抬头,一脸悲惨色地颤声说道:"郭总管,我求求你,看 在我那侄女份上,放过我几个,要不你就给我几个一个痛快……" 郭璞一怔停手,道:"谁是你的侄女儿?" 刀疤汉子道:"郭总管不会陌生的,云珠!" 郭璞心头一震,道:"那么你几个是……" 刀疤汉子道:"云家十兄弟中的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老八!" 郭璞深深地看了刀疤汉子一眼,道:"你是云家的老四云中鹄?" 那刀疤汉子点了点头! 郭璞默然未语,他本有杀这几人之心,可是如今他为难了,他不能不杀 这几个,因为这云家五兄弟已经知道了他是"贝勒府"的总管郭璞! 然而如今他又不能杀这云家的五兄弟,那是因为良心上会对不起那可怜 的云珠,而且他在口头上曾答应过云珠! 正感为难之际,只听一阵衣袂飘风声由远而近掠入林中、他一惊而醒, 连忙戴上面具,一掌拍了云中鹄穴道! 适时,一缕凌厉指风袭向了郭璞腰际重穴! 郭璞冷冷一笑,身形忽地左跨,避过偷袭,然后霍然旋身出掌,砰然一 声,背后那人匆忙间与郭璞硬对一掌,却被郭璞这一掌震退了好几步! 郭璞抬眼看去,不由一怔,眼前,数尺之外,站着个身材高大,面如重 枣般威猛老者,两道惊诧目光直逼郭璞! 赫然竟是那位江南八侠中的周浔! 郭璞脑中电旋,目光一转,立即冷然说道:"阁下怎么称呼,为何背后 偷袭人?" 周浔双眉一掀,冷笑说道:"我对付满虏鹰犬,向来不择手段……" 郭璞道:"阁下误会了,我乃堂堂汉族世青,先朝遗民!" 周浔一怔,道:"这么说来,你不是……" 郭璞道:"本来就不是!" 周浔忙拱双手,赔笑说道:"那么是老朽误会了,多有得罪,阁下海 涵……"顿了顿,接道:"老朽'江南'周浔!" 郭璞"哦!"地一声,也忙拱起双手,道:"原来竟是'江南八侠'中 的周大侠当面,失敬,失敬,周大侠请恕我有眼无珠,当面不识!" 周浔忙笑道:"好说,阁下是……" 郭璞道:"有劳周大侠动问,我久居关外,姓祝名坚,这是第一次入关, 所以当面不识周大侠,惭愧得很!" 随他胡诌胡扯,反正地上那几个一个个都昏死过去! 周浔"哦!"地一声拱手客套:"原来是关外祝老弟……" 他一边说话,一边目光转动,似乎在遍搜记忆,希望从记忆中找出"祝坚"二字,可是他失望了! 那双目光最后落在地上几个身上,道:"祝老弟,莫非地上这几位跟祝 老弟有甚过节?" 郭璞摇头说道:"不,周大侠,这几个是满虏鹰犬'血滴子'!" 周浔一怔,忙笑道:"祝老弟,你弄错了吧,这几位都是老朽的熟识, 这五位是名满江湖的'三湘五义',这一位则是……" 郭璞摇头说道:"我不会弄错的,是周大侠被他们瞒骗了 周浔仍挺有把握地摇头说道:"不会,不会,这几位与老朽知交多年, 平素也一直致力于匡复义举,老朽知之甚深,怎会是……" 郭璞弯腰撩起了云中鹄衣衫,露出了那块"血滴子"腰牌道:"周大侠 请仔细看看这个!" 周浔入目腰牌脸色微变,一怔说道:"祝老弟,这是……" 郭璞放下云中鹄衣衫,站直了身形,笑道:"周大侠这是考我?" 周浔忙道:"祝老弟,老朽确不知这是何物!" 郭璞笑道:"周大侠成名多年,见多识广,怎会不识'血滴子'腰牌?" 周浔"哦!"地一声,变色说道:"这就是'血滴子'腰牌,那就不会 假了,多年的知交,敢情老朽一直被好朋友蒙在鼓里……"冷哼一声,扬掌 劈下! 郭璞没有拦他,但他掌至中途突然沉腕收手,赔笑说道:"祝老弟,恕 老朽一时气愤不过……" 郭璞淡然说道: "周大侠,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何况这等弃宗忘祖, 无羞无耻的冷血匹夫?倘若我奉知周大侠一件事,周大侠会认为这几个东西 该杀而丝毫不再犹豫!" 周浔诧异地望了郭璞一眼,道:"祝老弟请说,老朽洗耳恭 郭璞抬手一指云中鹄道:"好说,此人阴狠毒辣,尤其卑鄙,他竟在临 死之前无中生有,血口喷人,诬蔑了周大侠半生英名!" 周浔脸色微变,道:"祝老弟,他怎么说?" 郭璞双眉微挑,道:"他指白泰官白大侠与周大侠是他们的同路人,并 说此处'洪门天地会'分支中的人被掳,也全是周大侠以那两种身份之一诳 骗出来的……" 静听之余,周浔脸色连变,及至郭璞把话说完,他却立即恢复平静地扬 眉冷笑,说道:"竟有这等事……" 郭璞截口说道:"如今周大侠认为他几个该杀不该杀?" 周浔未答反问,目光直逼郭璞, 道, "祝老弟听了他的话后, 做何感想?" 郭璞扬眉笑道:"周大侠何多此一问,'江南八侠'个个英雄,人人豪 杰,岂会是那弃宗忘祖,寡廉鲜耻的冷血小人?" 周浔点了点头,忽地一叹说道:"祝老弟这话,令老朽听来既羞且愧, 无地自容,'江南八侠'之中,正如他所说,确有满虏鹰犬的同伙人,那是 老朽亲如手足的兄弟白泰官!" 郭璞大吃一惊,诧异欲绝地道:"周大侠这话……我不敢相信!"周浔 难掩羞愧地摇头说道:"足见祝老弟对老朽兄弟的看重,其实'江南八侠' 这块招牌已被那白泰官砸了,从此老朽兄弟羞于见人!" 郭璞失声说道:"这么说来,是真的了……" 周浔自嘲一笑,道: "老朽何必欺骗祝老弟?这又不是什么光采的事!" 郭璞默然未语,但旋即他挑眉说道: "不论怎么说,他诬蔑周大侠是实, 周大侠以为……" 周浔猛然点头,道:"该杀,但老朽不打算让他们这么轻易地死,这些 匹夫平素不知残害过多少大汉忠义遗民……" 郭璞道:"说得是,那么周大侠打算怎么对付他几个?" 周浔咬牙切齿地道:"老朽恨不得把他们剥皮抽筋,碎尸万段,挫骨扬 灰!" 郭璞抚掌笑道:"好主意,也让我看个痛快出口气,周大侠请吧!"一 摆手,退后了一步! 周浔忙一摇头说道:"祝老弟误会了,老朽不是要在这儿处置他们!" 郭璞一怔说道:"那么周大侠打算……" 周浔道:"老朽预备把这几个冷血匹夫,带到老朽那几个兄弟处,跟老 朽那几个兄弟共同处置他们!" 郭璞尚未说话,周浔紧接着又是一句:"不知祝老弟可否容老朽把他们 带走?" 郭璞沉吟了一下,道:"无论交给谁处置,那该都是一样 周浔飞快说道:"谢谢祝老弟!" 郭璞忙一摇头道:"只是周大侠以一人之力,如何能带得走六个人?" 周浔忙道:"这个祝老弟放心,老朽自有办法,大不了雇辆马车给他们 坐坐,能得这么多败类化几两银子又何妨?" 郭璞摇头说道:"不妥,周大侠,据我听人说,'血滴子'在这一带搜 捕周大侠甚紧,万一要被他们发现,只怕……" 周浔忙道:"这个祝老弟也请放心,老朽自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 几个匹夫运出浙江,安全地到老朽那几个兄弟处!" 按说,这该可以了! 岂料,郭璞他又摇了头,道:"周大侠原谅,我不能让周大侠这么把他 们带走,我既把这几个败类给周大侠处置,我便不能连累周大侠!" 周浔眉锋微皱,道:"那么,以祝老弟高见……" 郭璞道:"周大侠何不把他们废了四肢,去掉功力,然后再制住他们的 哑穴,这样纵被大内鹰犬救回去,也只是废人几个!"周浔一震,眉锋皱得 更深,迟疑说道:"这个,这个……"郭璞笑了笑,道:"莫非周大侠软了 心肠,怜悯他们,不忍下手" 周浔双眉一展,猛然挑起,道:"祝老弟这是什么话,老朽恨不得把他 们剥皮抽筋!" 郭璞淡淡笑道:"那么该没有任何理由令周大侠犹豫了!" 周浔眉锋再度皱起,强笑点头,道:"祝老弟说得是,老朽本没有什么 值得犹豫的……" 郭璞一摆手,含笑说道:"那么,周大侠请!" 周浔目光一转,毅然跨步而前! 但当他擦过郭璞身边时,突然侧身一拳击向郭璞重穴! 双方距离既近,郭璞猝不及防,砰然一声被他击个正着,闷哼一声蹲了 下去,断断续续地惊声说道:"周大侠这是……… 周浔狞笑一声,道:"姓祝的,任你再刁岂能刁过老夫?明年今日就是 你的忌辰,你躺在这儿吧!"扬掌向郭璞天灵劈下! 郭璞冷哼一声,道:"周浔,你好狠毒,原来你也是……" 周浔狞笑说道:"你明白了,可惜太晚了!"那只凝足真力的右掌已距 离郭璞"天灵"不到两寸! 郭璞突然一笑:"周浔,未必见得!"五指一翻,闪电一般攫向周浔右 腕脉!周浔大惊失色,急忙撤招抽身,"嘶"地一声,一只右衣袖被郭璞齐 时扯下,腕脉也被郭璞指尖划中,皮破血出涔涔而下,一条右臂再也抬不起 来! 郭璞一抓未能抓住他,也颇觉意外,缓缓站起身形,举步逼了过去,冷 笑说道:"周浔,你还有什么话说?" 周浔惊慌退步、失声说道:"你,你,你是……… 郭璞道:"我叫诛奸,专门诛杀你们这些个民族败类、武林奸恶!" 周浔机伶一颤,转身飞遁! 郭璞一笑说道:"周浔,你还想走么?"身形平射而起,由后扑向周浔! 但,蓦地里一声娇叱震人耳膜,匹练也似地两道白光自郭璞身后破林而 入,电射郭璞后心! 招前顾不了后,郭璞霍然旋身,右掌虚空一探,两道白光被震斜飞笃然 两声射入附近树干! 然而,就在这刹那间,那周浔已然跑得不知去向! 而紧接着林内地上射落了三个人,那赫然竟会是虬髯公跟他那两位得意 高足女弟子吕四娘与鱼娘! 吕四娘与鱼娘手中犹握着那两枚银丝! 郭璞跺脚说道:"虬髯老儿,你好糊涂好浑!" 虬髯公被骂得一怔,变色说道:"尊驾何人,竟敢出口不逊 郭璞不愿以郭璞身份说话,更不愿让鱼娘知道他就是郭家的那位六少 爷,探怀取出那面丹心旗道:"这就是我!" 虬髯公三人入目"丹心旗",神情大震,脸色立变,一转恭谨,急步趋 前,大礼拜下,道:"老朽师徒三人不知'丹心旗'当面,望祈恕罪,见旗 如见公主,老朽师徒三人听候差遗!" 郭璞冷哼一声,收起"丹心旗",道:"你知道刚才那人是谁?" 虬髯公道;"那是'江南八侠'中的周浔!" "不错!"郭璞道: "他是周浔,可是他和白泰官一样是个该杀的败类!" 虬髯公三人大吃一惊,立即瞪目张口,说不出话来! 郭璞道:"救他的是你三个,如今擒他的也要你三个,我限期一月,将 周浔擒交甘凤池等六人处置……" 虬髯公一躬身,道:"老朽敬遵令谕!"转身要走! 郭璞一摆手,道:"慢着,我还有事烦劳三位!" 虬髯公停步再躬身,道:"不敢,但请吩咐!" 郭璞抬手一指云家五兄弟,道:"这五人是云家十兄弟之五,我麻烦三 位把他们就近押交'大刀会'总堂安置,我另有用他们之处,任何人不得伤 他们分毫!" 虬髯公道:"老朽遵命,只是那'大刀会'总堂所在……" 郭璞吟道:"古木一楼寒,烟雨人间,笙歌天上,扁舟双岸远,鸳鸯何 处,云水当年,虬髯老儿,你明白了么?" 虬髯公瞿然点头,道:"老朽明白了,是嘉兴……" "够了!"郭璞摆手一句,乘机出指连点,废去云氏五兄弟一身功力, 然后转身飘然出林而去! 背后,传来虬髯公恭谨一声:"老朽等师徒三人恭送旗主." 片刻之后,郭璞以他"贝勒府"总管的身份以及"贝勒府"总管的面目 回到了那气派,宏伟的"抚台府"! "抚台府"前,除了那站门的亲兵之外,还有个黑衣汉子,他老远地望 见郭璞行来,脸色一变,转身进了"抚台府"! 郭璞看得很清楚,可是他装作没看见,依然潇洒迈步地往"抚台府"走, 步履之间没有加快一点! 进了"抚台府",未见那位抚台大人迎接,显然,那黑衣汉子并不是进 去通知抚台的,那只是……" 郭璞皱了眉,举步便要直闯后院! 适时,步履响动,后院中、那位抚台大人带着两名亲兵随行了出来,他 一见郭璞一怔驻步! 郭璞淡淡地笑了笑,道:"抚台大人,我回来了!" 那位抚台大人如梦初醒,急步趋前,陪笑说道:"郭总管回来了,见着 年大将军了么?" 郭璞微微一怔,道:"见着了,年大将军先进城了,怎么,他没到'抚 台府'来?" 那位抚台大人忙道:"没见着年大将军……" 郭璞眉锋微皱,心想年羹尧如今整个人业已转变,对满清朝廷至为厌恶, 他有可能不会再到这官府来! 当下抬眼说道: "抚台大人, 我听说有个 '洪门天地会' 叛逆押在这儿?" 那位抚台大人脸色一变,忙摇头说道;"谁说的,没有啊,本……" 郭璞脸色微沉,道:"抚台大人,你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那位抚台大人一哆嗦,忙道:"卑职不敢,只是您知道……" 本抚变成了卑职,恭谨了不少! 郭璞冷冷一笑,道:"我知道,有人向你抚台大人打过了招呼,你抚台 大人不愿说我不敢勉强,只是后日海贝勒问起……" 谁惹得起海贝勒, 那位抚台大人忙道: "郭总管, 卑职委实是不知道……" 口中虽这么说,那目光却往后院溜! 郭璞明白了,他知道必有人在暗中监视着这位抚台大人,他运功略一默 察,果然发觉在身周二十丈内隐藏着两个人,顺水人情乐得做,郭璞他也不 愿太难为人! 当下一笑说道:"你抚台大人既不知道那就算了……" 顿了顿,接着:"抚台大人,听说你这后院景色甚好,我想进去看看可 以么?" 那位抚台大人面上立现难色,嗫嚅说道:"这个,这个……" 郭璞微微一笑,道:"怎么,抚台大人,是吝于让人观赏,还是有不可 告人之事?" 那位抚台大人忙赔上强笑,道:"郭总管说笑了,卑职既不是吝于让人 观赏,也没有不可告人之秘,郭总管只管请,请!" 郭璞一笑举步,行进后院! 那抚台大人带着两名亲随,战战兢兢,亦步亦趋,紧紧跟在郭璞身后也 进了月形门! 这"抚台府"后院,果然美轮美奂,一如仙境,亭,台,楼,树一应俱 全,郭璞信步观赏间,一眼瞥见前面花丛中有条人影一闪便欲往后面跑,他 及时沉喝:"站住!" 那条人影一惊驻步,连忙躬下了身,是个黑衣汉子,郭璞一眼便认出正 是适才在大门口一见他便往里跑的那个! 郭璞未动声色,俟行至那黑衣汉子近前,他停了步,背着手,深深地打 量了那黑衣汉子一眼,道:"站好了,抬起头来!" 那黑衣汉子恭谨应了一声,站直了腰,抬起了头,那是面目阴沉的一张 脸,神色微显不安! 郭璞侧转身,那位抚台大人脸色有点白,一触及郭璞那双眼神,他机伶 一颤,忙垂下头去! 郭璞倏然一笑,道:"抚台大人,此人可是你'抚台府'的人?" 那位抚台大人忙应道:"回总管,是卑职府里的人!" 郭璞道:"他叫什么名字?" 那位抚台大人道:"回总管,他,他叫金有余!" "好名字!"郭璞笑了笑道,"抚台大人,请把你府中人名册拿来我过 过目!" 郭璞这一招煞是厉害,那位抚台大人一哆嗦,头垂得更低,既没有说话, 也没有动! 郭璞淡淡一笑,道:"抚台大人,我用不着你陪,你可以请便了!" 那位抚台大人如逢大赦,忙应了一声,哈着腰,低着头,带着两名亲随, 狼狈地退出后院! 郭璞转过身,目光落在了那黑衣汉子脸上,那黑衣汉子脸上的神色更为 不安了,郭璞道:"我请问一声,你是……… 那黑衣汉子忙道:"回总管,我是大内侍卫余大祥!" 此人十分聪明,他直认是"血滴子",郭璞便不好奈何他! 郭璞"哦!"地一声说道:"原来是御前带刀的余侍卫……"满脸诧异 地接道:"'血滴子'到了杭州,有什么大事么?" 那叫余大祥的"血滴子"忙道:"没什么,皇上唯恐各处叛逆对年大将 军有所不利,故下旨派出'血滴子'暗中追随,加以护卫!" 郭璞点头说道:"原来如此,皇上仁德……"目光直逼余大祥,接道: "余侍卫,你刚才在大门见了我就跑,如今在后院见 了我也跑,莫非我有什么地方开罪了你么?" 余大祥脸色一变,忙赔上强笑,道:"总管说哪儿的话,我是回避……" 郭璞淡笑截口,道:"就算是回避吧,余侍卫,'血滴子'拿住个'洪 门天地会'的叛逆,押在'抚台府'你该知道在哪儿!" 余大洋忙道:"我知道,就在后面柴房中,容我为总管带路!" 说着,他一哈腰,往后面行去! 郭璞带笑一句有劳,举步跟了上去! 绕过了重重楼阁,到了后院的最后处,这儿紧靠后墙,长满 了杂草,有一间门窗紧闭的瓦房,那就是柴房! 才近十丈,已听柴房中有人喝问道:"哪一个?" 余大祥立即扬声应道:"禀领班,是余大洋,还有郭总管!" 柴房中立即起了一阵小骚动,跟着,两扇门豁然而开,由里 面急步迎出了一前四后五个人来! 那为首的一名黑衣汉子,长得络腮胡,满脸横肉,他立即趋前施礼,赔 上一脸假笑:"'血滴子'三等领班纪大刚见过总管!" 郭璞含笑还了一礼,道:"不敢当,适才岳墓,纪领班辛苦 了!" 那纪大刚一惊,一时未能答上话来! 那余大祥忙道:"禀领班,郭总管是来看犯人的!" 这一转移话题,纪大刚连忙哈腰让路:"郭总管请!" 郭璞欠了欠身,当先举步行进柴房! 甫进柴房,血腥扑鼻,那满是血渍的柴堆上,四肢横伸,两眼上翻地躺 着一人,正是那划船的李七! 可是,如今李七浑身上下已找不到一块好地方,满身浴血,像个血人, 胳膊断了,腿断了,鼻子歪向一旁,嘴角上还挂着一道血渍直至耳后,寂然 不动! 半日前还生龙活虎,有说有笑的一条壮汉子,如今已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好不悲惨,郭璞心神震动,但他忍住了一切,举步近前,探手一摸,那李七 脉搏已停,但肌肤犹温,分明,李七的身死是刹那之前事! 郭璞明白了,他未动声色,转过了身,含笑问道:"纪领班想必已经问 出口供了?" 纪大刚一摇头,赔笑说道: "还没有, 总管不知道, 这叛逆死硬得很……" 郭璞扬了扬眉,笑道:"我不相信!" 纪大刚道:"卑职天胆也不敢欺骗总管……" 郭璞敛去笑容,道:"这么说来,没有口供?" 纪大刚道:"卑职刚才说过,这叛逆死硬得很.任凭严刑拷打……" 郭璞一摊手,道:"那么,纪领班,我只有向你要口供了!" 纪大刚一怔,道:"郭总管这话……" 郭璞脸色一沉,道:"纪领班不但任职大内多年,也是成名多年的老江 湖了,你听谁说在没有间得口供之前可以打死人的!" 纪大刚一怔,嗫嚅未能对答! 郭璞冷冷一笑,道:"如今可好,纪领班,我要由他身上追出他的同党 来,你纪领班让我由何追起向谁追?" 纪大刚鼓足了勇气,道:"郭总管,卑职一时失手……" 郭璞冷笑说道:"纪领班,恐怕不是吧,这还瞒不了我,他刚死不久, 你纪领班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偏在听说我来了之后下手,分明是怕我问 出他的口供……… 一句话吓白了纪大刚的脸,他忙道:"郭总管,这可玩笑不得,卑职有 几个脑袋……" 郭璞道:"那要问你自己,你可们道你有灭口之嫌?" 纪大刚忙道:"总管您可别血……… 郭璞双眉一挑,道:"血什么?血口喷人?好,纪领班,你是哪只手打 死他的?" 纪大刚机伶一颤,往后退了一步! 郭璞目中威棱一闪,道:"纪大刚,答我问话!" 纪大刚突然狞笑一声:"姓郭的,你神气什么?爷们跟你拼了!"一翻 腕,便要去抓腰中长剑! 郭璞冷笑一声,道:"纪大刚,你好大的胆子!" 右掌电出,猛然挥下,只听纪大刚杀猪般一声大叫,左掌抚右腕蹲了下 去,脸上没了人色,豆大的汗珠直淌! 郭璞冷冷一笑,道:"我只废你一只手,剩下的海爷面前你说话去!" 言毕,转身出门而去! 看着他飘然出柴房,那另几名"血滴子"没一个敢动! 郭璞出了柴房,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向前院走去! 出了抚台府,郭璞直奔杭州闹市,在那闹市口上,他停足观望,一双目 光直向人群中搜索! 蓦地,他背后响起了一阵"货郎鼓"声,郭璞心中一跳,转过了身,只 见眼前不远处,那位推着车的"小贩",望着他直笑,郭璞当即迈步走了过 去! 刚到车前,那汉子低声说道:"郭爷,正找您!" 郭璞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道:"怎么,有事么?" 那汉子道:"'血滴子'撤走了,他们由'抚台府'出来的时候,还赶 着一辆马车!" 郭璞微微一怔,没说话,沉吟有顷,道:"年羹尧早我一刻进城可曾见 着他?" 那汉子道:"我看见年大将军进了'抚台府'!" 郭璞双眉陡然挑起,倏又敛态说道:"有件事麻烦你报上去,我迟到一 步,李七已经死了,他是位值得钦敬的英雄,我已经替他要了一只手,那条 命回北京我会替他要的!"言毕,转身行去! "货郎鼓"不响了,那汉子一张脸煞白,倏地低下了头! 片刻之后,郭璞折回了"抚台府",在那"抚台府"的书房里,他找到 了那位抚台大人,那位抚台大人见郭璞来到,神色一惊,连忙站起相迎,赔 上心惊胆战的强笑! 郭璞一摆手,冷冷说道:"抚台大人,我来找你要人!" 做官的都善察言观色,那位抚台大人一哆嗦,犹想装:"郭璞总管是 指……" 郭璞道:"我要年大将军!" 那位抚台大人道:"卑职不是向郭总管禀报过了么……" 郭璞道:"那是刚才,现在不同了,有人看见年大将军回到了你'抚台 府',抚台大人,我没有太多的工夫,你可别惹翻了我!" 那位抚台大人脸上没了人色,颤声忙道:"总管,那不关卑职的事,是 侍卫爷们……"郭璞眉梢微挑,道:"是怎么回事,长话短说!" 那位抚台大人颤抖着应了一声,道:"年大将军已被侍卫爷们带回京去 了!" 郭璞只觉脑际轰然一声,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拳,他强自镇定心神,道: "我不信,他们岂能动得了年大将军!" 不错,十个八个"血滴子"根本近不了年羹尧的身! 那位抚台大人道:"是真的,卑职不敢再欺瞒总管,是侍卫爷们拿着密 旨,逼迫卑职在茶中下了蒙汗药……" 郭璞截口说道:"然后他们用你抚台大人的马车,把他载往北京!" 那位抚台大人混身颤抖,道:"总管开恩,卑职哪敢违抗密旨……" 郭璞双目赤红,杀机闪烁,道:"我没有怪你,他们走了多久了?" 那位抚台大人忙道:"谢总管恩典,刚走不到一个时辰……… 郭璞一句话未说,闪身出了书房,腾起半空飞射而去! 郭璞由"江宁"渡江,沿途打听,未敢稍停,连日连夜,一口气赶到了 "徐州",他终于打听到了那辆马车! 打听来的说法,那马车刚出城不过片刻! 郭璞精神一振,立又赶出"徐州",出了"徐州"三数里之遥,果见一 辆黑篷马车在官道上向前飞驰! 但是,除了这辆马车外,他没看见一个人影! 想必,那些"血滴子"们都坐在马车里! 郭璞加速身法,飞一般地赶了上去! 在一处山坳旁,他截住了那辆马车,那高坐车辕上的赶车的,是个黑衣 壮汉,他一见有人拦车,连忙控缰勒马,纵是如此,那马车仍冲出了一丈才 停住! 那黑衣壮汉看了郭璞一眼,喝道:"喂,你打算干什么?" 郭璞望了那密遮的车篷一眼,一句话未说,闪身近前,伸手便去掀那车 帘,那黑衣壮汉一边嚷嚷,一边要拦他,却被郭璞左手一拨摔在了车下! 砰然一声,摔个结实,摔得那黑衣壮汉半天爬不起来! 适时,郭璞掀开了车帘,他怔住了,空车一辆,哪有人?休说没有年羹 尧,便是"血滴子"也未见一个! 郭璞冷哼一声,闪身扑向那黑衣壮汉,那黑衣壮汉一见郭璞来势汹汹, 五指只微一用力,那黑衣壮汉立即杀猪般大叫矮下半截,郭璞却三不管地冷 冷说道:"你说,这辆车是不是由杭州来的?" 那黑衣壮汉子哪敢再硬,将头一连点了好几下! 郭璞道:"那么,车里的人呢?" 那黑衣壮汉子道:"我不知道,我是在'蚌埠'被他们雇来的,说好了 的,我把空车赶到'济南',他们给我一百两银子 真不少,一百两银子足可过大半辈子! 郭璞咬一咬牙,道:"这么说,你们在蚌埠就分手了!" 那黑衣壮汉点了点头! 郭璞又问道:"他们是不是还带着个人?" 那黑衣壮汉道:"他们说那是个病人,我看也是,他一直躺着不动!" 郭璞手一松,道:"赶着这辆车回头吧,平白拾了辆车,你 已经够便宜了!" 二话未再说,腾身飞射而去! 那黑衣壮汉机伶一颤,忘记了疼痛,愣住了! 郭璞在一路毫无所见的情形下赶到了"北京",当然,他一到"北京", 便急忙赶回了"贝勒府"! 这时候,"北京城,已是万家灯火时分,海贝勒闲来无事,正背着手在 后院里望月徘徊! 郭璞进内城的时候,未走城门,进"贝勒府"的时候,未走 大门、当海贝勒刚有所警觉的时候,他已然射落在海贝勒面前,海贝勒 一怔大喜,跨前一步抓起郭璞双手:"老弟,你终于回来 了,想死我了……… 一眼瞥见郭璞神色憔悴,神情有异,一怔改口:"老弟,怎 么了,莫非……" 郭璞道:"海爷,容我先说经过再请罪……" 接着,他极其扼要地把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海爷,我有辱使命, 自请处分!" 海贝勒双目暴睁,须发俱张,脸色铁青,一摇手,道:"老弟,你够辛 苦了,这哪能怪你……" 一顿,接道:"老弟,你有把握赶在他们前面?" 郭璞毅然点头说道:"海爷,除非他们会飞!" 海贝勒目中威棱暴闪,猛一点头:"好!"扬声喝道:"来人!" 只听一声答应,夜色中飞步跑来了海腾, 他一见郭璞一怔, 刚一句: "咦, 郭爷你什么时候……" 海贝勒一摆手,沉声说道: "海腾,召集海骏他们带兵刃到这儿来见我, 快!" 海腾察言观色,自知有异,未敢怠慢,急步而去! 转眼间,八护卫一齐来到面前听令! 海贝勒未多说,一声"走"字,偕同郭璞带着八护卫出了"贝勒府", 片刻之后,他们登上了紫禁城城头! 站在那高高的紫禁城城头上,海贝勒沉声传令: "海腾跟海骏守 '午门' , 海骐,海骥,海骆守'东华门',海騉,海騄海騑守'西华门',由此时起, 无论谁由那儿进'紫禁城',要他先来见我,谁敢硬闯,格杀勿论!" 天,这位贝勒爷是动了真火! 八护卫"喳!"地一声,腾身飞射而去! 海贝勒与郭璞也同时驰向了正北的"神武门"! "紫禁城"周围九里十三步、十个人守四面,站在那高高的城墙上眺望, 便是一只雀鸟也休想从眼皮底下溜过去! 望着那"紫禁城"内灯火明灭,宫殿巍峨的深宫内苑,郭璞有点不安地 道:"海爷,您这么做恐怕不妥……" "我知道,老弟!"海贝勒面无表情地道:"我已经豁出去了,谁叫他 做的太狠,太绝!" 郭璞道:"海爷,您何不等他们回来后再进宫……" 海贝勒道:"老弟,到那时候再进宫已经来不及了,一样地得罪人,不 如先在外面把小年截下来!" 郭璞未再说话,沉默了一下,改口说道:"海爷,刚才匆忙之间,有两 件事我没告诉您……" 海贝勒道:"那么,老弟,如今说说!" 郭璞应了一声,道:"海爷,我该先请罪,我断了一个三等领班的一只 手!" 海贝勒"哦!"地一声,道:"先别请什么罪,说说看,怎么回事?" 郭璞道:"'血滴子'在'杭州'抓到了个'洪门天地会'中叛逆,在 未得到半句口供之前,也恰好就是我赶到的时候,那位三等领班碎了那叛逆 的阴囊, 我说了他两句, 他不但不服, 还要拔剑相向, 所以我一时忍不住……… 海贝勒勃然色变,道:"老弟,便宜了他,你该当场毙了他,好大的胆 子,眼里还有我么?老弟,恰好你赶到的时候,什么意思?" 郭璞道:"海爷,事关重大,'血滴子'是皇上的人,我不敢说!" 海贝勒冷哼说道:"你不说我也明白,他叫什么名字?" 郭璞道:"他叫纪大刚!" 海贝勒猛一点头,道:"好,待会儿我看看他有几个脑袋,老弟,那另 一件呢?" 郭璞迟疑了一下,道:"海爷,我想辞职回江南去,请您 海贝勒一惊忙道:"老弟,这又为什么,是自认为你没办好事?" 郭璞道:"海爷,这也有一点,但并不是主要的原因!" 海贝勒道:"主要的原因是什么,快说,老弟!" 郭璞黯然地道:"海爷,我不瞒您,年爷的下场令我心灰意冷……" 海贝勒双眉一轩,道:"老弟,就因为这?" 郭璞摇了摇头,道:"不,海爷,还有,这趟江南之行,我无意中发现 了一件事,'血滴子'不但是向年爷下手,另外暗中还在向我下手!" 海贝勒双目一睁,道:"真的!老弟,这又为什么?" 郭璞道:"因为皇上怀疑我是'南海'郭家的后人!" 这件事海贝勒是早知道了,他这个人率真而不善装作,威态一敛,有点 歉然地道:"老弟,事到如今,我也不愿再瞒你,皇上当初未即时擢你入宫 的原因,也就为此,他要你先待在我这儿,也就是让我先留意留意你,可是 如今……" 郭璞道:"海爷,所以我要辞职,免得连累了海爷!" "这是什么话,老弟!"海贝勒瞪眼说道: "你是'南海'郭家的人么?" 郭璞淡淡笑道:"自然不是,海爷!" 海贝勒道:"这就是喽,我都不在乎,你又怕什么?我不准!" 郭璞眉锋一皱,道:"可是,海爷,我的理由不只一个……… 海贝勒道:"一百个,一千个也不行,不准就是不准,除非你忍心来个 不辞而别,偷偷的溜走,要不然你就打消这念头!" 郭璞默然未语,半晌始道:"蒙海爷知遇,我一定在获得海爷答允之后 再走!" 海贝勒脸上掠起了一丝轻微笑意,但这笑意,在他脸上停留得太短暂了, 随即又为愤怒与黯然所代替了,他叹道:"老弟,实不瞒你,心灰意冷的又 岂止你一个?可是我能怎么办?谁叫我是个皇族亲贵……"拍了拍郭璞肩 头,道:"老弟,别气馁,只要有我海青在一天,我就绝不会让任何人动你 分毫,哪怕是拼了这颗头颅这条命也在所不惜!"这话,令郭璞至为感动, 也着实深感歉疚! 海贝勒话锋微顿,又接道:"至于皇上怀疑你的那件事儿,你放心,包 在我身上,过两天,我进宫见他,当面给他立个保,如何?" 郭璞一听这话,暗地里急了,他刚要答话,一眼瞥见半里外人影闪动, 如飞掠来,他忙改口说道:"海爷,是他们来了!" 海贝勒转眼一望,立即扬起浓眉,拉着郭璞躲在了一处城垛之后,转眼 间,那些人影已至,那是十几名"血滴子",他们未迟疑地一起翻上"紫禁 城"! 海贝勒霹雳大喝:"站住!"与郭璞闪身掠出,拦住了路! 那十几名"血滴子"一惊,硬生生地刹住身形,等一看清眼前是这位贝 勒爷与郭璞,立即变色躬身:"卑职等见过海爷!" 趁这机会,郭璞抬眼环顾众"血滴子",那断了手的纪大刚,竟然也跟 这一伙赶在了一起,吊着一只手臂站在那儿! 最前一名"血滴子"身上,腰系一个黑布包裹,却只未见年羹尧踪影, 郭璞刚自皱眉诧异,海贝勒又发了话:"鲁仲夫,你们的心智很高,办事能 力也不差……" 那腰系黑布包裹的黑衣老者一颤,头垂得更低:"海爷开恩,卑职等是 奉旨行事!" 海贝勒冷笑说道:"你是拿皇上压我!" 那黑衣老者忙道:"海爷明鉴,卑职不敢!" 海贝勒哼了一声,道:"年大将军呢?" 那黑衣老者机伶暴颤没有说话!海贝勒两眼一瞪,道:"鲁仲夫,答我 问话!" 那黑衣老者猛然抬眼,面色如土,颤声说道:"回海爷,年大将军,他, 他,他……"那只手,颤抖着抚上了腰间的包裹!郭璞心往下一沉,一丝重 寒意倏遍全身! 海贝勒大喝一声,探掌抓向那包裹! 郭璞出手如电,硬拦住了海贝勒,哑声说道:"海爷,不看也罢!" 海贝勒未再动,身形暴颤,须发贲张,双目渐红,唇边又渗出一丝鲜血, 那高大身形也为之一晃! 郭璞一掌拍上了他背心,喝道:"海爷,定神!" 海贝勒倏然而醒,木然说道:"鲁仲夫,半途上把他杀了,这是谁的好 主意?" 鲁仲夫语不成声,道:"回海爷,是皇上……"海贝勒接道:"是谁下 的手?" 鲁仲夫砰然一声跪了下去,叩头说道:"海爷开恩,是是……" 海贝勒未等他说完大喝一声,腿抬处,血雨狂喷,那黑衣老者头颅尽碎, 尸身飞出了数尺,众"血滴子"心胆欲裂,觳觫不敢抬头! "纪大刚!"海贝勒木然地唤了一声!"卑职在."纪大刚机伶一颤, 头垂得更低! 海贝勒道:"你那只手是怎么断的?" 纪大刚颤声说道:"卑职该死,卑职知罪……… 海贝勒截口说道:"你把鲁仲夫腰际的包袱解下来,给我拿来!" 郭璞不安地唤了声:"海爷!"海贝勒听若无闻,喝了声:"纪大刚!" 喝声方落,纪大刚突然转身,他要跑!海贝勒冷哼一声:"纪大刚,你好大 胆!" "铮!"地一声长剑出鞘,匹练一闪,脱手飞出,只听纪大刚一声惨嗥, 随即一切归于寂然! 再看时,纪大刚硬生生地被那柄长剑贯穿后心,钉在地上,那柄长剑犹 不住颤抖摇晃! 郭璞微微地皱了皱眉锋!海贝勒却又道:"老弟,你带着海腾他们回去 吧,我要进宫一趟!" 郭璞忙道:"海爷,年爷既已归天,您又何必……" 海贝勒未答理,大步走了过去,自那黑衣老者腰际解下那黑布包袱,提 着年羹尧的人头,腾身掠进"紫禁城"!海贝勒一走,一众"血滴子"如逢 大赦,也忙不迭地乘机开溜,刹时间这"神武门"左近就剩了郭璞孤伶怜一 人! 月光,把他那颀长身影映在地上,拖得更长!只见他抬头望夜空,双目 之中挂下两行英雄泪! 只听他双唇微微翕动,透出了那喃喃话声:"壮志未酬身先死,常使英 雄泪满襟,一失足成千古恨,迷途知返难回头,盖世英豪,一代虎将,未血 洒沙场,马革裹尸,却死在狠毒小人之手,年爷英灵不远,听我哀悼,您的 死,不会没有代价的……" 衣袂飘风声划空,倏然而至,只听海腾话声在背后响起:"郭爷,怎么 了?" 郭璞未回身,也未拭泪,缓缓说道:"年爷已经遇害了……" "啊!"背后响起八护卫的失声惊呼! 郭璞缓缓地转过了身子,道:"海爷进宫去了,咱们回去吧!" 当先行去,八护卫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紫禁城 上那茫茫的夜色之中! 这地上,又恢复寂静,空荡,只有那凄冷月色照射着两具尸首,遍地鲜 血,还有那长剑森寒的光芒……" 三更过后,海贝勒才回转了"贝勒府"! 前后不到半夜工夫,这位宦海奇英,盖世豪杰已被那至友遇害的打击, 折磨得不成了样子! 他双目尽红,脸色煞白,神情木木然,不带丝毫表情,英风虽失,豪情 虽去,威严虽敛,但那神态怕人! 郭璞一个人负手在大厅前那石阶上,已经等了他一个多更次,此时一见 海贝勒回来,连忙迎下石阶,道:"海爷,您回来 了!", 海贝勒一摆手,哑声说道:"老弟,咱们上我楼上谈去!" 于是,郭璞默默地跟在了海贝勒的身后! 到了海贝勒所居的小楼上,海贝勒自己点上了灯,郭璞为他倒了一杯热 茶,坐定,海贝勒第一句话便道:"老弟,我辞职了,从此是闲员一个了!" 郭璞心中一跳,道:"海爷,皇上他准了您的?" 海贝勒道:"不准又怎么样?我在御书房里跟他拍了桌子,我不干了, 这颗脑袋任他摘,这条命任他要,他不但未发脾气,而且直向我赔笑脸,最 后准我休闲半年!" 郭璞皱了皱眉,道:"海爷,关于年爷……… 海贝勒道:"小年是自裁的,皇上这个人做事够厉害,他还念小年平定 青海有功,着步军统领阿奇图在半路上等着,监视小年自裁根本让我没办法 阻拦……" 郭璞道:"海爷,年妃……" 海贝勒黯然地道:"未能幸免,皇上赐了她白绞一条!" 郭璞一惊忙道:"那么年老太爷及年大爷……" 海贝勒道:"年富,年羹尧之子正法了,年遐龄及年希尧被褫夺爵位, 免议处分,所有小年的家产,尽数查抄入宫!" 郭璞心中一松,未说话! 海贝勒又道:"老弟,你知道小年为什么会那么快遇害么?那全是陆虎 臣那东西的一纸奏章,他参小年说小年有反逆之罪五,欺罔之罪九,僭越之 罪十六,狂妄之罪十二,专擅之罪六,贪赎之罪十八,忌刻之罪六,侵蚀之 罪十五,残忍之罪四,共计九十二大罪,按律该凌迟处死,这等于是小年的 催命符!" 郭璞扬眉说道:"海爷,陆虎臣他以前为什么不上奏章?" 海贝勒摇头叹道:"固然,老弟,破鼓任人捶,陆虎臣这奏章不无落井 下石,但是小年他做的事也让我在皇上面前张不开口!" 郭璞道:"年爷有什么事让您张不开口?" 海贝勒道:"那件事他瞒得我好苦,他把那虎符交给了叛逆 郭璞心头一震,道:"海爷,这是谁说的?" 海贝勒道:"他自裁后,'血滴子'在他身上搜出了虎符的一半的一半, 那一半的另一半却已不知去向……" 郭璞冷笑说道:"这就能指年爷通敌谋叛么?" 海贝勒道:"难道不能?" 郭璞道:"请问海爷,当'血滴子"搜年爷的时候,是您看见了,还是 我看见了,无对证,说它是圆便圆,说它是扁便扁,我只认为这是皇上为堵 您的嘴的做法!" 海贝勒呆了一呆,未说话! 郭璞却冷笑一声又道:"海爷我不怕死罪,人都被杀了,何必再给人扣 上这么一个通敌谋叛的罪名?皇上做事未免太刻毒了!" 海贝勒仍未说话,半晌始道:"老弟,你有所不知,我进这一趟宫,还 另外多知道了一件事,说起来跟小年不无关联,国舅隆科多你可知道?" 郭璞点了点头道:"我听说过,他是拥戴的元勋!" 海贝勒冷笑说道:"拥戴元勋又如何?你知道,皇上是经常派个亲信在 那外放大员的身边的,河东总督田文镜身边有个红牌师爷姓邬,那就是皇上 的亲信,他怂恿田文镜上了一本奏章弹劾国舅隆科多在法贪赃,庇护小年, 又恃功骄横,私藏玉牒,图谋不轨,皇上就把隆科多削去官爵,交顺承郡王 赐保严刑审问,还好后来佟太妃亲自替她这位哥哥求了个情,皇上也念他有 拥戴之功,饶他一死,在'畅春园'外筑宫三间,永远监禁,最后害得大学 士张廷玉也深感自危告老还乡了……" 郭璞冷笑说道: "皇上厉害, 一下除去三个, 还有个鄂尔泰看他怎么办?" 海贝勒摇头悲笑说道:"那是他的事了,永远跟我没关系了!" 郭璞道:"海爷,您别忘了,皇上只准您休闲半年!" 海贝勒道: "我的打算是休闲一辈子,我的心意已决,谁也改变不了我, 他便是杀了我,我也不再进宫一步!" 郭璞未说话,又坐了一会儿,看看天色不早,他又劝了海贝勒几句之后, 告退下楼而去! 郭璞踏着那花间小径行向自己居处,他边走边想,损失了一个年羹尧, 心中固然悲痛歉疚,但为此宫里少了一个京畿第一高手的海青,未尝不是失 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意外收获,想着想着,只听前面步履声传了过来,他当 即停身驻步喝问道:"是哪一位?" 只听海腾话声由前面传来:"是海腾,郭爷,我正在找您!"随着话声, 前面步履匆匆地行来了海腾! 郭璞问道:"海腾,找我有什么事么?" 海腾近前躬身,低低说道:"郭爷,大内云姑娘来了……" 郭璞一怔,立刻意会到了一件事,眉锋一皱,忙问道: "她人在哪儿?" 海腾忙道:"在前院等着您呢!" 郭璞道:"你忙去吧,谢谢你!"急忙举步行向前院! 前院中,那朱栏小亭旁,云珠一袭黑衣,抬头望月,娇靥清冷,衣衫单 薄,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只觉看她一眼,能使人莫明其妙地热泪盈眶, 她听见了步履声,连忙收回目光转过了头,四目甫一交投,她那娇靥上的神 色令人难以言喻! 郭璞近前忙笑道:"这么深夜,云姑娘……" 云珠嫣然而笑,有点凄婉,也带着点幽怨: "听说你回来了,我来看看!" 郭璞忙道:"谢谢你,云姑娘,亭里坐坐好么?" 云珠柔婉地点了点头. 进亭,坐定,云珠那一双包含了太多东西的目光,落在郭璞脸上,紧紧 凝注一眨不眨,道:"先生清瘦了不少,也憔悴得令人心酸,这一趟江南之 行,必然是十分辛苦!" 郭璞强笑道:"没什么,云姑娘,我刚回来,脸也没洗,衣裳也没换." 云珠淡淡笑道:"先生,年大将军的事,恕我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郭璞道:"云姑娘,你已经帮助了我很大的忙,我还没谢谢你!" 云珠笑了笑道:"先生要跟我谈谢字,那未免显得生份,我告诉先生, 年二公子虽已遇害,还有个小公子幸免于难,皇上已经派出了'血滴子'正 在到处搜捕……… 郭璞扬了扬眉,道:"谢谢你,云姑娘,难道他要断人的根?" 云珠淡然说道:"先生,皇上这个人,你是知道的……" 郭璞没有说话. 云珠却接着说道:"刚才海爷进宫在御书房里跟皇上拍了桌子,皇上心 情很不好,安寝得早,所以我才能抽空出来……… 郭璞不安地道:"云姑娘,你让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云珠摇了摇头,柔婉地道:"不必说什么,先生,有些事儿无须挂在嘴 上的!" 郭璞默然未语,但他旋又说道:"云姑娘,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云姑 娘……" 云珠淡淡截口说道:"我今夜来看先生,也就是顺便向先生要人!" 郭璞心中一震,道:"云姑娘已经知道了?" 云珠道:"'血滴子'向我禀报,说我五位叔叔离奇地失了踪,我一听 详情之后,就立刻想到了先生,先生该已知道,我那五位叔叔身手都不差, 寻常的高手是难以一下对付他五位的!" 郭璞道:"云姑娘,你没有猜错,那是我,只是,云姑娘,我事先不知 道,下手未免过重了些……" 云珠截口说道:"不要紧,先生,站在先生的立场,以云家的作为,先 生就是杀了他五位,也不为过!" 对云珠郭璞有着极度的歉疚与不安,他刚一句:"云姑娘 云珠已然淡笑道:"先生,我是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郭璞吸了一口气,道:"云姑娘,当我知道了之后,我废了他五个的功 力……" 云珠忽地离座拜下,道:"云珠谢过先生的大恩!" 郭璞忙伸手搀扶道:"云姑娘,你这是……" 云珠已一拜而起,道:"先生,我刚才说过,站在先生的立场,以云家 的作为,先生就是尽诛云家十兄弟也不为过!" 郭璞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默然! 云珠美目凝注,又道:"我想知道一下,他五位现在何处?" 郭璞道: "姑娘放心,我已经命人把他们送往 '大刀会'总堂安置去了!" 云珠娇躯猛然一阵颤抖,道:"先生对我云家,已经是十分恩厚了!" 郭璞道:"姑娘给予我的更多!" 云珠道:"我恨不得把我的所有都给先生,可是……"一丝悲惨苦笑掠 上娇靥,住口不言! 郭璞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但是他知道,在这句话后以不 说话,沉默不接为最好! 有顷,云珠改了话题,道:"先生可知道,皇上怀疑先生是南海郭家的 人么?" 郭璞点了点头,道:"谢谢姑娘,我刚听海爷说起过!" 云珠笑了笑,道:"我以为皇上眼光过人,怀疑得很有道理!" 郭璞淡淡笑道:"姑娘也这么想?" 云珠道:"因为我敢断言,先生必是南海郭家的人!" 郭璞心中震动,淡淡笑道:"为什么我非是南海郭家的人不可呢?" 云珠道:"当年傅家的人不必说,胡家的人十有八九是女流,唯独郭家 的'无玷玉龙'郭前辈有五位少爷及一位螟蛉义子,所以我认为先生必是这 六位郭家少爷中的一位!" 郭璞笑道:"其实姑娘想错了,我只是江南郭璞!" 云珠美目凝注,道:"对我隐瞒真姓名,先生,有这必要么?" 郭璞道:"不是对姑娘,乃是对任何一人,其实,姑娘又何必在郭璞之 外,再多认识一个人呢?" 云珠笑了笑,道:"先生好会说话,云珠这一片真心,犹不能换取先生 一个真名实姓,先生又何其忍心?" 郭璞只觉一阵歉疚,道:"姑娘,可否缓上些时日?" 云珠道:"可以,但请先生告诉我什么时候?" 郭璞道:"姑娘,等我功成身退时!" 云珠凄婉一笑,道:"先生,云珠可以等,只是到那时候,恐怕……" 摇摇头,住口不言! 郭璞道:"云姑娘,我这成功是不伤人的!" 云珠道:"谢谢先生留情,那就等到时候再说吧!" 郭璞道:"云姑娘,事非得已,我只感不安!" 云珠道:"先生,别这么说,我能体谅先生的苦衷的!" 郭璞暗暗一阵激动,道:"谢谢你,云姑娘!" 云珠忽地站了起来,道:"先生,我该走了,皇上醒来会找我……" 郭璞未挽留,站起来送云珠出亭! 出小亭时,云珠螓首半转,道:"先生,那一半虎符的一半已经没有用 了,带在身边很麻烦,不如早些丢弃了吧!" 郭璞心中一震,淡笑说道:"看来姑娘事事知道,姑娘放心,我遵命就 是!" 云珠柔婉一笑,向前行去! 走了两步,她又半转娇躯,美目深注,道:"先生到梅姑娘那儿去过了 么?" 郭璞心中猛地又是一震,这回他只有装糊涂,道:"我到梅姑娘那儿去 干什么?" 云珠微笑说道:"这多日不见,先生如今回来了,不该去看看么?" 郭璞故作轻松地笑道:"姑娘莫要开玩笑,要是让海爷知道……" 云珠截口说道:"我担心他迟早会知道!" 郭璞暗暗心惊,道:"知道什么?" 云珠笑了,但笑得很不自在,道:"看来先生是把我当成了傻子,我知 道的很多,先生是要听一件呢,还是要都听听?" 郭璞强笑说道:"我委实想都听听!" 云珠美目略一转动, 道: "譬如说, 那夜 '贝勒府' 散席后, 先生送她……" 敢情这她也知道! 郭璞忙道:"姑娘,那是海爷的意思!" 云珠笑了笑,道:"哪或许是海爷的意思,可是月下荒郊密谈,那恐怕 就不会是海爷的意思了,对么,先生?" 郭璞心神撼动,险些答不上话来,脸上发热地道:"姑娘也知道?" 云珠道:"我还不算太糊涂,被'血滴子'无意中看见了!" 郭璞摇头苦笑,道:"看来我的一举一动,全在姑娘指掌之中……" 云珠道:"我可不敢随时监视先生的行动!" 郭璞道:"姑娘既然知道,就该知道那夜没谈什么!" 云珠道:"那儿不好谈?偏偏要跑到荒郊旷野去谈?其实,先生有没有 跟她谈什么谁知道?'血滴子'不敢靠近,自然听不见!" 郭璞心中一松,道:"姑娘,我没有话可说了……" "我还有!"云珠截口说道:"像那夜'雍和宫'的国师到'八大胡同' 围捕'洪门天地会'的叛逆?先生暗中助他们一臂之力,叛逆们出在'怡红 院',又恰好那'洪门天地会'的双龙头是位女中丈夫……" 郭璞心惊胆战,忙笑道:"我明白了,姑娘是怀疑梅姑娘……" 云珠笑了笑,道:"先生认为我只是怀疑么?" 郭璞摇头说道:"姑娘,那不可能,梅姑娘是'廉亲王'福晋的干格格, 又是海爷的……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云珠淡淡笑道:"可能不可能,先生自己明白,也无须瞒我,不过我要 告诉先生,恨海难填,情天难补,将来海爷一旦发现真相,我担心先生无以 对知已……" 郭璞打心底里冒寒意,刚要张口. 云珠已经接着又道: "还有对我,我自知甚明,像我这残花败柳破身子, 是没有办法跟她比的,我承认她是俗人间少有的奇女子,也承认感情丝毫勉 强不得,不过,先生要是因为她而拒我于千里之外,那未免显得太忍心……" 郭璞暗暗叫苦,忙道:"姑娘,你该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云珠未答理,微微一笑,径自又道:"女儿家心胸本窄,于一个'情' 字尤其死心眼儿,我这个人更是走极端的,不是爱便是恨,情场之上没朋友, 她既是我的情敌,先生该知道我会怎么对付她!" 郭璞大急,刚一句:"姑娘……" 云珠急忙以玉指压香唇,低声笑道:"先生,别说了,有人来了!" 果然步履响动,只见海騑快步走了过来! 他停身施礼,道:"见过郭爷……"又转向云珠一哈腰,道:"云姑娘, 大内有人到,请姑娘回宫!" 云珠含笑答礼,道:"谢谢你,八护卫!" 随即转望郭璞,笑道:"先生,我走了,先生别送了!"随着海騑袅袅 行向大门! 郭璞没说话,也没动,他呆呆地站在那儿! 突然,他身形腾起,向着茫茫夜空飞射而去! 之后,郭璞停身在"怡红院"西楼瓦面! 此际的西楼上,灯光犹自外透! 不错,听,那是一缕低微的袅袅清音: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 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 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 从今又添一段新愁……这是李清照的风凰台上忆吹箫! 郭璞自然懂,也就因为这一个"懂"字,使得他心弦颤动,眉锋皱深了 三分,站在那冷月寒风瓦面,有点犹豫! 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你说她为了什么? 不由自主地,郭璞发出了一声轻叹! 轻叹甫起,西楼中响起一声低低娇喝:"是哪一位……" 郭璞忙道:"梅姑娘,是我!" 西楼中,有一声包含了太多东西的轻呼! 郭璞及时又道:"夜深露重外面凉,姑娘别出来了,我自己进去!"说 话间,窗儿两扇豁然而开! 郭璞闪动身形,穿窗入楼,灯影一阵摇动,等灯定影静再看时,梅心一 袭晚装,乌云蓬松,满面惊喜,娇靥上三分酡红站在眼前,那一双清澈,深 邃的美目,包含了太多的东西,直盯在郭璞脸上. 郭璞,他看呆了,但当四目交投时,他倏然惊觉,如遭雷击,连忙将目 光移向一旁,笑问:"夜这么深了,姑娘还没睡?" 他目光转注处,是书桌,书桌上,笔搁在砚池上,笔旁,平摊着两张雪 白的素笺,素笺上字迹甚是潦草! 梅心娇靥更红了, 道: "让燕爷见笑了, 睡不着, 闲来没事, 胡乱写写……" 说着,她轻举皓腕,肃客入座! 郭璞就坐在书桌旁那张椅子上,坐定,梅心含笑问道:"燕爷是几时回 来的?" 郭璞道:"我今晚刚到,有几件事特来奉知梅姑娘!" 梅心柔婉笑道:"燕爷,别跟我那么客气好么?" 郭璞勉强一笑,道:"梅姑娘,那虎符没有用了!" 梅心微怔说道:"燕爷,怎么,莫非事情有变?"郭璞点了点头,道: "年羹尧已经被胤祯逼着自裁了!"梅心神情震动,掩口惊呼,半晌未能说 出话来! 郭璞接着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听毕良久,梅心始渐趋平静地黯然叹道:"一代虎将,盖世英豪,到头 来却落得如此下场,怎不令人感叹?咱们一步之差,全盘俱墨,胤祯这个人 心智之高,手段之毒,古来君主该无出其右者……" 郭璞道:"这个人若长此让他稳坐九五,对咱们是大不利!" 梅心急道:"那么燕爷打算……" 郭璞道:"我是有这个打算,可是姑娘该知道,如今他有一个云珠寸步 不离,随侍左右,那不太容易!" 梅心微轩黛眉,道:"我以为总比海青也在的时候好得多!" 郭璞摇头说道,"海青是个怎么样的人,姑娘该比我还清楚,因为他如 今极度不满胤祯的作为,可是一旦宫里有事,他绝不会袖手旁观,就是拼了 那条命,他也会护卫胤祯安全!" 梅心皱眉点头,道:"海青确是这么个人,他赤胆忠心,可敬可佩,怎 么说咱们不能怪他,那么燕爷以为……" 郭璞望了梅心一眼,道:"梅姑娘,我想把他调开京畿,远离大内,然 后再谈!" 梅心不愧冰雪聪明,她当即嫣然笑问:"燕爷是要我听候差遣?" 郭璞脸一红,道:"姑娘该知道,我不能勉强姑娘!" 梅心淡淡笑道:"燕爷真要下个令,我不敢不遵,只是燕爷有没有考虑 到后果?" 郭璞呆了一呆,道:"不知姑娘这话何指?" 梅心道:"很简单,调开他,我自信还不难,如今也正是时候,可是调 开他之后怎么办?唯一的条件,是陪伴他到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过一辈子, 我能么?" 郭璞默然不语,片刻之后,始道:"姑娘,我说过,我不敢勉强!" 梅心道:"我明白燕爷的意思,我也知道为大局,私人该不惜任何的牺 牲,可是我认为对海青该不同,他是一个值得敬佩的真英雄,真豪杰,对我 是有一片真心,假如说让我勉强自己陪他一辈子,对我来说,是件痛苦的事, 对海青来说,更是件几近残酷的事,燕爷以为然否?" 郭璞脸色连变,没有说话! 虽未说话,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梅心的话极有道理! 不被海青发觉,对他残酷,梅心痛苦! 万一被海青发觉,那后果难以想象,梅心她何以对海青,又何以自处? 这确是件极其辣手的事情! 梅心突又说道:"假如燕爷认为我的话尚能苟同,别说我心肠太狠,我 以为与其让他将来更痛苦,不如让他如今少受打击!" 郭璞心中一震,忙道:"梅姑娘,我不忍,更不能!" "是喽!"梅心淡淡笑道:"燕爷既不忍让他如今受此小打击,又怎忍 心让他将来身受那无可言喻,无可比喻的大痛苦!"郭璞默然了…… 美人恩重 梅心笑了笑又道:"假如燕爷放心,这件事不妨交给我来做!" 郭璞道:"交给姑娘胜过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我想知道姑娘 要用什么样的高明办法?" 梅心含笑摇头,道:"燕爷,这是天机,恕我暂时不便泄露!" 郭璞眉锋微皱迟疑了一下,道:"只是要请姑娘答应我一点,绝不伤害 海青!" 梅心毅然点头,道:"燕爷,我答应你,尽可能地不伤害他!" 郭璞眉锋又皱深了三分,道:"姑娘,不能肯定些么?"梅心道:"燕 爷明智,该知道世间事每件事都有变化,而那变化有很多是往往出人意料之 外的!" 郭璞点了点头,又未说话! 梅心却又说道:"燕爷,这趟江南行,可曾碰见'洪门'中人?" 显然,她是有意改变了话题! 郭璞忙道:"我还没有谢过姑娘沿途对我的照顾!" 梅心道:"那是应该的,燕爷,如果对我谈一个'谢'字,那不但显得 见外,而且也太忍心,我并不是向燕爷讨谢的!"郭璞道:"有件事我不得 不向姑娘说一声……" 梅心截口说道:"是关于'杭州'分支的李七." 郭璞一怔,道:"姑娘知道了?" 梅心道:"这报告比燕爷早一天到了我这儿!" 郭璞道:"我很歉疚不安,我本答应交还'杭州'分支一个李七的!" 梅心道:"燕爷,这种事,没有不牺牲的,李七他死得壮烈,求仁得仁, 求义得义,夫复何求?何况燕爷还为他要回来一只手!" "不止,姑娘!"郭璞摇头说道:"也间接地为他要回一条命.我把事 情告诉了海青,那纪大刚今夜未进'紫禁城'便死在海青剑下!" 梅心道:"谢谢燕爷,那么李七更无憾了!" 郭璞迟疑了好一阵,打破沉默说道:"姑娘,在我来这儿之前,云珠曾 抽空去看我……" 梅心淡笑道:"燕爷,此女痴情!" 郭璞脸一红,摇头说道:"主要的,她还是为她那五位叔叔……" 梅心道:"我认为她对燕爷没有一丝怨恨!" "是的,姑娘!"郭璞点头说道: "难得她深明大义,是个可敬的姑娘!" 梅心道:"燕爷难道不觉得,在可敬之外还该加上个可怜!" 郭璞赧然苦笑说道:"姑娘,别开玩笑了,她已经知道姑娘是'洪门天 地会'的双龙头了!" 梅心一惊,忙道:"燕爷,当真?" 郭璞道:"事关重大,我岂会欺骗姑娘?" 梅心眉锋一皱,急问:"燕爷,她是怎么知道的?" 郭璞遂把云珠发现的疑点说了一遍,他却瞒了不少! 但,梅心却美目深注,笑问道:"燕爷,她所知道的,恐怕不只这一点 吧?" 郭璞只觉脸上一热,哑口无言! 梅心淡淡一笑,又道:"她一定告诉燕爷,她把我当成了情敌,要对付 我了,可对?" 郭璞苦笑不语!梅心道:"燕爷把这些告诉我,是要我……." 郭璞道:"请姑娘速谋对策,及早离开'怡红院'!"梅心摇了摇头, 淡淡说道:"燕爷,谢谢你的好意,速谋对策可以,及早离开'怡红院'我 不能,离开了这儿,燕爷要我靠谁吃谁?" 郭璞情知她故意刁难,由那句话的后半段可以显露无遗,当即苦笑说道: "梅姑娘,你又何必……" 梅心道:"我说的是真话,除非燕爷给我个长久安身之处!"郭璞双眉 一皱,默然未语! 梅心紧接着又是一句:"燕爷是怕伤了她,还是怕她伤了我?" 郭璞欲避无从,只得说道:"梅姑娘,那都不是件好事!"梅心黛眉微 轩,道:"看来在燕爷的心中,她跟我的份量相等……" 郭璞脸一红,便要说话! 梅心已然煞有其事地接道:"那好,我倒要跟她分个高下不可……" 郭璞大急,忙道:"梅姑娘,大局为重,姑娘千万不能这么做!" 梅心板着一张清丽娇靥,未说话! 郭璞暗暗叫苦,忙又说道:"梅姑娘……" 梅心突然说道:"莫非燕爷要以令谕要我退让?" 郭璞哭笑不得,道:"姑娘莫误会,我怎能,只是如此一来……" 梅心"噗哧"一声笑得娇媚横生,道:"看来燕爷还不如我知云珠!" 郭璞一怔,道:"姑娘,这话怎么说?" 梅心淡淡说道:"我以为云珠她绝不会动我!" 郭璞又复一怔,道:"姑娘,何以见得?" 梅心道:"燕爷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根据燕爷刚才告诉我的话,可 以知道云珠是早看穿了我,既如此,当燕爷远赴江南不在的时候她不动我, 她岂会等燕爷回来,告诉了燕爷之后再动我?只怕她跟我一样,是存心急急 燕爷的!" 郭璞怔住了,摇头苦笑不语! 梅心倏地敛去笑容,叹道:"云珠确是个难得的奇女子,好姑娘,如今 我对她竟有惺惺之感,一点儿敌意也没有了!" 郭璞没有接话,这叫他如何接话! 梅心望了望郭璞,道:"燕爷,我以十二万分的真诚问这句话,对云珠, 燕爷打算怎么办,对我,燕爷又打算怎么办?" 郭璞可没想到她会突然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做此问,呆了一呆之后,大 感作难,既窘又尴尬更痛苦,半晌始道:"姑娘,目前一切以大业为重……" 梅心道:"燕爷,别躲避,我以十二万分的真诚,我不是指的目前,我 是问的将来,那功成身退后的将来!" 郭璞躲不掉了,脑中电旋,道:"姑娘,你不是说过么?世间事变化很 大,而这变化有很多事往往很出人的意料之外!" 梅心笑了,道:"燕爷,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燕爷不愧很会说话,但 我要先请问,燕爷这变化二字指的是自己还是指……" 郭璞截口说道:"我不否认,姑娘,都有!" 梅心淡淡道:"那好办,燕爷变不变,那是燕爷的事,我管不着,也管 不了,不过我敢说我跟云珠都不会变!" 郭璞道:"梅姑娘,还有,我所做的事,有时候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梅心机伶一颤,随又平静地道:"这个我知道,不过以燕爷的智慧与武 学,只要自己多一分小心,我以为任何人奈何不了燕爷!" 郭璞道:"那是姑娘看得起我,其实,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 一山高,再说,姑娘该知道,有些个牺牲,是不必在斗智斗力之中的!" 梅心又一次的寒颤,但旋即她正色说道:"燕爷,梅心与云珠都不是人 间贱女儿,只要有燕爷一句话,她两个能为燕爷守一辈子!" 郭璞猛然一阵激动,表面上他力持平静,道:"姑娘,就因为这样,我 不能说这句话!" 梅心目中异采飞闪,道:"这么说,燕爷是不愿说而不是不能说了!" 郭璞一惊忙道:"姑娘,我不以为那有什么两样!" "不然,燕爷!"梅心美目凝注,摇头说道:"燕爷自己知道,那差别 很大!" 郭璞唇边抽搐,苦笑说道:"姑娘,你让我怎么说好?" 梅心正色说道:"我要燕爷说真心话,我要燕爷告诉我,对我跟云珠, 燕爷将来打算怎么办?这是燕爷势必要答覆的!" 郭璞默然无语,但旋即咬牙道:"姑娘,只要郭璞能活到将来,何妨等 将来再说?" 梅心摇头说道:"不,燕爷,我现在要听!" 郭璞苦笑说道:"姑娘,你该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梅心道:"我却以为这世上只有燕爷你有资格说这种话!" 郭璞道:"姑娘莫忘了,还有个痴心的贝勒海青!" 梅心道:"我明白,也就因为他,所以燕爷始终极力控制着自己!" 郭璞摇头说道:"姑娘,没有这种事,情场之上无朋友,我有了云珠, 姑娘你有了贝勒海青,这不是很好么?" 梅心摇头说道:"燕爷,你哄骗不了我,你对云珠有情,而因为结识我 在先,所以对她极力控制着自己,但是,又因为一个贝勒海青,对我又压制 着自己心底里的情愫,燕爷,你未免太伟大了,可是你要知道,感情是没法 勉强的!" 郭璞未说话,低下了头! 梅心却接着说道: "燕爷, 说不说随你了, 可是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郭璞猛然抬头,道:"梅姑娘,你以为你说对了?" 梅心道:"难道不对?" 郭璞笑道:"说来姑娘也许不信,我已经有了两房妻室!" 梅心也笑了:"燕爷,我信,但既有两房,再加两房又何妨?" 郭璞傻了脸,为之哭笑不得! 梅心笑了笑,又道:"燕爷,我不愿再跟你谈这件事了,只要有个海青 在,我永远别想从燕爷口中得到一句话,而且害你也难受,我也痛苦,干脆 暂时不谈……" 郭璞心中微松,只听梅心接道:"有件事,我得向燕爷报告一下,今天 早上我接获湖南分支密报,说曾蒲泽(静)先生联络了张熙、吕毅中诸先生, 有意到四川去说服岳钟琪起兵反正郭璞心中一震,急道:"姑娘,密报中可 曾说,曾先生什么时候去四川?" 梅心摇头说道:"没有,只说有意这么做,未说何时!" 郭璞道:"那么,姑娘,请以最快方法传我'丹心旗'令谕,请曾先生 且勿轻举妄动,谅现在还来得及!" 梅心呆一呆,忙道:"燕爷,为什么?趁着年羹尧的被害,岳钟琪是年 羹尧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不是最佳时机么!" 郭璞道:"可是姑娘忘了那夜宝亲王所说的话了!" 梅心猛然想起岳钟琪已有秘密奏折递上之事,也不由大急,忙站起说道: "燕爷坐坐,我这就去叫老爹……" 郭璞跟着站了起来,道:"姑娘,天色不早,我也该走了!" 梅心道:"怎么,燕爷不再坐会儿了"?" 郭璞道:"万一海青要找我,那就麻烦了!" 梅心未再挽留,道:"那么燕爷,我不送了!" 郭璞道:"姑娘何须客气?请早些安歇吧!" 言毕,举手微拱,穿窗而去! 郭璞回到了"贝勒府",一切都很安静,他料想海贝勒早睡了,当下轻 捷地走向自己房中! 他侧近房门,倏然惊觉海贝勒那黝黑无灯的书房中有人,立即轻喝说道: "是哪一个擅进海爷书房?" 只听书房中有人应道:"老弟,别嚷嚷,是我!" 那竟是海贝勒,郭璞一颗心顿时一紧,他"哦!"了一声道:"原来是 海爷……" 适时,海贝勒一袭晚装,开门而出,劈头便道:"老弟,你上哪儿去了, 整个院子我都找遍了……" 郭璞窘迫地笑了笑,道:"海爷,刚才云珠来过了……" 海贝勒点头说道:"我知道,海马非告诉我了,可是你两个不是在亭子 里情话绵绵了好半天,然后大内有人来接她走了么?" 郭璞脸好红,赧然笑道: "是的,海爷,可是我们在外面又说了一会儿!" 海贝勒笑道:"哈,你两个可真是难分难舍啊!老弟,要依我,干什么 这么聚聚散散,既然情投意合,干脆……" 郭璞忙道:"海爷,不忙,还没到时候!" 海贝勒道:"什么时候叫到时候?难道要等人家八十岁老掉了牙?" 郭璞忙贫开话题,道:"海爷,您找我有什么事?" 海贝勒摇头说道:"顾左右而言他,看来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顿了顿,接道:"宝四爷刚才来过了,他听说你回来了,由床上爬起来 跑来看你,等了好半天,结果失望地走了!" 听了这话,郭璞着实地大感不安,皱眉说道:"这位阿哥王爷也真是, 谁想到他这时候……" 海贝勒摆手截口说道:"老弟,你也别感不安,不是我背地里说人,这 宝实四爷本性是不错,可是一向太会做人,那是因为是你,他有用你的地方, 要换个别人得去看他,我已经答应他了,明天一早你去看他,如今天不早了, 赶快安安心睡觉吧!" 郭璞忙道:"谢谢海爷,我这就睡!" 海贝勒走了,临走还打起精神说了轻松的一句: "老弟,晚上少做点梦,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我管不着!" 郭璞是睡下了,可是他辗转反侧睡不着! 那没别的,梅心、云珠、海贝勒这三个令他难以应付! 还有,他也着实地为年羹尧的死而伤心! 无如,毕竟他是太累了,最后仍然睡着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可是他醒来的时候,却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一醒,只听门外海贝勒叫道:"老弟,日上三竿,太阳快晒着屁股了!" 郭璞连忙跃身下床开了门! 海贝勒当门而立,两眼红红的,显然,他一夜也未好睡,说不定一夜未 合眼,可是他见面便笑道:"我以为你又去偷偷会云珠了呢?怎么样,昨夜 梦可好?" 郭璞脸一红,还带着三分歉疚,道:"海爷,我这几天赶路,太累了些, 您睡的好么?" "我?"海贝勒扬眉笑了,有点勉强:"我这个人只有一宗好处,能喝 能睡,不但一躺下便着,而且鼾声如雷,你就是在我耳朵边上放炮也轰不醒 我!" 他这话是真是假,郭璞很明白,他心里暗暗感叹,表面上却失笑说道: "海爷,现在什么时候了?" 海贝勒道:"什么时候了?问得好,你各下伸头到窗子外面瞧瞧去!" 郭璞未伸头去看,他知道天色必已不早了,赧然笑了笑道:"还让您来 叫我……" "行了,老弟!"海贝勒一摆手,道:"快穿衣裳洗脸吧,我等着你吃 饭呢,吃完饭你好上宝四爷那儿去,那儿有两多,你得小心点儿!" 郭璞一边穿衣裳洗脸,一边问道:"海爷,什么两多?" 海贝勒道:"他那儿不比我这儿,规矩多,姑娘多,前者谅你好应付, 至于后者,只怕她们不放你走路!" 郭璞失笑说道:"海爷,没那么严重吧!" 海贝勒道:"当然,那是对你,要是对我来说,那一点也不严重,你要 是不信,待会儿你尽管试试看!" 郭璞眉锋微皱,笑道:"海爷,要照您这一说,我倒成了罕有的美男子 了!" 海贝勒道:"那毫不为过,跟潘安,宋玉都差不多!" 其实,他还没有见过郭璞的本来面目呢! 郭璞笑道:"看来今早我要多吃两碗饭了!" 海贝勒也被逗笑了,可是他旋即敛去笑容,正色说道:"老弟,不是开 玩笑,那些个娘儿们你不知道我明白,全是见不得俊男人的,为免日后麻烦, 你还是想想办法!" 郭璞也未再笑,道: "海爷, 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脸皮扒下来去呀! " 海贝勒道:"不能扒下一层,你不能再加一层么?" 郭璞心头一震,脑中电旋,道:"可是,海爷,匆忙之间我上哪儿去弄 人皮面具呀!" 海贝勒浓眉一皱,道:"我听说人皮面具是你们江湖人物从不离身的, 你怎会没有?" 郭璞笑道:"海爷,那得看什么江湖人物,像我这样的一不杀人,二不 越货,更不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要那干什么?" 海贝勒不禁失笑,道:"走,先吃饭去,待会儿我给你想办法!"跟着 郭璞并肩儿行向后厅! 吃完了饭,海贝勒唤来了海腾,道:"海腾,到我楼上桌子里,把那个 檀木盒拿来!" 海腾领命如飞而去,转眼间已奔了回来,双手呈上一个小巧的檀木盒子, 海贝勒接过盒子顺手递向郭璞,道:"老弟,打开来看看!" 郭璞接过盒子打了开来,只见盒子中放着一张制作颇为精巧的人皮面 具,他讶然转注,道:"海他何来此物?" 海贝勒笑道:"可别把我当成了杀人越货,专做那见不得人勾当的人, 这原是那白泰官的,我没舍得扔收了起来,想不到今天却派上了用场,老弟, 试试看,合用不合用?" 郭璞应声把那张人皮面具戴了起来,原就假的一张脸如今是更假了,立 时变为了焦黄却不太难看的一张! 海贝勒抚掌笑道:"这玩艺儿真好,要是在外头碰见,我可真不敢直认 是你老弟,行了,这一来准保平安无事了!" 郭璞却皱眉说道:海爷,戴上这玩艺儿,好不别扭!" 海贝勒道:"那有什么法子?保平安嘛……"拍了拍郭璞,站了起来, 道:"老弟,行了,凑和点儿吧,时候不早了,你该去了!" 转注海腾,摆手说道:"海腾,给郭爷备马去!" 海腾应了一声,要走! 郭璞忙道:"海腾,慢一步,我自己来!" 海腾笑道:"郭爷您真是,跟我还客气?"施了一礼,转身出厅而去! 郭璞未再多说,由海贝勒陪着往前院行去! 到了前院,海腾已备好了马候在那儿了! 马,是海贝勒的坐骑,配件也没有两样! 郭璞看在眼里感动在心头,他刚要说话! 海贝勒已然摆手说道: "老弟,少说一句,咱们不能让人说寒伧,走吧!" 拉着郭璞行向大门! 出了门,下了石阶,海贝勒又道:"老弟,早去早回,别让我找上他那 儿要人,也留神脸上那一张别掉了,要不然我要带着人去救你,上马吧!" 郭璞不禁失笑,应声自海腾手中接过僵绳、马鞭,道:"那么,海爷, 我走了!" 海贝勒摆手说道:"走吧,走吧,只记住早去早回!" 郭璞答应一句,翻身上马,缓缓驰去! 望着郭璞不见,海贝勒侧顾海腾,道:"海腾,小心看门,我到梅姑娘 那儿去一趟,要是郭爷比我回来得早,叫他上那儿找我去!"说完了话,他 径自背着手行去! 海腾应声恭送,一直到看不见了人影才转身进门! 蹄声得得,郭璞控骑徐驰,直上宝亲王府! 这位四阿哥宝亲王,原是住在宫里头的,可是后来因为年岁既长,出入 内宫有些个不方便,实际上说,他自己也不太喜欢住在那处处受拘束的宫里, 所以他搬了出来! 宝亲王府坐落在内城西角,距离海贝勒府并不太远! 片刻工夫过后,那宏伟气派的宝亲王府已然在望! 自然,那较贝勒府又宏伟气派了些! 可是,在郭璞眼中,这宝亲王府就不如海贝勒府庄严! 也许跟宝亲王与海贝勒个人的性情有关! 可不是么,那宝亲王府站门的四个亲兵,就没有海贝勒府那四个腰杆儿 挺的直,精神也没有那么饱满! 郭璞懂得他们的规矩,老远地便下了马,然后拉着马走向那两扇既重又 厚的朱漆大门…… 能在内城里骑马的人,定然是有来头,而再有来头的人也大不过四阿哥 宝亲王四爷! 所以,那站门的亲兵虽未敢轻慢,但态度免不了有点随便,有一名头那 么一扬开了口: "喂,你哪儿来的?"郭璞在石阶下停了步,淡淡地道: "贝 勒府来的!" 那名亲兵仔细地打量了郭璞一眼,道:"内城里的贝勒府有好几家,你 是哪家贝勒府的?" 郭璞未正眼看他一下,道:"海贝勒府的!" 一听海贝勒府,那名亲兵态度改变了不少,忙道: "原来是海贝勒府的, 请递张名帖,我好为你通报!" 郭璞道:"我没有名帖,你进去说一声,就说海贝勒府郭璞求见!" 那名亲兵一怔,直了眼,道:"你就是海贝勒府那位郭总管?" 郭璞点头说道:"不借,正是区区在下!" 那名亲兵立即哈了腰,赔上了笑脸:"您请候一会儿,小的这就为您通 报!" 说着,一阵风般溜进了大门! 想必,他知道这位总管来头不小! 转眼间,宝亲王府内响起了一阵急促步履声,只见那风流俊俏的宝亲王 急步行了出来,一见郭璞开口便叫:"失迎,失迎,小郭,我等了你一上午 了,怎么这时候才到?你要再不来,我可要去接你了!" 郭璞石阶下施了一礼:"四阿哥,您好,早上睡过了头,您原谅!" 宝亲王又抢下石阶,伸手拖住郭璞,笑道:"原谅什么话,咱们哥儿俩 之间,用得着这个字儿么?"侧顾站门撙兵,喝道:"把郭爷的马接过去!" 那名亲兵应声急步趋前,接过缰绳! 宝亲王回过头来,要往里让客,突然一怔,目光凝注在郭璞脸上,诧声 叫道:"小郭,你这是干什么?" 绝了,敢情他这时候才发现郭璞那张脸变了样儿! 郭璞淡淡笑道:"四阿哥,是海爷的吩咐!" 宝亲王叫道:"海青他怎么老垮我的台?里面有人正在等着瞧你呢,你 这么进去,那不是……"一顿接道:"小郭,你知道海青为什么叫你这么做 么?" 郭璞笑了笑,道:"海爷说,您这儿有吃人的老虎!" 宝亲王大笑说道:"不错,不但是老虎,而且是穷凶极恶,见不得俊汉 子的母老虎,没想到你也会怕老虎!" 郭璞眨眨眼,笑道:"四阿哥,洪水猛兽,哪个不怕?难道您……" "我?"宝亲王哈哈笑道:"不瞒你说,我是多多益善,不过,太多了 也吃不消!" 郭璞哑然失笑,宝亲王手一紧道:"走吧,里边儿去吧,我告诉你小郭, 我把你捧得天上少有,人间无双,她们听说你要来,一大早就起来刀尺自己, 搽胭脂抹粉,好的行头全上了身,简直瞧得我眼花缭乱,有置身花国之感, 要是让她们等得不耐烦了,连我都会吃不完兜着走……" 拦着郭璞登阶进门,郭璞笑道:"我很放心,就凭这张脸,谁也不敢近 我!" 门内,站着四名亲随,一见宝亲王陪客人来到,一齐打了千,齐声说道: "见过郭爷!" 郭璞忙拱起了手,道:"诸位,我不敢当!" 定亲王一旁说道:"小郭,别跟他们客气,别忘了,你是我的换帖大哥, 委曲不了他们,老实告诉你,他们跟海青身边那些个差不多,是很难得服人 的,换个人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 郭璞双眉微扬,笑道:"四阿哥,那是我的荣幸!" 定亲王一怔,旋即笑道:"别不爱听,算我说错了话了,行么?" 郭璞淡淡一笑,道:"四阿哥,我不敢!" 说话间,二人已并肩行入前院,甫进前院,郭璞眉锋便自一皱,只因为 他一眼便看见,那各处画廊上,花间的青石小径上,都站着人,那些个打扮 得花枝招展,美艳惑人的姑娘们,她们都是一身旗装,手里还拿着香手绢儿! 她们一见宝亲王陪贵客来到,争先恐后地把那含满了情意的娇媚目光投 射了过来,郭璞就像块吸铁石! 可是只那么一眼,郭璞又变成了烙铁,她们一怔之后;个个花容变色, 竖起柳眉,哼了一声转过螓首! 郭璞笑了,宝亲王却皱眉说道:"小郭,我惨了,今后她们没一个肯理 我了……… 郭璞没接话,宝亲王却又道:"小郭,你忍心让我活受罪?" 郭璞淡淡笑道:"四阿哥,人不自私,天诛地灭!" 宝亲王苦着脸,道:"小郭,行行好?好么?你就不知道待会儿你走了 之后后果如何,那简直不堪想象,你再为我想想,要是今后她们都不肯理我, 偌大一座亲王府,对我来说不是太冷清么?" 郭璞轩了轩眉,道:"四阿哥,那么以您之见?" 宝亲王忙道:"把那捞什子拿下来,让她们瞧瞧" 郭璞皱眉说道:"四阿哥,您是要我违抗海爷的令谕?" 宝亲王一摆手,道:"别提他,待会儿我还要找他算帐去呢!" 郭璞道:"那么您忍心让我受罪?" 宝亲王笑道:"小郭,群雌粥粥,环绕身侧、这在别人是求也求不到的 艳福,你阁下就凑和点儿吧!" 郭璞道:"可惜我不是别人,您下次还想让我来么?" 宝亲王忙道:"别不爱听,我收回,成么,小郭,可怜可怜我,帮帮忙,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行么?" 郭璞淡然失笑,道:"四阿哥,一次也就够了,有这一次也永远用不着 下次了!" 宝亲王皱眉说道:"小郭,别拿乔了,难道你要我给你跪下!" 郭璞苦脸说道: "四阿哥, 这种事儿我还是第一遭儿碰见, 您真会整人! " 抬手取下了那张人皮面具! 宝亲王大喜,立即理直气壮地扬眉叫道:"姑娘们,谁要不怕懊悔,谁 就别再回过头来瞧瞧!" 他这一声惊动了人,那些个姑娘们不由自主地回过了头,这一眼,瞪大 了美目直了眼,娇靥泛上了难言的惊喜. 蓦地里,银铃乍动,娇呼响起,那些个姑娘粉臂连摆,腰肢儿急扭,娇 躯颤动,由画廊,由小径,带起阵阵香风,一窝蜂般拥了过来,个个半矮娇 躯请了安:"见过四爷!" 宝亲王哈哈笑道:"何前倨而后恭?你们是给我请安,还是给这位客人 请安?" 一句话羞红了张张娇靥,姑娘们头一低,忙又给郭璞请了安! 郭璞好不自在,忙拱手还礼,道:"诸位姑娘,郭璞不敢 当!" 姑娘们站直了娇躯,突然之间莺声盈耳! 这个说:"郭爷,听说您有一身好武艺!" 那个说:"郭爷,听说您满腹的锦绣文章!" 这个说…… 那个说…… 委实是令郭璞应接不暇,他侧顾宝亲王,苦笑说道:"四阿哥,我恨不 得有十张嘴!" 宝样王眨眨眼,笑道:"真要那样,那就没今天这麻烦了……" 那是,一个人长十张嘴,那成了怪物,谁还敢近? 顿了顿,他接道:"阁下,你令我羡煞姑煞,拈酸吃醋!" 郭璞苦笑不语! 宝亲王却转注群芒挥了手:"好了,姑娘们,别站酸了客人的两条腿, 你们会心痛,快给郭爷沏茶去吧,我们大厅里去了!" 这一句话又惹来了麻烦!只听这个说道:"郭爷喝香片?" 那个问:"郭爷喝龙井?" 那个又问:"郭爷喝普洱茶?" 郭璞苦笑说道:"四阿哥,您说我喝什么好?" 宝亲王笑了:"姑娘们,给郭爷沏壶香片去,只要一壶!" 真可能有多少位就来多少壶! 有了这句,姑娘们又争先恐后地走了! 望着那些婀娜多姿的美好身影,郭璞摇头说道:"看来人不能有那恻隐 的软心肠!" 宝亲王失笑说道:"行了,阁下,少说一句吧,我不是说过么?只此一 次,下不为例?"说着,拉着郭璞向大厅走去! 甫到大厅,郭璞微微地皱了皱眉锋,没别的,只因为他看见那大厅石阶 上,垂手站着个身穿长袍马褂的瘦高老者,那老者眼眶深陷,瘦得皮包了骨, 鹰鼻,尖嘴,薄薄的两片嘴唇,下巴上稀疏疏的几根山羊胡子,一脸的狡诈 阴狠色,郭璞一眼便看出,此人极富心智,而且在宝亲王府的职位还不低, 更有着一身绝好的武学! 果然—— 那瘦高者者一见二人来到,急步迎下石阶近前哈腰:"见过四爷!" 宝亲王摆了摆手,向着郭璞说道:"小郭,这位是我的智囊,亲王府的 师爷,武林人称 '铁嘴君平生死神卜"姓蒋,叫子翼,以后你俩多亲近亲近!" 郭璞眉锋为之一皱,忙拱手笑道:"莫非成名二十年前,单掌劈八雄的 蒋前辈?" 那位"铁嘴君平生死神卜'蒋子翼堆上一脸奸笑,道:"不敢,正是老 朽,曾听四爷说起郭爷,还望指教!" 郭璞道:"不敢当,郭璞是后生晚辈!" 蒋子翼笑道:"那什么话,长江后浪推前浪,英雄豪杰出少年!" 郭璞道:"那是前辈忒谦,过奖,四阿哥得能有前辈为辅,何愁他日九 五宝座不垂手可得,易如探囊取物?" 蒋子翼嘿嘿长笑,改了称呼:"你老弟才真正是忒谦过奖,闻得你老弟 大展神威于'顺来楼',更难得才高十斗,胸蕴极丰,早想拜识,只恨府中 琐事缠身,今日能跟你老弟见一面,已偿夙愿,足慰平生了!" 郭璞还待再说,宝亲王已一摆手,一手一个拖上石阶,边走边道:"该 有个完了,还有话里面谈去!" 进厅,坐定,宝亲王第一句话便道:"你阁下昨夜哪儿去了,害得我白 跑一趟,等了大半天?" 郭璞赧然笑道:"昨天晚上临时有点儿事出去了一趟,至令您……" 宝亲王道:"什么事儿连海青也瞒了?" 郭璞道:"四阿哥,私事!" 宝亲王目光一转,哈哈笑道:"我明白了,原来是跑去会情人慰相思去 了,怎么样,阁下,什么时候请我喝一杯?让我替你办,行么?" 郭璞不好意思地道:"谢谢您,四阿哥,还早得很呢!" 宝亲王道:"早,别让人等太久,阁下,云珠年岁也不小了!" 郭璞道:"四阿哥,到时候少不了您就是!" 宝亲王笑道:"少了我得行呀……" 蒋子翼一旁说道:"郭老弟,你我一见如故,也莫要忘了老朽!" 郭璞欠了欠身,连称一定! 这里宝亲王脸色忽地一黯,道:"小郭,关于小年……我很难受,你知 道,我有心无力……" 郭璞淡淡说道:"四阿哥,论交情,年爷待我如兄弟,令我有雁行折翼, 如丧亲手足之感,可是我要大胆批评年爷一句,今日的杀身之祸,大半是年 爷自招的!" 宝亲王诧声说道:"小郭,这话怎么说?" 郭璞道:"他以往的为人及私生活如何,那不必再说,也情有可愿,可 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有通敌谋叛的企图!" 大厅中顿时陷入沉默中,但这沉默立即又为那轻盈急碎的步履声所打 破,紧接着,大厅内香风袭人,倩影闪动,鱼贯地走进了那些位姑娘们! 那为首的一位,纤纤玉手托着茶盘,直趋郭璞跟前,盈盈一礼,举起茶 盘:"郭爷请用茶!" 郭璞忙欠身称谢接过了一杯! 捧茶的那位美目转动,娇媚一笑,又转向了宝亲王与蒋子翼! 奉完了茶,那些位姑娘们一齐站向宝亲王身后,由这儿尽投美目看郭璞, 可以看得最清楚! 宝亲王笑道:"令人有如坐针毡之感,这岂是待客之道?姑娘们,今天 用不着那么殷勤的侍候我,回后院去吧!" 莺声婉转,齐齐答应了一声,却没一个肯动! 宝亲王摇头说道: "看来我永远带不了你们这班娘子军,号令难行嘛!" 显然,这位宝亲王只得让她们留下了! 接着蒋子翼目注郭璞,开口说道:"郭老弟,江南依旧否?" 郭璞摇头一笑,道:"物是人非,多了不少的生面孔!" 蒋子翼道:"难道没碰见一个当年旧识?" 郭璞道:"巧得很,就是没碰见一个,不过,就算是碰上了,那些个当 年的旧识,只怕也不认得我了!" 蒋子翼笑道:"郭老弟本身那么大改变么?" 郭璞笑道:"蒋前辈难道忘了人皮面具?" 蒋子翼恍悟失笑,道:"瞧我有多糊涂,那就难怪了……" 顿了顿,接道; "郭老弟有位当年江南旧识在 '北京',郭老弟知道么?" 郭璞呆了一呆, 道: "我不知道蒋前辈指的是郭璞哪一位当年江南旧识! " 蒋子翼笑了笑,道:"金玉楼,郭老弟可知道?" 郭璞目中寒芒一闪,笑道:"原来是当年江南的'粉金刚玉霸王'!" 蒋子翼含笑点头:"难得郭老弟还记得,不错,正是他!" 郭璞摇了摇头,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事隔多年后的今 天,'粉金刚玉霸王'金玉楼也到了'北京'……" 蒋子翼笑道:"这位金霸王是静极思动了,他刚到'北京'不久,听说 他是听得郭老弟在此得意,所以也赶来叙叙旧!" 郭璞淡然点头说道:"那是最好不过,当年的旧事,总该有个了断!" 蒋子翼捋着山羊胡子笑道:"郭老弟恐怕还不知道,有位爷不愿意坐看 两虎相斗,有意要郭老弟点个头,跟他化干戈为玉帛呢!" 郭璞"哦!"地一声笑道: "竟有这种热心的鲁仲连,相信他必有深意!" "那当然!"蒋子翼点头说道:"这位爷求才若渴不怕多,希望二位都 在他左右!" 郭璞笑道:"这位爷想必就是四阿哥!" 蒋子翼哈哈笑道:"郭老弟真是一点即透!" 宝亲王连忙问道:"小郭,如何?肯不肯点个头?" 郭璞笑了笑,道:"四阿哥又要我生那恻隐的软心肠了,难道四阿哥昨 夜虎驾枉顾,今天召我进府,就是为了这件事么?" 宝亲王窘笑说道:"不,小郭,昨天去看你,那是因为咱俩是换帖哥儿 们,今天你来是回拜我,跟这件事儿……" 郭璞截口说道:"四阿哥的意思,是绝口不谈这件事了?" 宝亲王更窘了,干笑说道:"那也不是,小郭,这是附带的,顺便的, 主要的我还有一件大事要跟你商量商量!" 郭璞笑道:"说来说去,四阿哥还是有目的!" 宝亲王脸一红,一时未能答上话来! 郭璞却倏地敛去笑容,又道:"四阿哥,要我点个头,化干戈为玉帛那 容易, 只要他肯, 我无不点头, 彼此不过些意气之争, 本谈不上什么仇怨……" 宝亲王大喜,蒋子翼面有异色! 郭璞飞快接道:"至于他跟我皆为四阿哥所用这件事,四阿哥要原谅我 不得不加以考虑,因为我是海贝勒的人!" 宝亲王忙道:"可是,小郭,你别忘了,咱们是换帖哥儿们!"郭璞道: "我没有忘,四阿哥,到哪儿说咱们都是换帖哥儿们!" 宝亲王道:"这就是喽,那你为什么……." 郭璞道:"四阿哥,大丈夫公私要分明,我是海贝勒府的总管,这是公, 我跟您是换帖弟兄,这是私!" 宝亲王苦着脸,道: "那……小郭,难道你不肯帮自己的换帖哥儿们?" 郭璞摇头说道:"话不是这么说,四阿哥,海贝勒任职朝廷一天,我就 一天是他贝勒府的总管,这是……." 宝亲王截口说道:"可是他现在是赋闲在家呀!" 郭璞道:"那只是半年,四阿哥!" 宝亲王道:"这半年中他在家休闲,我调借你半年难道不行么?" 郭璞道:"这您该跟海贝勒去商量!" 宝亲王一拍座椅扶手,道:"行,小郭,今晚我就找海青商量去!" 郭璞淡淡笑道:"那我不敢拦您,不过,四阿哥,真要说起来,您不该 用我,而该让我到和亲王府当当总管!" 宝亲王脸色一变,道:"怎么,小郭,你帮他不帮我?" 郭璞笑了笑,道:"我这话蒋前辈能懂,您问问他看该不该!" 宝亲王猛然转注蒋子翼,道:"子翼,你怎么说?" 蒋子翼捋着山羊胡,一个劲儿地点头,道:"该,该,该,郭老弟的话 一点不错,您委实该放他去!" 宝亲王急了,一按座椅扶手,道:"子翼,怎么你也……" 蒋子翼笑道:"四爷,我看您是难得糊涂,您可别忘了,到哪儿说郭老 弟都是四爷您的换帖兄弟呀!" 宝亲王目光一转,突然笑道:"小郭,有你的,我放你去……"忽地敛 去笑容,目光直逼郭璞,道:"小郭,你可不能……" 郭璞淡淡笑道:"您要是信不过我,根本就不该有用我之意." 宝亲王脸一红,窘迫笑道: "我哪会信不过你,那不等于信不过我自己, 算我不会说话,算我失言,行么,姑娘们,吩咐摆酒!" 那些位姑娘们没动,却有人娇声叫道:"四爷有话,摆酒啦!" 只听大厅外有人"喳!"地一声,步履声如飞而去! 郭璞皱眉说道:"四阿哥,您这是……" 宝亲王摆手说道:"别多说,快到晌午了,这叫便饭!"郭璞道:"四 阿哥,海爷要我早些回去!"宝亲王星目一瞪,道:"怎么?他怕我这儿有 老虎吃了你?" 郭璞失笑说道:"那么,咱们不喝酒行么?" 宝亲王微愕说道:"为什么?" 郭璞笑了笑,道:"酒能乱性,在您这亲王府……"宝亲王笑道:"在 我这亲王府不是别处,喝醉了自有人服侍你,走不动自有人送你回去,你还 有什么可担心的?" 郭璞默然不语,但旋即转注蒋子翼,道:"蒋前辈,金玉楼现在何处?" 蒋子翼目光转动,一脸老奸巨滑色,摇头说道: "只听说他已到了北京, 还不知道他在哪儿!" 郭璞道:"这么说,四阿哥还没有找上他?" 蒋子翼道:"还没有,不过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郭璞点了点头,道:"那最好快一点,金玉楼此人我知之甚深,他的性 情很像三国吕奉先,无论是谁,但以美人名马动之,他必为所用,从不讲什 么择主而事的!" 蒋子翼点头叹道:"据我所知,金霸王确是这么个人,郭老弟放心,四 阿哥自会早人一步,尽快地找上他的!" 郭璞道:"那是最好不过……" 说话间,酒菜摆上,盛宴一席,那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是自毋待言,洒 菜摆好,宝亲王未即时让客入座,却向后招了招手,道:"传话后院,请玉 姬!" 他身后那些姑娘没一个动,只听一位嗔声说道:"四爷,这么多个侍候 郭爷还不够么?" 宝亲王眉锋一皱,笑道:"敢情你们拈酸吃了醋,这样好不?你们哪一 个把玉姬叫来,待会儿我让她跟玉姬一块儿侍候郭爷!" 有了这句话,那些姑娘们立时走了! 宝亲王不禁摇头,道:"看来我是宠坏了她们!" 郭璞插口说道:"四阿哥,谁又是玉姬?" 宝亲王笑得神秘,道:"如今别问,待会儿你自会知道!" 有顷,碎步响动,香风袭人,屏风后众星捧月般,由那些个满旗姑娘拥 着一位白衣人儿走了出来! 她,则是一身汉家女儿打扮,云髻高挽,鬟凤低垂,杏眼桃腮,明眸皓 齿,美艳之中带着三分娇媚,一只流波妙目,直能勾人魂魄,称得上倾国倾 城的绝代尤物! 她背后那些位姑娘跟她一比,立即判若云泥黯然失色! 别人姑不必说,便连郭璞也看得心头一震! 她,一双妙目第一眼便落在郭璞脸上,深深投注,然后碎步趋前,盈盈 裣衽,娇声说道:"见过四爷!" 宝亲王一摆手,道:"见过贵客'贝勒府'的郭爷!" 白衣人儿立刻半转娇躯,向郭璞盈盈施礼:"贱妾白玉如见过郭爷!" 郭璞忙起身答礼:"不敢当,白姑娘请坐!" 宝亲王一笑站起,道:"别坐了,要坐到那边儿坐去!" 跟着,蒋子翼也站了起来! 酒席上落座,宝亲王却派那白衣人儿坐在郭璞身边为郭璞斟酒把盏,郭 璞连忙称谢婉拒,那白玉如却含笑说道:"郭爷莫非嫌贱妾笨手笨脚,侍候 不周!" 宝亲王一旁笑道:"听见么,小郭,别让玉姬下不了台!" 郭璞只好作罢! 这一来,那些位都噘了那张鲜红的小嘴儿! 宝亲王笑道:"我绝不厚此薄彼,准你们每人敬郭爷三杯,好么?" 这一来那些位又春风解冻,转颜为笑! 郭璞急了,忙道:"四阿哥,您留情,我酒量可是浅得很,这多位姑娘 每一位三杯,我岂不要酩酊大醉,人事不省……" 宝亲王笑道:"哪能接着来?自然是隔一会儿敬三杯!" 说话间,那第一位已然举杯相邀,殷勤相敬! 郭璞方自犹豫,那白玉如又娇媚地笑道:"郭爷先喝了这三杯再说,待 会儿万一您不能喝,贱妾代您喝就是……" 只听那后面的几位中有人开了口:"哟,玉姐姐,怎么才见面儿就胳膊 肘儿往外弯呀?" 白玉如羞红了娇靥,垂下了螓首,头临低下的时候,她还用眼角的余波 瞥了郭璞一下! 郭璞连忙举杯掩窘,一口气连干了三杯! 这一喝不要紧,喝了这三杯,哪能不喝那三杯? 于是,这一位,那一位…… 再加上白玉如风情万种,娇媚无限,不时有意无意的投怀送抱,娇躯轻 偎,郭璞醉了! 那一半儿因为酒,另一半儿却似乎是…… 这一席酒,直吃喝到了两仨个时辰! 两三个时辰过后,郭璞已然是醉态可掬,左拥右抱,享尽了人间艳福, 大有乐不思蜀之概! 宝亲王向白玉如递过一个眼色,道: "玉姬, 扶郭爷到后院歇息歇息去! " 白玉如眉目生春,刚要答应! 蒋子翼笑了笑,道:"玉姬,你也累了大半天了,回后院歇歇去吧!" 白玉如悻悻地站了起来,郭璞却不肯放松: "玉姬,你,你……别走…… 走……" 宝亲王与蒋子翼脸上同时有了笑容! 白玉如却柔婉娇媚地道:"郭爷,我不走,我去去就来……" 其实,她还是真舍不得走! 那位旗装人儿趁势说道:"郭爷,有我在这儿陪您还不够么?" 于是,郭璞在半哄半挣的情形下松了手,那位绝代尤物白玉如带着无限 恨地翩然隐入了屏风后! 一碗醒酒汤下肚,半晌过后,郭璞酒醒了三分,他睁着醉眼四顾,残席 已然撤去,在座仅宝亲王、蒋子翼两人,再看怀中,他犹抱着那位旗装人儿! 他一张脸立即飞红,连忙站起,脚下不由一个跄踉,好不容易站稳之后, 他羞愧无限地道:"四阿哥,郭璞酒后失态,太以放肆,仅此请罪!" 宝亲王哈哈笑道:"小郭,自己哥儿们,谈什么请罪?岂不闻唯大英雄 能好色,是真名士始风流,只要你中意,我这亲王府的姑娘们任你挑选,怎 么样?" 郭璞越发羞愧地道:"四阿哥,我已经无地自容……" 宝亲王一摆手,道:"少说一句,坐下,小郭!" 那位善解人意的旗装人儿连忙上前搀扶! 郭璞急忙躲闪,道:"谢谢你,姑娘,郭璞已唐突……" 脚下站立不稳,又是一个跄踉! 那位旗装人儿上前伸手扶住了他,皱眉低低笑道:"没人怪您,郭爷干 什么那么不大方! 的确,郭璞是不如人家一个姑娘家大方!" 在旗装人儿的扶持下,郭璞入了座,入座后,他却抬眼四顾,在厅中扫 视一匝,宝亲王笑道:"瞧什么,小郭,找玉姬么?" 郭璞脸又一红,忙摇头说道:"四阿哥,别开玩笑了,我已经够羞够愧 的了,我生怕适才醉时糊涂,有什么地方得罪了白姑娘?" 宝亲王笑道: "没什么地方得罪她, 只是你阁下一直抱着人不肯放而已! " 瞧吧,郭璞要多窘有多窘,头倏然垂下! 蒋子翼干咳一声,向宝亲王递过一个眼色! 宝亲王微一点头,转注郭璞,道:"小郭,你看玉姬比云珠如何?" 郭璞似未加考虑,脱口说道:"自较云珠为美……"倏地住口不言! 宝亲王与蒋子翼飞快交换一瞥,道: "那么, 小郭, 我把玉姬给你了……" 郭璞猛然抬头,双手连摇地道:"四阿哥,这个玩笑开不得……" 宝亲王截口说道:"不,小郭,我说的是真话!" 郭璞摇头笑道:"谢谢您的好意,我还不愿意打翻醋罐子!" 宝亲王道:"这什么话,大丈夫三妻四妾,你只不过一大一小而已,云 珠怎会这般没容人之量?我替你说去!" 郭璞忙道:"使不得,四阿哥……" 宝亲王摆手笑道:"你急什么,你亲还未成,我岂会让你现在纳妾?怎 么也该等到你跟云珠好事成就之后!" 郭璞默然未语! 宝亲王又道:"这件事儿咱们就说定了,玉姬那头儿你放心,我适才冷 眼旁观多时,她对你是千肯万肯!" 事,就这么说定了!又坐了一会儿,郭璞起身告辞,宝亲王也未挽留, 与蒋子翼双双送出了大门,一直望着郭璞纵骑驰去,才转身进府! 和亲王 他两个这里进了府,那鞍上的郭璞唇边却泛起了一丝神秘笑容,再仔细 看看,他哪有一丝儿醉态酒意? 想必,是那碗醒酒汤收了宏效! '亲王府'中,宝亲王与蒋子翼并肩行走在那花间青石小径上,宝亲王 背着手,满面的得意神情! 那位昔日黑道中的巨擘,今天"亲王府"的红牌师爷"铁嘴君平生死神 卜"蒋子翼则一脸谄媚色地也随在身旁! 忽地,宝亲王自言自语地开了口:"今天可谓收获极丰,昨夜那一趟没 白跑……"倏地转注蒋子,笑问:"子翼,你刚才为什么不让玉姬……" 蒋子翼笑道: "四爷,您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老是糊涂?要照您的做法, 那要冒很大的险,您想,他是个怎么样的人物,万一他醒来发觉羞愧成怒翻 了脸……" 宝亲王道:"他该只有羞愧!" 蒋子翼道:"四爷,他并不是糊涂人,要是那糊涂庸才,也值不得您那 么千方百计地争取他了,他要一旦明白真相……" 宝亲王冷哼说道:"他要敢翻脸,我先判他个酒后乱性,奸污我亲王府 的……" 蒋子翼道:"四爷,那有用么?您不但奈何不了他,反而平白无故地树 了那么一个强敌,那划得来么?" 宝亲王忙改颜说道:"子翼,那么你的意思是……" 蒋子翼道:"放长线,钓大鱼,绝不让他轻易尝着甜头,您没瞧见?他 已经把钩儿吞了一半了,我担保,他今后会日思夜想,神不守舍,死心塌地 的为您所用!" 宝亲王哈哈大笑,一巴掌拍上蒋子翼肩头:"子翼,你不愧是我的智囊 好军师……" 只听一个冰冷话声传了过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那话声传来处,是通往后院的月形门,那月形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颀长 的黑衣人! 此人三十多岁年纪,长眉,凤目,胆鼻,方口,玉面朱唇,俊美英挺, 潇洒脱拔,十足地一个美男子! 只是,那一双目光显得有点阴鸷,但犀利逼人! 蒋子翼哈哈一笑,拱起了双手:"原来是鑫老弟!" 黑及人淡然还了一礼,道:"蒋老,郭璞走了么?" 蒋子翼点头笑道:"走了,金老弟,你俩之间的那点过节,他答应和解 了!" 黑衣人唇边泛起了一丝令人难以意会的笑意,道:"他答应了,我早料 到他会答应!" 蒋子翼呆了一呆,道:"金老弟,这话怎么说?" 黑衣人冷笑说道:"郭璞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明白,我金玉楼既找上 了'北京',当然便不会是当年的吴下阿蒙!" 原来此人是金玉楼,不愧"粉金刚玉霸王"美号! 蒋子翼嘿嘿笑道:"金老弟,以我看,他既点了头,二位间的那点当年 意气之争,不如金老弟也放个手从此算了!" 金玉楼笑了笑,道:"蒋老有谕,再加上为四阿哥的大事,我哪敢不遵, 不过,我有个条件尚望四阿哥俯允!" 宝亲王插口说道:"小金,你只管说,对你我没有不答应的事!" 金玉楼道:"多谢四阿哥,我未敢奢求,但求玉姬一人!" 宝亲王笑道:"我不早就说过了么?玉姬是你的人了!" 金玉楼道:"既如此,我从此不许她再见郭璞!" 宝亲王眉锋方皱,蒋子翼连忙笑道:"那当然,金老弟既跟郭老弟和解 了,从此便是四爷的左右,是朋友,有道是:'朋友妻,不可戏',我担保, 由今天起,绝不让玉姬再见郭璞,如何?" 金玉楼满意地笑了,一拱手,道:"我这里谢过四阿哥跟蒋老了!" 蒋子翼摆手笑道: "自己一家人,谢什么?只是金老弟刚才那句话……" 金玉楼截口说道:"蒋老敢是指我适才那恐怕没那么简单?"蒋子翼忙 点头笑道:"正是,请金老弟释疑!" "不敢!"金玉楼淡淡笑道:"蒋老,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郭璞,此人虽 出身江南黑道,但却是条铁铮铮的硬汉子,不像我金玉楼生就怜昏惜玉性情, 若以美人计女色动之,恐怕没有用……" 蒋子翼道:"可是他刚才……" 金玉楼冷笑说道:"蒋老前辈异人,像郭璞这么一位内外双修的绝顶高 手,区区几十杯酒,醉得了他么?" 蒋子翼一怔红了老脸! 宝亲王皱眉诧声说道:"小金说得有理,可是他刚才对玉姬似乎……" 金玉楼截口说道:"四阿哥,除非以真情动之,要不然便是天下一等尤 物,她若能以色相诱惑得了郭璞,金玉楼愿摘下这颗人头!" 宝亲王脸色微变,道:"这么说来,他是假的……" 金玉楼道:"十分有九分九不真!" 宝亲王冷哼一声,道:"好小郭,我待他不薄,他竟……我找他去!" 说着,气冲冲地便要转身. 蒋子翼伸手一拦,忙递眼色,道:"四阿哥,尚须从长计议……" 宝亲王怒气未息地道:"子翼,还有什么好从长计议的?" 蒋子翼摇头说道:"不然,四爷,任何事都须从长计议,打草惊蛇最为 不智!" 宝亲王未再动,怒态稍敛,道:"那么,子翼,以你之见?" 蒋子翼笑道:"先请四爷平心静气,待会儿再谈好么?" 宝亲王未再说话! 金玉楼突然说道:"四阿哥,我要回后院陪玉姬去了,倘有决定,用得 着我的地方,稍时请尽管吩咐!"微一拱手,转身行进后院! 听听步履远去,蒋子翼连忙压低话声说道: "四爷, 您怎么这么冲动啊! " 宝亲王轩眉说道:"子翼,是小郭欺我太甚,怎能怪我冲动?" 蒋子翼道:"您怎知郭璞欺您?" 宝亲王道:"你刚才没听小金说么?" 蒋子翼摇头说道:"那是他说的,我不以为然!" 宝亲王微微一怔,道:"子翼,这话怎么说?" 蒋子翼道:"四爷奈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文人相轻,武人相嫉,这 是一定的道理,在我看来,郭璞处处较金玉楼为高,他焉能不嫉妒四爷对郭 璞这般器重,其用意不过想使四爷对郭璞失掉信心,进而让四爷放弃郭璞, 他好取而代之,独获宠信,对他来说,这是公私两便……" 宝亲王双眉微耸,道:"子翼,真是这样么!" 蒋子翼笑道:"四爷,您忘了?我昔年名号'铁嘴君平生死神卜'?别 说郭璞没有欺四爷,就是有,这是小凶,四爷目下正值用人之期,怎好如此 没有容人之量,不能原谅人?" 宝亲王道:"那么,子翼,你要我怎么做?" 蒋子翼道:"宽怀大度,不动声色,郭璞未欺四爷,那最好不过,便是 他欺了四爷,他必感四爷之德,既感四爷之德,焉有不为四爷效力之理!" 宝亲王笑了笑,道:"子翼,我算是服了你,那么,对金玉楼也一样?" 蒋子翼点头笑道:"对了,四爷,目前这两个一个也不能得罪!" 宝亲王笑道:"看来我要学学'摘缨会'中前辈古人了,子翼,倘他日 我能身登九五,夺得帝位,皆军师今日所赐!" 蒋子翼谄媚地笑道:"蒙四爷知遇,敢不披肝沥胆,竭尽绵薄?" 宝亲王哈哈大笑,道:"子翼,走,陪我下盘棋去!" 说着,拉起蒋子翼往西院书房行去,转眼不见…… 郭璞轻骑徐驰回到了"贝勒府"! 他刚下马,大门内迎出了海腾,海腾飞步抢下石阶,一面伸手去接缰绳, 一面笑道:"郭爷,您回来了,贵客等了您好久了!" 郭璞微愕忙道:"谁?大内的云姑娘?" 海腾笑了,道:"看来您一刻也忘不了云姑娘,是三阿哥和亲王!" 郭璞一怔,道:"怎么会是这位爷,他来了多久了?" 海腾道:"您刚走他就来了,一直在院子里站着!" 郭璞道:"为什么不请他厅里坐坐,海爷呢?" 海腾道:"到梅姑娘那儿去了,海爷临走交待,如果您回来得早,请您 到梅姑娘那儿找他去!" 郭璞道:"怎么,有事儿么? 海腾道:"海爷没说,想必没什么事儿!" 郭璞点了点头,迈步登阶,往府中行去! 到了前院,果见和亲王弘昼一个人背着手站在那朱栏小亭之旁,游目观 赏群花,意态悠闲! 郭璞急步走了过去,叫道:"三阿哥,您怎么不到厅里坐坐?" 和亲王闻声转身,笑道:"小郭,你终于被我等回来了!" 郭璞近前见礼,道: "不知道您会来, 让您久等, 不安之余深感惶恐……" 和亲王笑道:"什么话,你还跟我客气!" 郭璞道:"我听海腾说了,您该到厅里去坐坐!" 和亲王笑道:"一个人儿那有多无聊?可巧海青也会情人去了,不如在 这院子里看看花倒舒服些!" 郭璞笑了笑,举手让客! 和亲王道:"大厅里我坐腻了,咱们就在这亭子里坐坐好么?" 郭璞迟疑了一下,含笑点头! 进亭刚坐定,海腾手捧香茗飞步而到,道:"三阿哥怎不到厅里坐?" 和亲王人最随和,含糊应道:"这儿好,这儿好,我一来就给你们添麻 烦,常客了,干什么这么客气,谢谢你,海腾!" 海腾忙道:"应该的,三阿哥,您这一说,倒让海腾不安 了!" 说着哈个腰告退而去. 和亲王望着海腾的背影点头叹道:"我要能拥有海青这些人,我就心满 意足了!" 郭璞微笑说道:"那有什么分别?这些人不都是您的?" 和亲王收回目光,笑道:"连你也在内么?" 郭璞点头说道:"当然,别忘了我也是您'亲王府'的总管!" 和亲王敛去笑容,道:"小郭,真的?" 郭璞正色点头,道:"真的,除非您不要我!" "不要你?"和亲王激动地伸出双手,道:"那等于不要我自己,小郭, 我不会说好听的话,只要你有这个心,我愿意跟你同生共死!" 郭璞暗暗着实感动,道:"三阿哥,朴实无华,最为感人!" 和亲王渐趋平静,望了郭璞一眼,笑问:"听海腾说,你到老四那儿去 了!" 郭璞点头说道:"是的,四阿哥昨夜赶来看我我不在!" 和亲王摇头说道:"看来我事事处处慢他一步!" 郭璞含笑说道:"那没有用,三阿歌,我是您的人!" 和亲王道:"可是你跟他是换帖弟兄!" 郭璞道:"可既未换帖,也没有叩头,就算果真是换帖弟兄,跟您也一 样,我还是您亲王府的总管,谁亲谁近?" 和亲王道:"小郭,我这个人永远拙于口舌,可是我有一颗真心!" 郭璞道:"对您,郭璞倘有一丝假意,神人共……" "够了,小郭!"和亲王突然热泪盈眶,哑声笑道:"今天我是太高兴 了,太高兴了,自我懂事至今,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过,小郭,我永 远感激你!" 郭璞暗暗又一阵感动,道:"别这么说,三阿哥,我不为别的,我只本 着武林侠义的本色,还有,您仁德,您随和,您忠厚……" "好了,小郭!"和亲王带泪笑道:"你要再说下去,我就要脸红了, 老四那儿怎么样?说说看!" 郭璞淡淡笑道:"没什么,四阿哥永远跟人玩心机!" 和亲王微愕说道:"小郭,这怎么说?" 郭璞道:"他想用美人计赚我,可惜他看错了人!" 和亲王诧声叫道:"美人计?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郭璞淡然而笑,道:"您该知道,四阿哥府中尽多莺莺燕燕,他先让那 些位姑娘围我,然后又设法灌醉我,然后又找个娇媚蚀骨的尤物诱我,如此 而已!" 和亲王作色说道:"老四也真是,怎能这么做,未免太不择手段了!" 郭璞道:"所以我说在这一方面您永远比不过他……"顿了顿,接道: "还好那老奸巨滑的蒋子翼,他无形中帮了我一个大忙,要不然如果我真被 那位姑娘扶到后院去, 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您知道, 我装的烂醉如泥! " 和亲王笑道:"这一醉不要紧,差点入了温柔乡,销魂帐,小郭,你真 令人敬佩,简直是展禽柳下惠嘛?" 郭璞赧笑说道:"三阿哥,别开玩笑了,蒋子翼此人您知道?" 和亲王点头说道:"知道,也见过几次,我对此人没好感,他一脸奸诈, 瞧上去就让人生戒心,八成儿一肚子鬼主意!" 郭璞笑道:"师爷蔑片之流本如此,三阿哥您没看错,此人是昔年江湖 黑道巨擘,人称'铁嘴君平生死神卜'!" 和亲王惊声说道:"怎么,他还是个武林人物?" 郭璞点头说道:"不错,只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四阿哥府中的!" 和亲王道:"老四这个人谁还不知道?只要是可用之材,他不管好坏, 不择手段的罗致人,这么说来,他有一身极好的武功了?" 郭璞笑道:"武林人物哪有不会武的?事实如此,三阿哥!" 和亲王皱眉说道:"我还真没想到……" 郭璞截口笑道:"您想不到的还多,四阿哥的那位心智囊,红牌师爷告 诉我,我有个冤家对头已经到了'北京'!" 和亲王惑然叫道:"冤家对头?谁?" 郭璞道:"您从不交结武林人,这一点你也不及四阿哥,说出来您也未 必知道,此人姓金叫玉楼,武林人称'粉金刚玉霸王'!" 和亲王道:"好名字,我确实不知道,怎么样?" 郭璞道:"那还能怎么样?自然也在四阿哥罗致之列!" 和亲王忙道:"老四他罗致到了么?" 郭璞淡然笑道,"据蒋子翼说,只知道金玉楼到了'北京',却还不知 道他住在哪里,不过,据我看那金玉楼已在四阿哥那亲王府中!" 和亲王道:"何以见得?" 郭璞笑道:"三阿哥,这要凭经验与眼光!" 和亲王跺脚叹道:"看来我又慢了他一步!" 郭璞淡淡笑道:"三阿哥,不是我背后批评人,此人没有罗致的价值, 您有一个郭璞,已胜过百个金王楼!" 和亲王笑了:"可是,小郭,一山不能容二虎,何况……" 郭璞道:"四阿哥跟他那位智囊好主意,他们要做那和事的鲁仲连!" 和亲王皱眉说道:"这么说,老四仍是不肯放过你!" 郭璞道:"他本就没有放过我,只是,如今他不得不放,我建议他应该 让我到您这儿来,这用意您明白么?" 和亲王点头笑道:"我还不算太糊涂……" 郭璞笑道:"那么麻烦您回府后透透风声,就说郭璞已接了您亲王府的 总管,别的您什么也别说!" 和亲王道:"是的,阁下,我遵命照办,也记下了!" 郭璞失笑说道:"三阿哥,四阿哥一直在招兵买马,遍求人才,收揽心 腹,您呢?除了我之外,还有谁?" 和亲王羞愧地摇头苦笑道:"除了你,就是我,还有些连侍候人都嫌笨 的下人们!" 郭璞摇头叹道:"三阿哥,在皇上面前,您不如四阿哥红,为人做事, 您不及四阿哥那么会做人,有魄力,富心智,能用的人,您没他的多,玩心 眼儿,您更望尘莫及,容我说句大胆话,您太可怜了!" 和亲王道:"阁下,你怎不说我天生的窝囊废?不过,那没关系,你说 过,拥有一个郭璞已胜过百个金玉楼!" 郭璞不禁摇头失笑,但旋又颇为郑重地道:"三阿哥,那仅是在用人方 面,主要的还在争取皇上的宠信,与王公大臣间的拥戴,我敢说您如今在王 公大臣面前,是个出了名的老好人,但君提起继承帝位,我相信那些王公大 臣们会毫不犹豫地掉转手指指向四阿哥!" 和亲王微微点头,道:"小郭,你确有过人的眼光,事实的确如此!" 郭璞道:"王公大臣的态度容易改变,要争取皇上的宠信要以你的性情 来说,那该比较难,自己做给皇上看看固属必要,但有的时候,不妨咬咬牙, 狠狠心地扎人一刀,您明白么?" 和亲王点头说道:"我明白,小郭,我不是没有老四的把柄,我有,而 且论起来足能使他削去宗籍,可是我不能这么做!" 郭璞忙道:"什么把柄罪这么重?" 和亲王迟疑了一下道:"说起来,这是不可外扬的家丑,不过你不是外 人,说给你听听也无所谓,你知道傅恒?" 郭璞点头说道:"我听说过,称得上个将才!" 和亲王道:"傅恒的夫人董额氏,论起来该是我的嫂子,可是她生性淫 荡,又因为长得丰姣较好,十分动人……" 郭璞截口说道:"我明白了,三阿哥,但这怎么可能,四阿哥不是已经 有了福晋了么?" 和亲王点头说道:"是的,我那位弟媳富察氏,原是湖北将军常明的女 儿,端庄贤淑,可是那有什么用,她管不住老四,真要说起来还是她自己开 门揖盗,引狼入室呢!"郭璞诧声说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和亲王道:"老弟生性风流,家里待不住,老往安乐窝里跑,我那弟媳 一个人闲着无聊,就老拉董额氏到府里陪她……" 郭璞点了点头,道: "我明白了, 这个罪是不轻, 的确够削去宗籍的……" 顿了顿,接道:"三阿哥,还有个把柄是……" 和亲王道:"皇上有十六个妃嫔,最得宠的有四人……" 郭璞问道:"您是说哪四位?" 和亲王道:"一是舒穆录氏,一是伊尔根觉罗氏,一是马佳氏,一是陈 佳氏,这马佳氏与陈佳氏都是汉子冒充旗人入宫的……" 郭璞点了点头,未说话! 和亲王接着说道:"老四终日和那班妃嫔宫女调笑无忌,那些妃嫔也因 为他是皇上皇后宠爱的阿哥,谁敢不依顺他,再则,老四也长得俊美风流, 那班妃嫔宫女也爱跟他逗着玩……" 郭璞点了点头,仍未说话! "而,内中只有一个马佳氏,仗着美貌脾气也冷僻,不肯跟老四胡缠, 老四却偏偏看中了她,时时趁她冷不防便闯进宫去搂着马佳氏要吃她嘴上的 胭脂,弄得马佳氏怒了他才放手,这种事可不只一次了……" 郭璞皱了皱眉! 和亲王接着说道:"有一天,合该有事,马佳氏正在让宫女给她梳妆, 老四忽然悄悄地溜进宫去,由身后捂住了马佳氏的眼,马佳氏一惊一急也不 问是谁,就用那手中的牙梳猛力向身后打去,这一打打出了祸来,正打在老 四的眉心上,破了相,流了血……" 郭璞"哦!"地一声,道:"那是打出了祸事!" 和亲王道:"恰好第二天是初一,按宫里的规矩,阿哥跟格格们都要进 宫去请安的,自然老四的伤就被皇后瞧见了,几经逼问老四全盘托了出来, 这一说不要紧,皇后平日便厌恶马佳氏,如今听了这话,十分动怒,一口咬 定是马佳氏调戏老四,立刻传命把马佳氏叫来一顿棒打,然后,又命太监把 马佳氏拉出了"月华门"活活勒死了,你说,小郭,马佳氏死的冤不冤,就 凭这两桩还不够他瞧的么?" 郭璞点头说道:"单前一桩就够了,何必两桩!三阿哥,这可是极好的 把柄,您要是愿意说句话,我担保您的劲敌……" 和亲王摇头说道:"小郭,我不能这么做,我不忍!" 郭璞扬了扬眉道:"不忍?" 和亲王道:"怎么说也是自己兄弟,再说我也不愿干这种事!" 郭璞道:"三阿哥,这种事是不择手段的,心软的做不了皇 上,打一个譬喻,昔日的李世民对建成、元吉……" 和亲王看了他一眼,道:"那太远了,何不举个最近的?" 郭璞道:"那我不敢,三阿哥!" 和亲王突然一叹说道:"小郭,这道理我懂,可是我天生的窝囊废,软 心肠!" 郭璞道:"那是您过于仁厚,可是您要知道,四阿哥却无时无地不在想 尽办法地对付您,他怎么狠得了心?" 和亲王摇头说道:"那是他,我不能!" 郭璞目光一凝,道:"三阿哥,您当真不愿这么做?" 和亲王毅然点头,道:"真的,我要用光明正大的手法跟他争……" 郭璞截口说道:"说句话您别不高兴,那您何须再争,干脆将帝位拱手 让人,将来还能落得个好字!" 和亲王呆了一呆,苦笑说道:"小郭,我矛盾得很!" 郭璞道:"最糟的就是您不够果断,拿不定主意!" "谁说的?"和亲王道:"我现在已拿定了主意,不放弃争,却要用光 明磊落的手法!"郭璞摇头说道:"三阿哥,要真这样,我很替您担心!" 和亲王目光凝注,道:"小郭,你是个奇才,难道你就不能想出些光明 磊落……" 郭璞点头截口,道:"但却不如您说句话来得快,来得有效!" 和亲王道:"可是这话我不能说!" 郭璞双眉倏扬,旋又摇头叹道:"三阿哥,这跟打架一样,要是这把刀 握在人手里,人家绝不会丢了不用,而您却丢了刀不用,硬要跟一个比自己 有力气的人赤手空拳斗一场……" 和亲王道:"这是我与生俱来的天性,你说怎么办?" 郭璞苦笑说道:"那还能怎么办?我只有替您另想办法了!" 和亲王笑道:"这不就是了么?小郭,帮帮忙吧,我只有你这么一个!" 蓦地里,蹄声响动,划破这内城寂静,由远而近! 郭璞忙道:"可能是海爷回来了!" 和亲王抬眼四望,庭院中暮色已垂,他失笑说道:"可不是,也该回来 了,天都黑了!" 那阵蹄声及门而止! 郭璞道:"果然是海爷回来了!"说着,他站了起来! 和亲王也一笑而起,道:"走,咱们迎迎他去!"拉着郭璞行出了小亭! 刚踏上青石路,只见海贝勒倒提着马鞭已进了大门! 和亲王忙叫道:"海青,回来了!" 海贝勒忙赶前两步,道:"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和亲王笑道:"你刚去会情人我就来了!" 海贝勒脸一红,道:"怎么见面就开玩笑,走,厅里坐去!" 和亲王摇头说道:"不坐了,我该回去了,你也该歇歇了!" 郭璞插口说道:"三阿哥,您就这么走了么?" 和亲王一怔,旋即笑道:"瞧我有多糊涂,怎么能走?还不能走,还不 能走……" 话锋微顿,伸手拉住了海贝勒,道:"走,海青,咱们亭子里坐坐!" 海贝勒一怔,道:"干什么亭里坐?大厅里坐坐不挺好么?" 和亲王摇头说道:"待客便是大厅,我都腻了,我跟小郭在亭子里坐了 大半天了!" 海贝勒道:"我说您两个定有把戏,说走又不走了,果然不错!" 任和亲王拉向了那朱栏小亭! 行走间,海贝勒转望郭璞,道:"老弟,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郭璞忙道:"回来好一会儿了,三阿哥在这儿,所以我没去接您!" 海贝勒道:"接什么,我让你没事找我去,怎么样,宝亲王府之行……" 郭璞沿未答话,和亲王已抢着说道:"怎么样?差点儿中了美人计,坠 入那温柔乡销魂帐中!" 海贝勒一怔,道:"老弟,是怎么回事儿?" 适时,已到了朱栏小亭外,郭璞尚未说话,和亲王又抢了先:"别急, 别急,亭里说去,亭里说去!" 亭子里,鼎足而坐,坐定,和亲王笑道,"行了,小郭,先说您的吧!" 郭璞含笑把"宝亲王府"之行说了一遍! 听毕,海贝勒皱了浓眉,道:"四阿哥他怎么这么干?" 和亲王道:"这还用问?他由来求才不择手段!" 海贝勒道:"这手段未免太那个了些……" 和亲王道:"错非是小郭,换个人定然是一钓即上!" 海贝勒沉吟了一下,道:"蒋子翼这人我知道,可没想到他会是江湖上 的煞星'铁嘴君平生死神卜',此人狡猾险诈,确是四阿哥的智囊!" 抬眼望向和亲王,道:"三阿哥,看来您逊人多多!" 和亲王苦笑说道:"这还用说?小郭刚才数说我半天了!" 郭璞道:"三阿哥,我可不敢!" 和亲王笑了,海贝勒转望郭璞,道:"老弟,这'粉金刚玉霸王'金玉 楼此人……" 郭璞道:"也是武林中出了名的煞星!" 海贝勒道:"你知道他的深浅?" 郭璞抬手一摇,道:"了若指掌!" 海贝勒笑道:"那就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只是,老弟,你要 小心应付!" 郭璞道:"多谢海爷,您请放心!" 海贝勒目光投向了和亲王,道:"三阿歌,说您的吧?" 和亲王道:"海青,我的话很简单,只要你点个头!" 海贝勒眉锋一皱,道:"不用说,准又是借小郭!" 和亲王赧笑说道:"你没猜错,怎么样?" 海贝勒道:"什么怎么样?" 和亲王道:"海青,别跟我装糊涂,说吧!" 海贝勒迟疑了一下,道:"我这位老弟,他答应了么?" 和亲王道:"早就说好了的,他兼我'和亲王'府总管,目下我急需用 人,小郭自己没问题,就在你了!" 海贝勒道:"既然老弟自己没问题,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不能夹在中 间做恶人,您说是么?三阿哥!" 和亲王大喜说道:"海青,这么说来,你是答应了?" 海贝勒道:"我也得能不答应呀?" 和亲王苦笑说道:"海青别这么说……" 海贝勒截口说道:"三阿哥,我说的是实在话,我如今是个赋闲在家的 人,为了老弟的前途,我不便强留不放……" 郭璞扬了扬眉,道:"海爷,您要这么说,我就不敢去了!" 和亲王道:"海青,你这话伤人心,别人不知道你该明白,小郭他是那 样的人么?是我苦苦哀求他帮忙的!" 海贝勒道:"你别以为我这话有什么弦外之音,您知道,我这个人生就 一付不会拐弯的直肠子,我说的是……" 和亲王道:"不管你说的是什么,只要你谅解小郭,他是想帮忙我,他 并没有丝毫去意,更没有你所想的那样……" 海贝勒道:"不管怎么说,我答应就是!" 和亲王道:"海青,小郭他永是你'贝勒府'的人,任何人抢他不去的, 他仅是帮帮我的忙而已!" 海贝勒点头说道:"我明白……" 和亲王道:"你能明白就好……" 顿了顿,接问道:"海青,梅心近来如何?我好久没看见她了!" 海贝勒忙点头说道:"好,只是比前些日子略瘦了些!" 和亲王道:"那是为什么?有什么不合适?" 海贝勒摇头说道:"梅心这个人永远是那么多愁善感,郁郁……"和亲 王摇头说道:"要照这样下去,我看她非害病不可!" 海贝勒皱眉未语…… 又坐了一会儿,和亲王起身告辞,海贝勒与郭璞双双送出大门,望着和 亲王上马带着亲随离去,二人才转身进门,进了门,海贝勒与郭璞一路闲谈 着往里走! 闲谈中,郭璞突然说道:"海爷,您知道宝四爷的风流韵事?"海贝勒 呆了一呆,道:"什么韵事?" 郭璞道:"是三阿哥刚对我说的!" 接着,就把听来的宝亲王韵事说了一遍! 听毕,海贝勒神情震动皱了眉,道:"老弟,这是三阿哥对你说的?" 郭璞点了点头,道:"是的,海爷!" 海贝勒道: "我也听说过那么一点,却不知道这么严重……"摇头接道: "宝四爷也真是,他怎么能这么胡来,要是三阿哥把这事在皇上面前说一遍, 只怕宝四爷……" 郭璞截口说道:"海爷,您说这是不是三阿哥最有力的一着?"海贝勒 点头说道:"当然是,只要他在皇上面前说说,宝四爷立刻会被削去宗籍!" 郭璞道:"可是他不愿这么做,您说怪不怪!" 海贝勒一怔瞠目,道:"真的?他这么说么?" 郭璞道:"我还敢哄骗您!" 海贝勒叹道:"三阿哥太仁厚了,将来他会坏在这仁厚二字上!" 郭璞道:"仁厚本是好事,可是在争帝位上那就成了弱点!" 海贝勒点头说道:"是不错,所以我认为三阿哥在历代阿哥之中,是个 难得的好人,同样地我也认为他绝不是宝四爷的对手!" 郭璞道: "四阿哥无时无地不在计算他,而他却放着这有力的一着不用, 想想真令人生气,我简直……" "别这么说,老弟!"海贝勒道: "仁厚不是坏事,我由来喜欢这种人!" 郭璞道:"海爷,喜欢归喜欢,可是他终归是个扶不起的……" 海贝勒截口说道:"我由来也同情弱者,老弟,你既答应帮他的忙,说 什么你也要替他尽心尽力,我觉得他很可怜!" 郭璞道:"这么说,海爷也赞成我帮他!" 海贝勒点头说道:"站在我自己的立场上是这样,可是要为朝廷,凭良 心说,我真不希望他当皇上,因为他不是材料!" 郭璞目中异采飞闪,道:"跟海爷一样,我也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 海贝勒道:"所以我并不反对你帮他!" 郭璞道:"可惜我无法周旋于王公大臣之间,要不然我会想尽办法地让 他们改变对三阿哥的看法……" 海贝勒道:"这并不是说一两句好话就行了的!" 郭璞道:"那么海爷以为……" 海贝勒道:"莫若以事实证明一切,做给他们看!" 郭璞唇边掠过一丝笑意,道:"海爷说得对,今后是该做给他们看看!" 说话间,已至后院门口,海贝勒突然说道:"对了,老弟,我想起件事, 你替我办办!" 郭璞道:"海爷,您请吩咐!" 海贝勒道:"明儿个是'怡亲王'的四十整寿,你替我预备一份礼!" 郭璞道:"明天?" 海贝勒道:"就是明天,怎么,来不及?" 郭璞道:"怎会来不及?您要什么时候送去?" 海贝勒道:"明天晌午以前送去就行!" 郭璞道:"那您放心交给我好了,绝过不了明天晌午!" 海贝勒点了点头,欲举步,但突然他又站住了,道:"明天我要去拜个 寿,老弟你也张罗张罗跟我一起去!" 郭璞微愕道:"怎么,我也去?" 海贝勒道:"怎么,你去不得?明天'怡亲王'府出入的人既多,又热 闹,你不想去多认识几个人么?" 郭璞道:"想是想,只是我去恐怕不大好吧!" 海贝勒道:"这有什么不好的,皇族亲贵,王公大臣,谁没几个亲随? 委曲老弟你就算我的亲随好了!" 郭璞笑了笑,未再说话! 海贝勒伸手拍上他的肩头,道:"去睡吧,明天说不定要累上一天呢, 记住老弟,明天刻意打扮打扮,我要让更多的人瞧瞧你!" 郭璞失笑道:"生就这付模样,再打扮也是枉然!" 海贝勒笑道:"怎么,你不知足?再俊你就上了天了,睡去吧!"说完 了话,收回手,径自行向了后院! 一直望着海贝勒那魁伟身形不见,郭璞才转身循原路行向自己卧室,刚 走到半路迎面走来了海腾! 海腾冲着他一哈腰,道:"郭爷,您还没睡?" 郭璞含笑说道:"还没有,海腾,你现在有事么?" 海腾道:"没事儿,您有差遗请吩咐!" 郭璞道:"那么,劳你驾把库房清册拿到我房里来!" 海腾应了一声,道:"郭爷,你要点点藏宝?" 郭璞摇头说道:"不,明天是'怡亲王'的四十整寿,海爷要我预备一 份礼送去,我要先瞧瞧府里有些什么现成的东西!" 海腾"哦!"地一声,道:"郭爷,不提'怡亲王'的四十整寿我还忘 了呢!明天'怡亲王'府热闹着呢,'北京城'的名厨全被招进了'怡亲王' 府,戏有三台,全是内廷供奉的名角,到时候您瞧吧,皇族亲贵,王公大臣, 亲王,郡王,贝勒,贝子,格格……全会去,尤其是那些亲贵格格,及王公 大臣的那些姑娘们,哪儿像去拜寿祝贺,简直就像去比比谁漂亮,谁标 致……" 郭璞失笑说道:"你怎么知道,你去过?" 海腾道:"去年我跟着海爷去过,简直瞧得我眼花缭乱,爷忙着跟大臣 们招呼谈笑,我则溜着去看堂戏,真过瘾……" 郭璞笑道:"敢情你还是个戏迷!" 海腾道:"谁说不是?从小我就爱看戏,记得有一回我跟着戏班子一跑 就是几十里,回家后好挨了一顿揍……" 郭璞笑道:"这一顿揍揍好了点?" 海腾道:"要是揍好了,我如今就称不得戏迷了!" 郭璞忍不住哈哈大笑! 海腾自己也笑了,但是忽地他敛去笑容,道:"郭爷,您听爷说过没 有……" 郭璞一怔住了笑,道:"什么?" 海腾道:"去年'怡亲王'府闹飞贼,那是跟着那些名厨、戏班子混进 去的差点没出了大乱子闹了人命……" 郭璞"哦!"地一声,道:"有这回事儿?" 海腾道:"可不是么,像今年,找的名厨全是在'北京'各昝大酒楼里 干了多少年的,生面孔一个不要,连个打杂的都不许带,戏班子也换了内廷 供奉的,八成儿是为了防再来一次!" 郭璞点了点头,道:"这样就安稳多了,其实这飞贼也是,既有高来高 去的本领,什么日子不好闹?偏偏选上了那一天……" 海腾道:"您哪儿知道,那飞贼可不是为了偷金银珠宝……" 郭璞微愕说道:"那是为什么?" 海腾手一比,道:"行刺!"郭璞吓了一跳,轻呼说道:"行刺?" 海腾道:"可不是行刺么,要不是爷在场,'血滴子'及'侍卫营'的 人来得快,当时准备出乱子,就这样那戏班子的班主及'北京城'的各大酒 楼掌柜还霉了好几个呢!" 郭璞眉锋一皱,道:"这能怪他们么?" 海腾道:"说得是呀,可是飞贼跑了,不找他们怎能交差呀!" 郭璞摇了摇头,道:"那飞贼也是个笨贼,'怡亲王'是个清闲人,既 未当权也未参与军务机要,干什么冒险行刺他呀?" 海腾道:"这就不知道了,只不过内城里这些个大府邸哪一悠扬没有几 家做寿的,可就从没出过乱子!" 郭璞皱眉沉吟,道:"这倒是件怪事儿,我怎么就没听海爷提过?" 他这里沉思不解,海腾却突然笑道:"您瞧,我这一扯耽误了您交待的 差事儿,郭爷,您请回屋候着,我这就去给您拿清册去!"说着转身飞步而 去! 海腾一走,郭璞也迈了步,但他却一路沉思着…… 到了房里,刚点上灯,门口已走来了海腾,他一哈腰道:"郭爷,海腾 告进!" 郭璞忙道:"别那么多礼,快请进来!" 海腾应声走了进来,近前双手递上一本厚厚的册子,然后垂手侍立桌旁, 郭璞忙摆手说道:"海腾,别跟我客气,随便坐!" 海腾应了一声,却未动! 郭璞眉锋微皱,道:"海腾,你腿经人粗?" 海腾赧然失笑,这才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郭璞坐在灯下,伸手翻开了第一页,自然,那上面列的全是些价值连城 的玉器古玩,珍珠玛瑙,名人字画等等! 当郭璞翻开了第二页时,他突然目闪异采,指着其中一行,抬眼向海腾, 道:"海腾,这是什么意思?" 他手指处,上写着"第三十四号九龙冠"字样,那行字上划了一条红杠, 下面还写着一个"廉"字! 海腾看了一眼,忙道:"郭爷,那顶冠去年送给'廉亲王'了!" 郭璞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海腾,海爷何来此物?" 海腾道:"怎么,您是说……" 郭璞道:"这'九龙冠'是前明崇祯皇帝的遗物,闯贼破'北京'时, 太临曹化淳把它献给闯贼,却怎会落在了'贝勒府'?" 海腾吃了一惊,道:"原来那是前明皇帝的遗物,怪不得霞光万道,瑞 气千条,上面的珠子每颗都有拇指般大小……"顿了顿,接道:"只是,郭爷,那是年大将军送给爷的!" 郭璞一怔,道:"年大将军又何来此物?" 海腾道:"我听说是当年年大将军平定青海的时候,从青海一个部落酋 长那儿夺来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郭璞皱眉说道:"海爷怎会将这般贵重的东西轻易送人?" 海腾道:"郭爷,那很贵重么?" 郭璞道:"我说不出它值多少,不过库房里的这些东西,加起来也抵不 上这一顶'九龙冠',你想想安值多少!" 海腾一脸惊容伸了舌头,道:"郭爷,真的?" 郭璞道:"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海腾"叭!"地一巴掌拍上大腿,道:"那就要怪爷了,他从来就不把 库房里的东西当回事,有时候 '血滴子' 们来, 他一高兴就让他们自己拿去! " 郭璞道:"那是海爷胸襟洒脱,豪迈英雄本色,常人难及!" 海腾道:"可是一顶'九龙冠'却白白送了人!" 郭璞笑了笑,道:"难不成你还能去要回来!" 海腾赧然失笑,道:"要能的话,我可真愿意跑这一趟!" 郭璞笑道:"玩笑归玩笑,海腾,把清册收起来吧!" 海腾一怔,道:"怎么,您已经决定送什么了?" 郭璞含笑点头,道:"不错,我已经决定了!" 海腾忍不住问道:"你打算送什么?" 郭璞笑道:"明天你看哪一号上划了红杠,那就是哪一号送了人,我总 不会再送出一顶'九龙冠'去?" 海腾笑了,未再问,收起册子,道:"郭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郭璞笑道:"有,早些睡觉去!" 海腾又笑了,哈了个腰,出门而去! 海腾走后不久,郭璞房中倏地熄了灯…… 红楼夜话 这里熄灯没一会儿,外城中的一处却正是热闹的时候!那是"八大胡同" 的"怡红院"! 如今"怡红院"那梅心梅姑娘的西楼上,客厅里,对坐着两个人,一个 是清丽若仙的梅心,一个则是位俊美青衫客!那该是郭璞的本来面目"燕南 来"! 看样子,郭璞是刚来,也刚坐定,因为他身旁茶几上那杯香茗还冒着热 气儿,未饮一口! 果然,听! "燕爷这时候光临,令我颇感意外!"是梅心那甜美话声!郭璞笑了笑 道:"我有两件事要就教于姑娘,等不及!"梅心"哦!"地一声笑问: "燕 爷什么事儿这么急?"郭璞道:"梅姑娘可知道,明天是'怡亲王'的四十 整寿?"梅心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郭璞道:"姑娘明天也要去拜寿么?" 梅心道:"自然要去,那有什么办法?说起来,我是'廉亲王'福晋的 干格格,还得称呼'怡亲王'一声叔叔,况且,他那位五格格德玉早几天前 就说过了!" 郭璞双眉微扬,望了梅心一眼,道:"姑娘去年也去过么?"梅心忽地 笑道:"我明白了,燕爷是问去年'怡亲王'府闹飞贼的事儿!" 郭璞点头说道:"不错,是贵会……" 梅心摇头说道:"燕爷料错了,跟'洪门天地会'无关!"郭璞为之一 怔,道:"跟'洪门天地会'无关?" 梅心点头说道:"是的,燕爷,跟'洪门天地会'无关!"郭璞好不诧 异,沉吟了一下,道:"那么,姑娘是否知道那是……" 梅心摇头说道: "不知道,这是我一直感到困惑的事,自去年事后开始, 我曾下令年属查明此事回报,可是至今查不出那是哪一路的人!" 郭璞禁不住皱了眉,道:"怎么?连姑娘也不知道是哪一路的人?" 梅心道:"事实上,每路的人我都考虑过,我也都派人去问过,可是所 得的答覆是他们也不知道!" 郭璞道:"以姑娘看,那是否有隐留不说,秘而不宣的可能?" 梅心摇头说道:"不会的,燕爷,这几路的人,我都熟得很!" 郭璞皱眉说道:"这就怪了……"抬眼接道:"姑娘该知道,刺杀胤祥 (怡亲王)毫无价值!" 梅心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燕爷,他既未当权,也未参与军国机要, 胤祯给他个亲王头衔,就是让他吃闲饭!" 郭璞道:"可是为什么有人要刺杀他呢?" 梅心道:"燕爷,这也是我一直难明所以的事!" 郭璞道:"这姑娘也不知道?" 梅心面有羞愧之色,摇头说道:"我不知道,燕爷!" 郭璞沉吟了一下,道:"姑娘可还记得当时的情形?" 梅心点头说道:"记得,燕爷可是要听听?" 郭璞道:"正想麻烦姑娘!" "好说!"梅心道:"去年乱子出在那些做宴席的京城名厨及唱戏的身 上,燕爷该知道,那些人都很惜命,也够小心,在宴客的时候,每一道菜, 每一壶酒,都有专人先以银簪试过然后才准上桌的……" 郭璞点头说道:"那是必然的道理!" 梅心道:"那一天宴席百桌,头几道菜没有什么,但那第六道菜却迟迟 未上,原来那第六道菜已被试出有毒,所幸那'怡亲王'府办事人的能力不 太差,只把这件事禀报了'怡亲王'一人,并未声张……" 郭璞道:"那些个名厨……" 梅心道:"等到那些亲随亲兵赶到厨房的时候,那些个名厨已经少了三 个人,显然他们已经走了……" 郭璞道:"倒是很机警!" 梅心道:"这一波已平,拜寿与宴的人都被蒙在鼓里,可是等到宴罢看 戏的时候,又出了乱子……" 郭璞道:"这乱子恐怕瞒不了人了!" "正是!"梅心点头说道:"燕爷该知道,能坐在那儿看戏的,全是皇 族亲贵,王公大臣,等闲一点的只能站在远处看,那头几排坐的是'怡亲王' 与'廉亲王'还有他两个的福晋,侧福晋,格格等,再后面是郡王,贝勒, 贝子,诸大臣……" 郭璞道:"正好一网打尽!" "本该如此!"梅心道:"当时戏码是'蟠桃大会'麻姑献寿,可是当 那'终南八仙'齐列台口之际,他们却突然扬手向台下打出了一蓬淬毒暗器, 然后那位吕洞宾与铁拐李双双掠下,一剑一拐单袭'怡亲王'胤祥……" 郭璞道:"这一下恐怕死伤不少!" 梅心摇头说道:"不,坐在那儿的安然无恙,倒是那站得远的死了好几 个!" 郭璞扬眉说道:"想必是海青出了手!" "不错!"梅心点头说道:"但不只他一个,燕爷该知道,胤祥、胤祀 (廉亲王)各有一身不俗的武学,海青以罡气掌力将那满天的暗器震向一旁, 胤祥、胤祀联手击退了两名刺客……" 郭璞道:"是他们命大!" 梅心道:"这一来'怡亲王'府大乱,尤其那戏台前乘着这纷乱,八名 刺客跑得一个不剩,全都安然脱了身,那些个王公大臣们一个个吓得面无人 色,顶子掉了,朝珠不见了,而且有好几个格格事后吓出了病,躺了十几天 下不了床……" 郭璞道: "虽未中也够他们丧胆了, 姑娘, 事后现场可曾遗有蛛丝马迹?" 梅心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事后我在戏班子里打听,打听出两 占可循的线索,而我根据线索查询,却一无所获!"郭璞道:"哪两种线索?" 梅心道:"第一,那饰演吕洞宾的生角,在戏里所使用的那柄剑,是他 自己的,而不是戏政策子里的,叫'青霜剑'……" 郭璞沉吟说道:"'青霜剑'……" 梅心道:"是的,燕爷,青霜剑'!" 郭璞道:"第二种线索呢?" 梅心道:"那饰演铁拐李的,原本当真地缺了一条右腿!"郭璞轩了轩 眉,道:"那就该不难找了!" 梅心道:"事实上,近一年的查访,我未能有丝毫收获!"郭璞想了想, 道:"那八个人原是那个戏班子里的么?"梅心道:"听那班主说,原本不 是,而是在半年前才加入的!" 郭璞道:"普通一个戏班子,会要那断了腿的人么?"梅心道:"说得 是,燕爷,据班主说,那八个是一起加入的,那八个不要钱,唯一的条件是 让他八个全加入!" 郭璞摇头说道:"这内情就复杂了,他们既以八个全加入那戏班为条件 而不要钱,那就表示他们预知那戏班子必然会到'怡亲王'府唱戏,可是, 姑娘,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梅心呆了呆,道:"这个我倒没有想到,燕爷高明,对……"郭璞道: "姑娘可知那戏班是何处的戏班?" 梅心道:"原是这儿的,在这儿唱了多年了!" 郭璞道:"'怡亲王'府当日办事的人是谁?我的意思是说,是谁找那 个戏班子进'怡亲王'府演戏的?" 梅心道:"这个我知道,那是'怡亲王'府的总管查尔!" 郭璞道:"此人如今仍任'怡亲王'府总管么?" 梅心点头说道:"此人是个旗人,似乎颇有来头!" 郭璞"哦!"地一声,道:"怎见得?" 梅心道:"'怡亲王'府出那么大乱子,按说他不无失职之 嫌,可是他并未受到任何责罚,而且总管职位稳固至今!" 郭璞点头沉吟未语! 梅心望了他一眼,道:"燕爷是打算……" 郭璞道:"我打算跟他谈谈!" 梅心道:"燕爷以为毛病出在此人身上?" 郭璞摇头说道:"谁知道,很难说……" 梅心沉默了一下,道:"燕爷要找他,恐怕不大容易,他平 日很难得出门一步!" 郭璞道:"明天我跟海青去拜寿,见他谅必不太难!" 梅心道:"燕爷,此人是胤祥的亲信!" 郭璞道:"那必然是,要不然岂会高居总管?" 梅心未再说话,沉默了片刻之后,始道:"燕爷,那第二件事是……" 郭璞"哦!"了一声,道:"姑娘可听说过'九龙冠'此物?" 梅心微颔螓首,道:"我知道,那是先皇帝的遗物,闯贼破 '北京'时,太临曹化学以此献闯贼邀功讨好,闯贼被平定之后,便不 知流落何方了!" 郭璞道:"我知道它现在落在何处!" 梅心呆了一呆,讶然说道:"怎么,燕爷知道它落在何处?" 郭璞点头说道:"是的,姑娘,我知道!" 梅心道:"那么燕爷说说看!" 郭璞道:"'九龙冠'原流落'青海'某部落中,在年羹尧平'青海' 时把它夺来了送给了海青,如今却在'廉亲王'府中!" 梅心神情震动,道:"经过了年羹尧、海青之手落在了胤祀手中,这是 怎么回事?燕爷又是怎么知道的?" 郭璞遂把发现'九龙冠'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梅心惋惜地道:"可惜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说什么也要从海 青那儿把它要过来,我以为那该不难!" 郭璞摇头说道:"只是晚了一步!" 梅心道:"说得是,燕爷跟我提这是……" 郭璞截口说道:"我想请姑娘帮我打听一下,那'九龙冠'藏'廉亲王' 府何处!" 梅心神情一震,道:"燕爷是要……"郭璞扬眉说道:"'九龙冠'是 先皇帝遗物,不可任它长沦满清之手,苦大师也曾交待过我,要我寻访九龙 冠下落!" 梅心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如今来得可全不费功夫!" 郭璞道:"我不怕费功夫,也不惜一切,誓要夺回这顶'九龙冠'!" 梅心道:"我竭尽绵薄,燕爷什么时候要回话?" 郭璞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但不必操之过急!" 梅心道:"燕爷,我遵命了!" "姑娘这是骂我!"郭璞笑了笑,道:"姑娘,我提个人姑娘可知道?" 梅心道:"谁,燕爷且说说看?我知道的人不多!" 郭璞道:"'粉金刚玉霸王'金玉楼!" 梅心道:"'粉金刚玉霸王'金玉楼?此人我知道,怎么?" 郭璞道:"此人现在'北京',而且是宝亲王弘历的人!" 梅心吃了一惊,道:"他什么时候来'北京'的?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 道?" 郭璞道:"这就是此人神秘、机警之处,他虽是冲着我来的,但此人性 情浮而不定,姑娘也要提高警觉!" 第心道:"谢谢燕爷,但他怎是冲着燕爷……" 郭璞道:"此人跟江南郭璞有大过节!" 格心道:"这么说来,他是找错了人!" 郭璞点头说道:"是的,姑娘!" 梅心道:"燕爷,那位真正的'江南'郭璞……" 郭璞道:"真正的'江南'郭璞,尸骨已随草木同朽了!" 梅心美目一转,道:"是燕爷……" 郭璞道:"是的,姑娘,此人是个败类,所以我杀了他!" 梅心道:"那么燕爷的真姓名是……" 郭璞含笑说道:"燕南来,姑娘!" 梅心眉锋微皱,道:"燕爷,现在还不能说么?" 郭璞道:"原谅我,姑娘,我只能说这么多!" 梅心道:"那要等什么时候?" 郭璞道:"等到功成身退之日,姑娘!" 梅心目中异采闪动,道:"燕爷,我能等!" 郭璞心头一震,站了起来,含笑说道:"我该走了,姑娘,别让海青找 我……" 梅心未挽留,跟着站了起来,微微笑道:"我要不说这一句,燕爷或许 会多坐一会儿!" 郭璞脸一红,方待再说,梅心已然又道:"燕爷,小心金玉楼,我怕他 识破……" 郭璞眉梢儿双挑,道:"谢谢姑娘,万一被他识破,我不会让他有机会 说出去的!" 梅心一震,道:"那么燕爷走好,我不远送了!" 郭璞道:"不敢当,别客气,姑娘!" 微一拱手,转身行出客厅! 虽说不送,梅心到底送客到了楼梯口,望着那颀长背影下了楼不见,娇 靥上神色较黯,缓缓转过身去…… 郭璞戴上了那特制的人皮面具,回到了"贝勒府"! "贝勒府"里静悄悄的,他没有碰见任何人,但却有个人看见了他,那 是隐在黑暗中的一双炯炯目光! 可是,那个人并未声张,不动声色地自那暗隅中消逝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海贝勒穿着一身崭新的长袍马褂到了郭璞房里,适时, 郭璞正在包扎拜礼! 进门海贝勒便问:"老弟,准备好了么?" 郭璞笑道:"我刚包好,您要不要瞧瞧?" 海贝勒摆手说道:"老弟办的事儿还会有错?不看也罢,告诉我都是什 么?" 郭璞道:"一棵'珊瑚树',一块'层峦叠嶂'!" 海贝勒笑道:"好极了,就是这两样吧……"望了郭璞一眼,突然问道: "怎么样,老弟,昨夜睡的好吧?" 郭璞心中一跳,点头说道:"还好,海爷,怎么……" 海贝勒摇头说道:"没什么,昨天晚上我大半夜没睡觉,起来在院子里 走了好一会儿,想找你陪陪我,到了你门口我又折回去了!" 郭璞一惊忙道:"您为什么不叫我?" 海贝勒笑道:"哪怎么好?你已经睡了,也许你正在做好梦呢?" 郭璞只觉一颗心跳得厉害,笑道:"那来那么多好梦,海爷睡不着,有 心事?" 海贝勒摇头说道:"也没什么,就因为今天的'怡亲王'府做寿!" 郭璞脑中一转,笑道:"怎么,海爷怕找不出适当的寿礼?" 海贝勒道:"那倒不是,送礼这回事只是个意思,不一定非怎么贵重不 可,是因为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提过……" 郭璞道:"什么事,海爷?" 海贝勒道:"去年'怡亲王'府做寿的时候,出了点乱子 郭璞截口说道:"我知道,闹刺客!" 海贝勒一怔,目光凝注,道:"老弟是怎么知道的呢?" 郭璞笑了笑,道:"海腾昨天晚上告诉我的!" 海贝勒又复一怔,道:"是海腾?好快的嘴!" 郭璞道:"他也不是特意说的,是我让他拿库房清册时随口谈出来的, 怎么,海爷是担心今天会再来……" 海贝勒点头说道:"我可真有点担心!" 郭璞道:"我想不会的,哪有那么大胆的刺客?去年有了那么一遭,今年'怡亲王'府的戒备定然加倍森严,再说,今年的戏班子也是内廷供奉 的……" 海贝勒摇头说道:"老弟不知道,那可难说得很,内廷里面不见得没有 奸细,各王府中也不见得没有潜伏危险人物!" 这话,听得郭璞心中又复一跳,忙道:"那么,海爷费了大半夜工夫, 想必在想什么对策!" 海贝勒点头说道:"是的,老弟,我是在想对策!" 郭璞笑问道:"海爷杨出了什么高明对策么?" 海贝勒点了点头,道:"想出了……"抬手一指郭璞,道:"恐怕要全 凭你我二人了!" 郭璞道:"海爷,那是我义不容辞的,只是,海爷,我以为等用得着我 的时候,乱子就已经闹出来了,倒是该想什么办法防患于未然的好!" 海贝勒沉吟说道:"我也曾这么想过,可是,除了加强戒备,提高警觉 之外,我想不出另外还有什么好法子!" 郭璞笑了笑,道:"我有,只是,海爷,我怕惹出祸事来我担不起!" 海贝勒浓眉一轩,道:"怕什么,有我呢,天大的事我替你担!" 郭璞笑道:"只要有您这一句,我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了!" 海贝勒迟疑了一下,目光凝注,道:"可是,老弟,你还没有说给我听 听呢!" 郭璞微笑说道:"海爷,事关天机,恕我暂时不能满怀漏!" 海贝勒道:"怎么,老弟,跟我还卖关子!" 郭璞道:"那倒不是,海爷,您只管放心,反正我是拿刺客就行了,您 说对么?" 海贝勒笑道:"但愿如此!" 这话又令郭璞心中一跳,但他改了话题,道:"海爷,您不有事儿么?" "有!"海贝勒笑道:"快快刀尺刀尺你自己,咱们该走了!" 郭璞一拉衣裳,道:"您瞧,这样儿还不行?" 海贝勒摇头说道:"不行,连我这一关都通不过,就别再提那各王府的 格格们了,老弟,佛要金装,人要衣裳,这年头儿呀……"一摆手,道: "我 不说了,你快穿吧!" "得!"郭璞笑道:"冲着您我也得仔细刀尺一番!" 说着,他动手换了衣裳,换了一件新长袍,外罩团花黑马褂,袖子卷起 雪白的两截,俨然是翩翩佳公子,人似玉树临春风,海贝勒口中啧啧,摇头 说道:"老弟,如今我倒真有点懊悔让你刀尺了!" 郭璞抬眼问道:"怎么说,海爷?" 海贝勒道:"你这一刀尺,待会儿'怡亲王府'谁还看我?" 郭璞呆了一呆,赧然而笑:"您这是开玩笑,我要是姑娘家,非盯着您 不可!" 海贝勒道:"可惜你不是,行了,老弟,走吧!"转身出门行去! 郭璞提起那两样寿礼,急步跟了出去! 大门外,海腾已然备好了两匹蒙古种健骑,那两匹马毛刷得发亮,配件 全是新的,既气派又豪华! 临上马的时候,海腾还开了郭璞一个小玩笑,他说:"郭爷,我瞧您不 是拜寿去的!" 郭璞一时还真未明白,道:"那么,你说我是去干什么的?" 海腾道:"我瞧您像是去相亲!" 郭璞一怔,摇头失笑! 海贝勒更是豪笑震天! 笑声中,双骑并辔,驰离了"贝勒府"! 一路上,借着闲谈郭璞随口说道:"海爷,有件事我难懂!" 海贝勒愕然说道:"你有什么事难懂?" 郭璞道:"'怡亲王'一不当权,二未参与军国机要,十足地一位清闲 王爷,谁要冒险行刺他干什么!" 海贝勒迟疑了一下,道:"这何只老弟你不明白,恐怕放眼朝廷,能猜 上个他几分的也寥寥无几,算算最多绝不出五个人去了!" 郭璞道:"海爷是这五位的一位?" 海贝勒点了点头,道:"我也只能算猜,中不中不敢说!" 郭璞望了望他,道:"您能说说么?" 海贝勒道:"对你老弟,自无不可,老弟,你听说过当年傅家落得个家 破人亡,被抄家一事么?" 郭璞道:"这个我知道,怎么莫非'怡亲王'跟此事有关?" 海贝勒道:"何止有关?是他带领'雍和宫'的喇嘛跟大内侍卫'血滴 子'夜入傅家下的手,当时把傅家……" 郭璞心神震动"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这位王爷,您是说去年那 些刺客是傅家的后人?" 海贝勒道:"我不刚说过么,只是猜,中不中不敢说!" 郭璞道:"'怡亲王'必然是奉命行事,如果傅家的后人真要报仇,我 说句大胆的话,那该去找皇上!" 海贝勒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大内禁卫森严,行刺'怡亲王' 要比行刺皇上容易得多,而且,正如你所说,'怡亲王'一不当权,二不参 与军国机要,除非是为了私仇,要不然谁甘冒杀身之险刺杀他干什么?" 郭璞点了点头,道:"海爷说得有理,这确有可能!" 刹时间,郭璞想起了梅心的话,如果那去年行刺的八人真是傅家后人的 话,还委实是难以查访! 可是,据他所知,傅家已经没有后人了! 郭璞脑中正自闪电百旋,忽听海贝勒道,"老弟,你在想什么?" 郭璞倏然惊觉"哦"地一声,说道: "我在想,傅家如今还有那些后人!" 海贝勒目光一凝,道:"老弟对傅家很熟悉么?" 郭璞摇头说道:"武林之中,谁不知傅、郭两家?" 海贝勒收回目光,道:"我想不出傅家还有什么后人!" 郭璞道:"我也是,傅家似乎已经没有后人了!"海贝勒道:"那就不 可能是傅家的人了,会是郭家?" 郭璞道:"也许是,不过,我也没听说郭家有什么杰出的后人!" "不然!"海贝勒摇头说道:"郭家就是随便挑出那最弱的一个,也要 比现在武林高手强一筹,所以,要不是傅家的……" 郭璞截口说道:"海爷似对郭家也很熟!" 海贝勒点头说道:"事实如此,先父跟傅、郭两家交情都不错!" 郭璞道:"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了……" 他立刻想到了家里人口中常说的那位贝勒海善! 顿了顿,接道:"不管他是傅家的后人也好,郭家的后人也好,只要他 们今天敢再来,我至少也要留下他一个!" 海贝勒眉锋微皱,道:"老弟,真要是傅家或郭家的后人……"住口不 言! 郭璞却追问一句:"怎么样,海爷?" 海贝勒道:"老弟,我不信你不明白!" 郭璞扬眉说道:"海爷是要我……" "老弟!"海贝勒截口说道:"知道就行了,何必非说出来不可?"郭 璞皱皱眉,未说话! 海贝勒望了他一眼,道: "老弟敢是为难了?"郭璞摇头淡然说道: "不, 海爷,我自然该听您的!"海贝协道: "看来要照你自己的意思你是不愿?" 郭璞毅然说道:"海爷,我不否认!" 海贝勒道:"老弟,你知道,上一代的交情,我不能不顾着点儿,再说, 傅、郭两家人都没有错!" 郭璞道:"海爷,我听您的就是!" 海贝勒点了点头,道:"谢谢你了,老弟!"未再说话! 祝寿 马行颇速,这里说话刚结束,那里宏伟、气派的"怡亲王府"已然在望 了,那门前,车水马龙,热闹异常! 只见那进进出出的,不是些打扮花枝招展的格格、姑娘,服装华丽的贝 勒、贝子,便是些穿戴整齐的王公大臣! 门前,有车,有马,有轿! 那石狮旁高高的石阶上,站有十六名跨刀的亲兵! 另外,还有四名亲随打扮的汉子,一色长袍,腰里鼓鼓的,一望可知是 藏着兵刃! 在那四名亲随之前,还站着个瘦高中年汉子,一条发辫拖到了腰,团花 马褂,紫缎长袍,满脸堆笑,见人便打拱作揖,一个劲儿地往里让客! 郭璞问道:"海爷,那人是……" 海贝勒道,"'怡亲王'府的总管查尔!" 郭璞"哦!"地一声留上了意,这一看,他更发现那瘦高中年汉子满脸 虚伪奸笑狡猾,敢情是颇富心智! 转眼间马抵"亲王府"前,海贝勒与郭璞翻身下了马,自有人接过缰绳, 海贝勒偕同郭璞登了阶! 见了海贝勒,比见了任何人都亲热,那位"怡亲王"府的总管查尔,忙 上前打了千然后说道:"海爷,您怎么这时候才到?王爷跟福晋从早上便念 叨您呢,您近来安好,查尔给您请安了!" 海贝帖摆手说道:"好,好,查尔,你也好!" 查尔道:"托海爷您的福,查尔早就想过府给您请安去,这是您知道, 府里琐事忙得很,我一直脱不了身……" 目光溜向郭璞, 接道: "这位是……" 海贝勒道:"宝亲王的换贴兄弟,三阿哥跟我那儿的总管 回望郭璞,道:"老弟,彼此见见,日后都有个照应!" 郭璞含笑拱手:"郭璞……" 查尔不愧机伶,他一听是宝亲王的换帖兄弟,再加上五格格德玉也提起 过这位,他连忙打了千:"查尔见过郭爷!" 郭璞伸手把他扶了起来,这一扶,他立刻发现查尔会武,而且一身武学 不错,他忙道:"查总管,彼此职位一样,我不敢当!" "郭爷!"查尔显得既诚恳又谦恭,道:"撇开您和四阿哥换帖兄弟不 谈,单冲着您这大英雄,大豪杰,查尔便是叩个头也应该!" 海贝勒接口说道:"查尔,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有哪几位到了?" 查尔一口气报告了一大堆,在这一大堆中,只有那"梅心梅姑娘"五个 字能令他振奋,他拉一拉郭璞,道:"走,老弟,咱们也该进去了!" 在门里,郭璞把礼交给了专派的收礼的,然后跟着海贝勒往里走去,自然,这"怡亲王"府要比"贝勒府"和"宝亲王"府大得多,一目扫过,满 眼红绿,那些个旗装打扮的姑娘们占了大半,扭着腰,裸着两只粉臂,在那 前院各处花叶里指指点点,低声谈笑! 姑娘家有姑娘家的伴儿,男人家有男人家一路儿,那些个穿着讲究,服 饰气派的贝勒、贝子成了一堆! 敢情是文自尚书以上,武自九门提督以上全到了,当然,那尚书,九门 提督以下的文武芝麻官是挨不上边儿的! 行走间,郭璞一眼瞥见四阿哥宝亲王正站在一堆莺燕里谈笑,郭璞他有 他的打算,他怕被这位亲王瞧见一缠就没个完,走不开,方待低头! 姑娘们看俊哥儿,永远是眼尖的,已然有两位姑娘美目圆瞪地抬起皓腕, 伸出那水葱般玉指指点过来! 这一指点,宝亲王哪能看不见,只听他叫道:"喂,小郭,这儿来!" 郭璞躲不掉了,他忙含笑打了招呼:"四阿哥,我跟海爷……" 话未说完便让宝亲王打断了:"让海青拜寿去,你过来谈谈!" 郭璞一想也是,海贝勒是去寿堂拜寿去,他跟去算什么,当下心念转动, 刚预备跟海贝勒说一声,海贝勒已然说道:"老弟,只管去你的,让她们瞧 瞧,待会儿我来找你!" 郭璞应了一声,侧转身向那一堆行去! 到了近前,郭璞拱手行了礼,这一拱手,引来了十多对异采盛放的目光, 瞧得他脸发烫! 宝亲王爷天打了个哈哈,道:"小郭,看来我不该招你来,你简直令我 妒嫉……" 这一句,逗起了一阵银铃般娇笑! 笑声中,宝亲王指了指身旁美艳少妇,道:"小郭,见见,这是我的福 晋!" 敢情那位便是宝亲王的福晋富察氏! 郭璞忙上前见礼,道:"见过福晋!" 富察氏含笑说道:"兄弟少礼,常听王爷提起你,今日一见,你可比他 说的俊得多,简直像个大姑娘,哪像个会武的大英雄?" 郭璞忙赧笑谦逊,接着,宝亲王又为郭璞介绍了其他的那些位,那是 "怡 亲王"的大、二、三格格,"廉亲王"的大、二、四、五格格,郭璞一一见 礼,那些格格却舍了宝亲王一起拥到了郭璞四周,把郭璞围在了核心,你一 句,我一句,问长问短,问个没完! 在那脂粉幽香阵阵沁心醉人之下,郭璞虽有四面楚歌之感,但他到底泰 然地对答如流,不亢不卑十分得礼! 这一来不要紧,格格们围得更近了,那沁心醉人的脂粉幽香更浓,这是 郭璞第二次遇上这种阵仗! 他皱了眉,脑中一转,忙道:"诸位格格,我有点事儿,去去就来!" 他说他的,格格们不依,没一个肯让! 郭璞总不好从那娇躯屏风中闯出去,他能进出千军万马,对眼前这,却 畏缩不敢往前,束手无策! 正没办法间,只听大门口传来一阵呼喝,郭璞举目望去,只见大门内前 呼后拥地走进个四十多岁的官儿! 那位头上戴双眼花翎,项挂朝珠,郭璞立即看出,那必是位亲王,果然 不错,只听宝亲王叫了一声:"八叔来了!" 八叔?那该是"廉亲王"了! 宝亲王这一叫,他,她那位福晋,还有那些位格格们一阵风般都迎了过 去,郭璞只觉四周空气一松,吁了一口气,摇摇头,连忙走了开去! 他一个人背负着手东逛西走,正行走间,迎面走来一个身穿黑袍的汉子, 冲着他哈了腰:"郭爷,您好!" 那赫然竟是大内侍卫"血滴子"二等领班唐子冀! 郭璞一怔,旋即明白了几分,但他装了糊涂:"原来是唐顿班,许久不 见,唐领班好!" 唐子冀忙道:"郭爷,托您的福,您是……" 郭璞道:"海爷来拜寿,我跟了来,唐领班也来拜寿?" 唐子冀忙摇头说道:"不,不,卑职哪有这份儿福份……" 郭璞接问一句:"那么,是皇上来了?" 唐子冀又摇了头,道: "不瞒您说,卑职等是来负责 '亲王府'安全的!" 郭璞"哦!"地一声,道:"唐领班是指去年闹刺客的事?" 唐子冀一怔道:"怎么,你知道?" 郭璞笑了笑,道:"海爷对我说起过!" 唐子冀道:"所以,为防去年那回事儿,王爷特地从宫里调借了'血滴 子'侍卫分散各处,以防万一!" 郭璞点头说道:"有了诸位,刺客再大胆他也不敢来了!" 唐子冀忙赔上谄笑,道:"那是您过奖,全仗郭爷您的神威!" "好说!"郭璞道:"可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么?" 唐子冀道:"卑职还没有接到报告!" 郭璞道:"去年毛病出在厨房跟戏班子里,今天这两个地方唐领班不妨 多留意点儿,最好派几个人暗中监视!" 唐子冀哈着腰一个劲儿地应是! 郭璞话锋微顿,问道:"云姑娘来了么?" 唐子冀摇头说道:"没有,皇上没出宫,云姑娘是不会来的!" 郭璞道:"今天唐领班带来多少人?" 唐子冀道:"回郭爷,卑职带了五十个人!" 郭璞扬眉说道:"不少嘛!" 唐子冀道:"您知道,'亲王府'地方大,一分散就显不出来了!" 郭璞笑道:"那不是更好么?唐领班,我给你个建议……" "您请吩咐!"唐子冀哈腰赔笑,道:"卑职洗耳恭听!" "好说!"郭璞道:"五十个人要一分散,难免会有地方疏忽遗漏,不 如把他们布置一下,每个地方分几个,要他们分别负责各该区域的安全,这 样既可免疏忽遗漏,照顾不到,也可以加重他们的责任心,唐领班以为如 何?" 唐子冀谄笑说道:"郭爷,您由来高明,卑职这就照办,这就照办!" 郭璞笑了笑,道:"唐领班忙去吧,我也到各处走走去!" 唐子冀应了一声,哈了个腰而去! 刚走没多远,迎面又走来三个少年人,这三人个个白净脸,衣着气派, 服饰讲究,近前拦住了路! "喂,你就是海贝勒府的总管郭璞?"居中那个子较高,穿紫缎长袍的 开了口! 郭璞停步抬眼,道:"不错,三位是……" 那穿紫缎长袍的少年道:"我叫纪珠,这两个叫纪玉,纪德!" 郭璞愕然说道:"我不认识三位呀!" 那名唤纪珠的少年道:"不要紧,一回生,再有二回就熟 了!" 郭璞道:"那么,三位拦我去路,是什么意思?" 那名唤纪珠的少年道:"我听说你有一身好本领,在'顺来楼'上独退 众刺客,救过海贝勒跟年羹尧,有这回事么?" 郭璞道:"好本领不敢,事是确有这回事!" 那名唤纪珠的少年道:"我还听说,你赢过宝亲王!" 郭璞道:"我该说那是承宝亲王相让!" 那名唤纪珠的少年道:"你这个人很谦虚,并不算很狂!" 郭璞道:"好说,我没有理由卖狂!" 那名唤纪珠的少年道: "不管怎么说,你该明白我三个拦你路的意思?" 郭璞摇头说道:"我不大明白,三位最好明说!" "那好!"那名唤纪珠的少年道:"我就告诉你,我三个想跟你较量较 量!" 郭璞微怔,笑道:"三位也是来拜寿的?" 那名唤纪珠的少年道:"没错!" 郭璞道:"那么三位就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宜不宜动 手!" 那名唤纪珠的少年摇头道:"没关系,咱们在这儿较量,没有人知道, 再说,那是切磋所学,也不是打架,有什么关系?" 郭璞摇头说道:"不行,万一闹出事来,我担当不起!" 那名唤纪玉的少年突然一拍胸脯,道:"没关系,我三个替你担了!" 郭璞笑问道:"三位担得了么?" "笑话!"那名唤纪玉的少年扬眉说道:"内城里的事儿,我三个没有 担不了的!" 郭璞眉锋微皱,沉吟了一下,道:"三位可否先把身份告诉我?" 那名唤纪玉的少年道:"看看我三个的身份够不够?" 郭璞点头说道:"不错,事实如此,我不否认!" 那名唤纪玉的少年道: "那么你听着, 我三个是兄弟, 来自纪贝勒府……" 郭璞"哦!"地一声,道: "原来三位是纪贝勒府里的弟兄,那恐怕……" 那名唤纪珠的少年插口说道:"你弄错了,我三个是纪贝勒的大、二、 三贝子!" 郭璞又"哦!"了一声,扬眉笑道:"原来是三位贝子爷,恕我有眼无 珠,失敬了……"一摇头,接道:"三位的身份是够担当任何事儿的,无如 仍是较量不成!" 那名唤纪珠的少年一怔说道:"这又为什么?" 郭璞道:"我有两点理由,第一,彼此身份悬殊……" 那名唤纪玉的少年点了点头,道:"这倒不错,第二呢?" 郭璞道:"第二,我要是赢了三位,我担当不起!" 三位贝子爷脸色一变,那叫纪珠的扬眉说道:"你大概是怕吧?" 郭璞笑了笑道:"就算是我怕吧!"话落,侧转身径自往旁边行去! 他有息事之意,也存心逗逗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贝子爷,可是,那三 位无宁人之意,都上了钩! 只听那叫纪珠的喝了一声:"别让他走!" 那叫纪玉的少年伸手搭上了郭璞左肩,他想用蒙古摔角,先给郭璞来个 跟头,可是,他用力一扳,郭璞身形丝毫未动,他"嘿!"了一声,伸腿便 扫郭璞下盘! 郭璞不躲,"砰!"地一腿扫着正着,但纪玉这一腿像是扫在了铁柱子 上,"哎哟!"一声抱腿蹲了下去! 那叫纪珠的少年直了眼,一声:"我不信,老三!"各出一拳击向郭璞 双肩! 郭璞仍未躲,也未回头,砰然两声,紧跟着是两声"哎呀!"纪珠跟纪 德抱着腕子矮了半截,龇牙咧嘴,想必很痛! 郭璞他恍若没事人儿一般,仍负手前行! 三位贝子爷有生以来也没吃过这种苦头,哪里会罢休,咬牙忍痛,站起 来便要再扑! 只听有人喝道:"你三个,够了,别再自讨苦吃了!" 郭璞闻声转过了身,那三位也吓得连忙收了势! 背后,站着个身材矮胖,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人,他,衣着服饰之气 派讲究不下今日来拜寿的任何一人! 那双长眉下的细目炯炯有光,颇有慑人的威严! 纪德哭丧着脸道:"爹,他打人!" 郭璞双眉刚剔,那矮胖中年人已然叱道:"胡说,打不过人家硬栽赃, 我明明瞧见人家不理你们,你们仍不识趣地跟上去打人!" 瞧见了还有什么话说,那三位都低下了头! 那矮胖中年人目光转注,投向了郭璞:"你就是海青老兄弟的那位总 管?" 郭璞走了过来,含笑欠身:"郭璞见过纪爷!" 纪贝勒忙摆手说道:"别多礼,阁下好本领,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 胜似闻名!" 郭璞忙道:"那是您褒奖,蒙您不罪……" "罪?"纪贝勒笑道:"那是他们自讨苦吃,活该,这内城里,也该有 个人煞煞他们那永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傲气!" 郭璞道:"您要这么说,郭璞就越发地不安了!" 纪贝勒笑道:"不提了,你什么时候有空?" 郭璞目光凝注,道:"您的意思是……" 纪贝勒道:"有空时到我那儿坐坐去!" 郭璞忙道:"是,纪爷,等我禀明海爷后,一定来给您请安!" 谁不喜欢这一套?那位纪贝勒用一个指头理着两撇小胡子直点头地笑 了:"别说请安,海青跟你兄弟相称,我跟海青是老哥儿俩,到我那儿坐坐, 明白么?" 郭璞欠身说道:"是,纪爷!" 纪贝勒将头连点,摆手说道:"好,好,你忙你的去吧!" 郭璞应了一声,欠身又一礼,转身而去! 背后,响起了纪贝勒训子话声:"瞧见没有,人家郭总管一身本领无敌 手,人还那么谦恭有礼,你们呢?以后多跟人家学学,别吃饱了饭没事,依 仗着那点皮毛乱找人打架!" 郭璞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 刚转过一处画廊,突听一个脆生生的娇美话声喝道:"小郭,你站住!" 郭璞一怔,回身望去,只见画廊上,凭栏站着个美艳的旗装少女,一双 柳眉挑得老高正是那位"廉亲王"的三格格德佳,郭璞忙含笑说道:"原来 是三格格在此……" 德佳冷冷说道: "我一直站在这儿, 你阁下从我眼前过去, 没瞧见我么?" 郭璞心知这又是找事,笑了笑,道:"没有,三格格,您原谅,否则郭 璞不敢不见礼!" "说得好!"德佳道:"我是个大人,又不是只蚂蚁,你会瞧不见,分 明是……" "郭璞不敢!"郭璞忙截口说道:"您有什么吩咐?" 德佳道:"站那么远?我身上有刺儿,还是怕我吃了你?" 郭璞呆了一呆,道:"三格格,您这话是从何说起?" 德佳道:"过来,我有话问你!" 郭璞道:"你吩咐不就是了?是,三格格!"举步行了过去! 德佳猛然跺了脚:"小郭,你这是存心气我?" 郭璞近前欠身,道:"三格格,郭璞没有天胆!" "算了吧,小郭!"德佳美目微瞥,道:"除了海青、小年之外,你把 谁放在眼里?" 郭璞道:"三格格,您这话令我觳觫不知所措!" 德佳柳眉儿高挑,那拿着手绢儿的柔荑玉指差点没点上郭璞鼻尖,一付 气愤模样儿地道:"那么我问你,你为什么偏偏跟我作对?" 郭璞着实地一怔,道:"三格格,没有啊!我哪来那么大胆子,这话怎 么说?" "怎么说?"德佳道:"还没有,自己做的事自己还不明白?还没那么 大胆子,你要是胆子再大一点,我看你要上天了!" 郭璞眉锋微皱,道:"三格格,别生那么大的气,您可否明示?" 德佳跺脚说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郭璞道:"装糊涂那也得看对谁,对您我不会,更不敢!" "好会说话的一张甜嘴!"德佳哼了一声,怒态消了不少! 郭璞忙道:"三格格,您明鉴,这是实情!" "实情?"德佳突然之间显得很委曲,很幽怨,道:"人家只差把…… 你却硬着心肠跟人家作对!" 郭璞又复一怔,道:"三格格,这人家二字……" 德佳又竖了眉,道:"那指的是我!" 郭璞苦笑说道:"三格格您还是赶快明说吧!" 德佳猛一点头,道:"好,我告诉你,看你怎么说……"顿了顿,接问: "你是跟谁来的?" 郭璞道:"自然是跟海爷呀!" 德佳道:"那么三阿哥又是带谁来的?" 郭璞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这您该去问三阿哥!" "我偏要问你!"德佳狠狠说道:"你知道三阿哥如今在哪儿?" 郭璞道:"这我怎么知道?" 德佳道:"他在大厅里跟拜寿的人聊天呢!" 郭璞道:"三格格,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德佳道:"我正在跟姐妹们斗纸牌,要跟你没关系,我就不会跑出来找 你了,你知道三阿哥在眉飞色舞,好不得意地说些什么?" 郭璞皱眉苦笑,道:"三格格,我又不是神仙,这我哪儿知道!" 说得是,便是个神仙,他也得掐指算算! 德佳道:"他说你已答应了当他'亲王府'的总管了!" 郭璞摇头失笑,道:"原来是为这,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德佳道:"在我看来,这已经够大不了的了!" 郭璞道:"可是,三格格,那夜您在现场,您又不是不知道!" 德佳点头说道:"那夜的事我知道!" 郭璞道:"这不就是了么?" "是什么?"德佳道:"四阿哥求才若渴,也要你,你为什么不答应?" 郭璞这回真装了糊涂,道:"四阿哥要我跟他叩头换帖,我不是遵命照 办了吗?" 德佳道:"我不是指这!" 郭璞愕然说道:"那您是指什么?" 德佳道:"我是指……"猛一跺脚,突然压低了话声,道:"你这个人 怎么那么糊涂,谁不知道四阿哥继承帝位已是十拿九稳的事?放着现成的你 不帮,你帮的什么三阿哥?" 郭璞故作恍悟地道:"原来您是为这回事儿生气?" "怎么,我不能生气?"德佳气愤愤地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说你聪明绝顶,看你做起事来却那么糊涂……… 郭璞笑道:"三格格,我聪明是假,糊涂是真!" 德佳美目一瞪,嗔声说道:"少跟我嬉皮笑脸,人家为你好,你就跟块 木头似的,一点也不知道." 郭璞愕然说道:"三格格,这人家二字,又是……" "死人!"德佳红了娇靥跺了脚,道:"是我,明白么?" 郭璞心神震动,道:"谢谢三格格,但这……" "你难道真是块木头?"德佳又发了急,道:"人没有不扶站得住的, 而你却偏偏扶那站不住的,也没有像你这样的把自己的心力往水里丢,帮四 阿哥,这是现成的辅佐大功,帮三阿哥那到头来是一场空,你难道还不明 白?" 郭璞点了点头道: "三格格, 我明白了, 只是这怎么能称之为跟您作对?" "怎么不是?"德佳道:"我帮的是四阿哥,自然也希望你跟我一样的 心……"脸又一红,忙接道:"而你却糊涂得令人可恨地去帮三阿哥!" 郭璞道:"这是我那夜说好了的,我有什么办法!" 德佳道:"你能赖掉四阿哥这一边,难道不能赖掉三阿哥那一边?" 郭璞道:"三阿哥太仁厚,也实力薄弱得可怜,令我不忍 "不忍?"德佳"哼!"地一声,道:"他除了那一套就没别的,这样 的人也能当皇上?小郭,你想过没有,那会落得什么后 果?" 郭璞道:"想过了,大不了一场空!" "好哇!"德佳气得叫了起来:"人家一心一意为你,你却淡泊地大不 了一场空,我问你,你由武林转到朝廷来,为的是什么?" 郭璞道:"那自然是求荣华富贵!" "是呀!"德佳道:"那你为什么把送上门的荣华富贵往外推?" 郭璞笑了笑,道:"三格格可是认为,若是我帮了四阿哥,定然有荣华 富贵么?""那当然!"德佳道:"想想也可以知道,四阿哥继承帝位已是 十拿九稳,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他若一旦接了帝位登了基,哪能不大封 辅佐大臣,这不是现成的荣华富贵么?" "是不错!"郭璞点头说道:"只是,三格格,三阿哥在说这话的时候, 四阿哥可在大厅里么?" 德佳道:"当然在!" 郭璞道:"四阿哥他有什么反应?" 德佳道:"丝毫未在意,不但笑着听,还恭喜三阿哥!" "是喽!"郭璞道:"四阿哥自己都不着急,您又干什么那么操心?" 德佳脸色一变,道:"你是怪我多管闲事?" "我不敢!"郭璞忙道: "只是,三格格,您似乎犯不着为别人的事……" "为别人?"德佳生气地道:"我是为你,要不是我有心……" 有心什么她没说,连忙接道:"换个人我还懒得管呢,他爱得罪谁得罪 谁!" "三格格!"郭璞微整脸色,道:"您的好意我明白……" 德佳又是一付委曲幽怨模样儿.螓首微垂, 道: "明白你还这样忍心气我? 你领受不领受?" 天!这叫郭璞如何回答? 郭璞微一皱眉,道:"只是,人各有志……" 德佳猛然抬头,脸色刹时间显得苍白:"勉强不得,是不?" 郭璞他狠心地点了点头! "好哇!"德佳娇躯倏颤,既生气又伤心,战指颤声:"小郭,你,你, 你……"双手突然捂上娇靥,转身要走! "三格格!"郭璞忙道:"您偷偷地问问四阿哥后再生气不迟!" 德佳本来是捂着脸就要跑的,闻言立刻停了身,手一放,娇靥上满是泪 渍,瞪圆了美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郭璞淡淡笑道:"还请您先问问四阿哥,问过之后,您会懊悔骂我的!" 德佳冰雪聪明,玲珑剔透,哪有不明白的道理?立刻破涕为笑,喜上眉 梢,但倏地,她又绷了娇靥,道:"拿人家的关心当玩笑,拿人家的眼泪当 乐子,瞧我还理你,这辈子你别想!"一跺脚扭着腰肢行去! 郭璞皱了眉,摇了头,望着那美好的背影隐入画廊尽头不见,他苦笑一 声转过了身! 刚转过身,他怔住了,也下意识地红了脸! 一株大树的浓荫下,并肩站着海贝勒与梅心,他俩,正含着神秘笑意地 望着他,尤其梅心的笑更浓! 郭璞定了定神连忙走了过去,近前一拱跟梅心打了招呼:"梅姑娘!" 梅心含笑答礼,道:"郭总管令人羡煞!" 郭璞红着脸赧笑说道:"梅姑娘说笑了……" 海贝勒笑道:"遍寻不见,我还以为你上哪儿去了呢?原来在这儿跟德 佳谈心,老弟,小心,那可是出了名的胭脂虎!" 郭璞道:"海爷怎么也来了?" 海贝勒道:"怎么,不是么!她要是真一辈子不理你,那倒是阿弥陀佛 呢!" 郭璞皱眉赧笑,没说话! 海贝勒笑了笑,改了话题:"怎么样,老弟,有收获么?" 郭璞摇了摇头,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海爷,'血滴子'来了五十 个,既有了他们,我想今天不会出什么乱子!" 海贝勒"哈!"地一声,道:"只有你把血滴子捧上了天,除非人家没 来,要是来了,就再有五十个'血滴子',人家也照闹不误!" 郭璞道:"海爷,我会小心的,刚才我差点没跟人打起来 海贝勒浓眉一轩,道:"谁?这么大胆?" 郭璞道:"纪贝勒的三位贝子!" 海贝勒笑道:"原来是那永不知天高地厚的三个,情形如何?" 郭璞概略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海贝勒击掌说道:"好,纪刚说得对,是该有个人煞煞他们的傲 气!" 郭璞迟疑了一下,道:"海爷,对纪贝勒,您知道多少?" 海贝勒愕然说道:"这话什么意思?" 郭璞道:"如果我没看错,这位贝勒爷极富心智,而且一身武学怕不在 海爷您之下,这您知道么?" 海贝勒呆了一呆,道:"老弟,不会吧,别忘了,我是京畿第一高手!" 郭璞淡淡笑道:"那不是您不知道便是我看错了!" 海贝勒讶然说道:"我不会不知道,而你也不会看错……" 郭璞笑了笑,道:"还有第三种可能么,海爷?" 海贝勒摇了摇头,道:"该没有了,只是,纪刚为什么秘而不宣,深藏 不露……" 郭璞笑道:"有宣露的必要么?海爷?" 海贝勒沉吟了一下,猛然抬头,道:"我问问他去!" 迈开大步便要走! 郭璞伸手一拦,道:"海爷,使不得,万一我看错了,倒成了'长舌男' 了,那多不好!" 海贝勒道:"老弟,我知道,你不会看错的!" 郭璞摇头说道:"那难说,海爷,谁都会有个走眼的时候!" 海贝勒目光一凝,道:"老弟,我不算糊涂,你为什么不让我去问?" 郭璞道:"海爷,恕我斗胆,您还是糊涂,人家既秘而不宣,深藏不露, 那必然有人家的原因,您怎好当面揭穿?" 海贝勒呆了一呆,道:"那么,老弟,以你之见?" 郭璞道:"那是人家的事儿,海爷!" 海贝勒默然不语,但未再动! 于是,郭璞改了话题,又谈了几句之后,郭璞道:"海爷,您两位谈谈, 我还要到别处走走!" 海贝勒点头说道:"你去吧,老弟,可别错过待会儿的酒席!" 郭璞笑道:"不会的,海爷,有吃有喝的事儿,那怎会?" 一句话使得海贝勒跟梅心都笑了! 笑声中,郭璞拱手而去! 他一走,海贝勒跟梅心也转了身往后院行去,当梅心转身的时候,郭璞 发现梅心手绢儿摆动之际,一点白光向他飞射而来,他藉着搔头伸手接了下 来! 来物入握,他立刻觉出那是个小纸团,背过身打开一看,他不由皱了眉, 那纸条上用眉笔写着几个字:"'九龙冠'已由胤祀处转入大内." 既入了大内,再欲收回便已不易,他怎能不皱眉! 两指一搓,揉碎了那张小纸条,他沉思着迈步行去! 行走间,他无意中抬眼四顾,只见三五成群的拜寿宾客中,有不少身着 黑色长袍的矫捷汉子! 他一看便知,那是大内侍卫"血滴子"! 正看间,他一眼瞥见一座假山旁站着两个人在那儿低声交谈,状颇神秘, 那是纪贝勒与一名穿长袍的汉子! 看那汉子的打扮,不像是拜寿的宾客,可也不像是大内侍卫"血滴子', 更不像是"怡亲王"府里的亲随! 再看贝勒纪刚,一双寒芒隐现的眸子,正机警地扫视着四方,这,使得 郭璞动了凝! 他心念刚转,贝勒纪刚一眼望见了他,脸色微微一变,嘴唇翕动了一下, 适时,那长袍汉子冲纪刚一哈腰转身行去! 郭璞更动疑了,但是他知道贝勒纪刚已发现自己在注意他,忙将目光偏 向一旁,正欲走开! 而,纪贝勒那里扬手打上了招呼:"郭老弟,慢走一步!"说着,他举 步走了过来! 郭璞脑中电旋,略一思忖,举步迎了上去! 近前,他哈了腰:"纪爷有事?" "没事,没事!"纪贝勒打着哈哈,道:"刚才我见郭老弟向我张望, 想是有什么事儿!" 他倒直说了出来! 郭璞笑了笑,道:"我没事儿,纪爷,随便看看,正好瞧见了您,那位 是您的亲随?" "不!"纪贝勒摇头说道:"怎么,你不认识?那是内廷供奉的名角, 武生张燕飞!" 郭璞"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内廷供奉的名角张老板 顿了顿,道:"我来京没多久,一向又难得听戏,所以……… 纪贝勒截口说道:"郭老弟也爱听戏么?" 郭璞道:"爱是爱,只是我是外行,说起来我爱看不爱听!" 纪贝勒道:"这怎么说,郭老弟?" 郭璞笑道:"我爱看那全武行的武戏,最怕听那唱功戏!" 纪贝勒不禁失笑,道:"老弟,咱俩同好,要不然我也不会喜欢结交张 燕飞了!" 郭璞笑道:"原来如此,纪爷,今儿个有武戏么?" 纪贝勒笑道:"蟋桃大会不得开打么!那'二郎神'杨戬就是他!" 郭璞失笑说道:"您瞧,我十足地外行!" 纪贝勒道:"我刚才向他打听了一下戏码,今儿个好戏连台,老弟等着 瞧吧,内廷供奉的名角儿,准错不了!" 郭璞点头笑道:"那当然,待会儿是要好好饱饱眼福……"忽地压低了 话声,道:"纪爷,去年拜寿您也来过?" 纪贝勒似未留意,点头笑道:"那当然,我年年都来!" 郭璞道,"听海爷说,去年戏班子里闹刺客……" 纪贝勒仍未在意,道:"所以今年全换了内廷供奉的名角,班底也全是 自己的!" 郭璞点了点头,道:"这一回该不会再出乱子了……" 纪贝勒截口说道:"说得是,老弟……" 只见一名亲随打扮的汉子急步行来,近前打了千道:"纪爷,王爷请您 去一趟!" 纪贝勒"哦!"地一声,道:"怎么,有事儿?" 那亲随垂手哈腰,恭敬地道:"王爷没交待,只请您去一趟!" 纪贝勒道:"王爷在哪儿?" 那亲随道:"在书房里候着您呢!" 纪贝勒收回了目光,说道:"老弟,我得去去,你随便看看吧!" 郭璞忙道:"纪爷您请便!" 纪贝勒含笑点头,偕同那名亲随转身走了! 郭璞目光微转,也侧转身向着适才那位内廷供奉的名角,武生张燕飞离 去方向行去! 片刻之后,他到了一座月形门前,行走间他举目投注,只见那月形门后 又是一个大院子,那大院子里人影走动,似乎住着不少的人,同时,阵阵胡 琴声由那院子里传了出来,另外还带着青衣唱腔,分明那是角儿在吊嗓子! 没错,他找对了地点! 但,刚近月形门,只听右后方有人唤道:"喂,这位请停一步!" 郭璞闻声停步,转身望去,只见眼前十丈外一条青石小径上行来一人, 正是那"怡亲王府"的总管查尔! 郭璞容得查尔近前,方待说话! 查尔却抢先问了,望着郭璞道:"您这位是……" 这敢情好,顿饭工夫之前才见过,如今便不认识了! 郭璞笑道:"查总管真是贵人多忘,我叫郭璞!" 查尔"哦!"地一声,连忙赔笑拱手:"原来是海爷府里的郭总管,您 瞧我多该死,刚见过嘛,今儿个人尤多,郭总管多包涵!" 郭璞道: "哪儿的话,您门口太忙,拜寿的客人太多,您那记得那么多? 难免,难免,怎么?客人全到齐了!" 查尔道:"可不是吗,要不然哪有工夫离开大门,不用提了,站得我两 腿发软腰眼酸,好在每年就这么一次,要不然哪……"摇摇头,住口不言! "喜事嘛!"郭璞说道:"您这是能者多劳!" 查尔忙道:"喜事是不错,能者我可不敢当,我这是瞎凑合……"顿了 顿抬眼凝注,道:"您到西院儿来是……" 郭璞忙道:"我听见有人吊嗓子,想进去瞧瞧!" 查尔摇头赔笑道:"郭总管,那不大方便,您得包涵!" 郭璞呆了一呆道:"怎样,莫非不准……" 查尔抬手往那月形门边一指,说道:"郭总管,您看看!" 郭璞循指望去,只见那月形门边上钉着一块木牌,木牌上写着四个字: "闲人勿进!" 他一怔,忙收回目光,道:"对不起,我没瞧见!" "好说!"查尔忙说道:"您要看,等晚上有您看的,我给您找个好位 子……" 郭璞忙拱手道:"我先谢了,查总管,这莫非……" 查尔嘿嘿说道,"您知道去年的事儿?" 郭璞点头说道:"听海爷说过!" 查尔道:"所以,今年虽换了内廷供奉的角儿,仍不敢有丝毫大意!" 郭璞道:"那是我鲁莽,查总管包涵!" "好说!"查尔道:"您请别院坐坐,我失陪了!"说着,他拱起双手! 郭璞及时说道:"查总管,可否耽搁片刻?" 查尔回答得极爽快,道:"您有事儿那没问题!" 郭璞道:"我先谢了……"举手一拱接道:"查总管,去年那戏班子, 是谁接的头!" 查尔道:"就是我,怎么?"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郭璞含笑说道:"错非是您,要是别人,问 题可就大了!" 查尔愕然说道:"这话怎么说?郭总管!" 郭璞笑了笑,道:"听说那八个刺客,都是在进府唱堂戏之前半个月才 加入班子的,分明那是他们知道那班子一定唱堂戏,您想想看,这像不像事 先有人透了口风送了信儿!" 查尔脸色一变,皱起眉头,道:"不错,的确像,要不是您这么一说, 我还真没留意,不过,这事儿是我一手包办的,会有谁……" 郭璞截口笑道:"那就要问查总管您自己了!" 查尔脸色又复一变,目光凝注,道:"郭总管,这话怎么说?" 郭璞笑了笑,道:"除了您知道还有谁参与其事之外,别人谁知道!" 查尔神情一松,笑道:"说得是,说得是,让我想想看……"略一沉吟, 脸色忽趋凝重,道:"郭总管,这事我得先向王爷禀报一声,失陪了!"一 拱手要走! 郭璞一把抓住了他,查尔一惊刚要说话,郭璞已然道:"查总管,你的 神色很不好看!" 查尔身形一颤,道:"郭总管,这不是小事,我怎么能不怕 郭璞笑道:"说得是,真要闹出来,那是要摘脑袋的!" 查尔脸上有点白,他道: "多谢郭总管,不过事情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亲王府'里有奸细,这还得了,我要把这事向王爷禀报一声……" 郭璞道:"您别忘了,出毛病的还有厨房,那情形也一样!" 查尔应道:"对,多谢郭总管,我记下了!" 郭璞手一松,道"那么,您请吧!" 查尔一拱手,匆匆而去! 望着那瘦高的背影,郭璞唇边掠起一丝冷笑,容得查尔转过一处屋角不 见,他身形突闪,跟了过去. 等他到了那处屋角,抬眼前望,只见查尔在庭院中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 么人,而且还一边转头和客人打招呼! 这哪里像是向"怡亲王'禀报去了! 郭璞心念刚转,又见查尔向一名亲随模样的汉子低低问了几句,那亲随 模样的汉子低低答了几句,指指后院,查尔点了点头,步履匆匆地往后院行 去! 这令得郭璞眉锋微微一皱! 难怪他皱眉,能进亲王后院的少说也该是个贝子,而且那儿各府邸的内 眷为多,他如何方便去! 查尔则不同,他是怡亲王府的总管,这"怡亲王府"中,他何处不可去, 正自暗感作难间,只见梅心一个人在庭院中袅袅走动,身边没有别人! 郭璞心中一喜,连忙走了过去! 适时,梅心也已看见了他,含笑迎了上来! 近前,梅心刚要说话,郭璞已抢先说道:"姑娘,海爷呢?" 梅心道:"他临时有点事儿走开了,怎么,有事儿么?" 郭璞道:"姑娘要没什么事,我想麻烦姑娘一件事!" 梅心道:"什么事,燕爷请说!" 郭璞目光斜瞥,查尔刚走到后院门去,他道: "姑娘看见了么?查尔?" 梅心侧转螓首望去,点了点头道:"看见了,怎么?" 郭璞道:"我到后院不方便,请梅姑娘跟跟他,看他跟谁接头说话!" 梅心讶异地望了郭璞一眼,但她没问,立即跟了过去! 郭璞未远离,一直在庭院中负手散步等候! 片刻之后,只见梅心由后院中袅袅行了出来! 郭璞忙迎了上去,道:"姑娘,怎么样?" 梅心目光凝注,向着郭璞含笑说道:"燕爷,他跟纪贝勒接头密谈,谈 什么我听不见……" "已经够了,姑娘!"郭璞双眉微扬,笑了笑,道:"谢谢姑娘,纪贝 勒脸色如何?" 梅心道:"有点紧张,也很难看!" 郭璞道:"查尔没进'怡亲王'的书房么?" 梅心道:"纪贝勒是由'怡亲王'的书房里出来的,查尔跟他说完话之 后便走向了西院,纪贝勒则去了东院!" 郭璞道:"姑娘可知,东院是什么所在?" 梅心道:"东院是'怡亲王'府厨房所在!" 郭璞目中异采一闪,道:"东院厨房所在,西院是戏班所住,该差不多 了!" 梅心道:"怎么,莫非……" 只见海贝勒走了过来,老远地便笑道:"你两个谈的很高兴嘛!" 郭璞举手一拱,道: "海爷,梅姑娘说,您有事儿走开了,我正在等您!" 海贝勒已至近前,望着郭璞道:"怎么,有事儿?" 郭璞递过一个眼色,道:"海爷,这儿谈方便么?" 海贝勒道:"老弟,你知道,梅心跟我没什么分别!" 郭璞笑了笑,道:"我想问问海爷,拿刺客的事儿,您是否还支持我?" "那什么话?"只见海贝勒双目一瞪,道:"我支持你到底,怎么?你 有了……" 郭璞摇头说道:"不敢说完全,但也差不多了,只等证据!" 海贝勒"哦!"地一声,扬眉说道:"好大的胆子,老弟,可否说明白 点儿?" 郭璞道:"海爷,如今还不能,不过我可以告诉海爷,今天他们仍会来 上一手,可能手法跟去年不同……" 海贝勒猛一点头,道:"嗯,还有呢?" 郭璞道:"在我未拿人之前,海爷别对任何人透露此事!" 海贝勒道:"这我做得到,还有呢?" 郭璞手一伸,道:"请您把那方钦赐玉佩借用一用!" 海贝勒一怔,诧声说道:"怎么,凭你那块'贝勒府'腰牌还不够?" 郭璞摇头说道:"不够,海爷,要够我就不向您伸手了!" 海贝勒探怀取出钦赐玉佩,交给郭璞,道:"老弟,我不明白,对付刺 客怎么用得上这东西!" 郭璞笑了笑,道:"必要的时候,我可以用它调动大内侍卫!" 海贝勒点了点头,未说话! 郭璞又道:"您陪梅姑娘谈谈吧,我找证据去了!"说完,微一欠身, 举步走了开去! 海贝勒诧异地看着那颀长背影,满脸不解神色! 便是梅心那等智慧高深的红粉奇英,一时也难明白! 郭璞他走向了西院,画廊拐角处,他停了步隐着身形运目向西院中望去, 第一眼便有了收获! 他看的很清楚,在那西院里,查尔正一脸神秘神色地跟一个人在低声说 话,唱武生的张燕飞! 查尔边说,那张燕飞一边点头! 最后,那张燕飞向着查尔哈了个腰,转身往内行去,查尔则步履匆匆地 走出了西院,一直望着查尔转过一处屋角不见,郭璞始缓缓地由隐身处走了 出来,直向那西院门行去! 对那块闲人勿进的木牌,他连看都没看一眼,便跨进月形门,进入了西 院…… 探秘 郭璞一进西院,便见那唱武生的张燕飞步履匆匆地在前面走,毕竟是唱 武生的,一天到晚得练长靠短打翻跟斗,这功夫一天也不能放下,看步履要 较常人矫健得多! 郭璞有意地脚下弄出了些声响! 唱武生的耳目竟也较常人灵敏,那前行的张燕飞立即转过了头,一见郭 璞,脸色为之一变,便要转头! 而郭璞已点头向他打了招呼! 张燕飞不得不还个招呼,但既匆忙又勉强,还带着点惊慌,一点头之后, 他又要走! 郭璞轻咳一声开了口:"张老板,请慢走一步!" 张燕飞他不得不停了步,转过身来应道:"这位是……" 好大的嗓门,敢情他是拿出了"楚霸王"那一腔! 郭璞眉锋微皱,淡然一笑,走了过去,边走边道:"张老板,我有事请 教……"说话间,他步履快速地已到了张燕飞面前! 张燕飞赔上一脸不自在的笑容,道:"这位爷……" "不敢当!"郭璞含笑说道:"我叫郭璞,是海贝勒府的总管!" 张燕飞"哦!"地一声,拱起双手,道:"原来是海爷府里的郭总管, 失敬,失敬……" 顿了顿,接道:"郭爷有什么指教?" "好说!"郭璞道: "我正有事请教,张老板,今儿个都有些什么戏码?" 张燕飞神情微松,一口气报出了十多出吉祥戏! 郭璞点了点头,尚未说话. 张燕飞接着说道:"郭爷,您要没什么事儿,我失陪了,大伙儿还等着 我!" "别忙,张老板!"郭璞一摇头,说道:"我还有事请教,我知道,你 是头牌当家武生,今儿个这几出戏里,少不了你张老板,可是万一你张老板 有急事……" 张燕飞忙道:"那不要紧,自有人替我上场!" 郭璞笑了, 点了点头道: "那好, 我就不怕今儿个这几出戏唱不成了……" 目光一凝,道:"张老板跟纪贝勒,'亲王府'的查总管,很熟么?" 张燕飞一惊笑道:"不瞒郭爷您说,我自进内廷以来,蒙他二位一直照 顾至今!" 郭璞笑道:"捧角多半捧旦角,没想到他两位偏爱武生!" 张燕飞哈腰赔笑,道:"是的,郭爷您多照顾!" "好说!"郭璞笑了笑道:"张老板,除了今儿个这几出戏外,你还扮 演什么角色?" 张燕飞一怔道:"没有,郭爷是说……" 郭璞道:"我是说,你张老板跟纪贝勒、查尔商量的那件事!" 张燕飞身子一抖,脸色微白,道:"郭爷,您这话我不懂,我没跟他二 位……" 郭璞含笑说道:"我索性说得明白些,你去年哪一手……" 张燕飞又一哆嗦,脸色更白,道:"郭爷,去年那一手?您是说……" 郭璞笑道: "看来你张老板不愧是位唱做俱佳的名角儿……"笑容微敛, 道:"去年行刺'怡亲王'的那一手!" 张燕飞脸色大变,忙强笑说道:"郭爷,您这是开玩笑,这玩笑可开不 得……" 又一次的大嗓门儿. 郭璞笑了笑道:"张老板,别大声嚷嚷,那没有用,锣鼓点儿及胡琴噪 耳,还有吊嗓子,谁听得见?再说,那对你张老板也没有什么好处!" 张燕飞忙道:"郭爷,您别开玩笑了……" 郭璞道:"这等大事,我不会跟你张老板开玩笑的!" "那么……"张燕飞脸色一板,道:"郭爷,对不起,我没有工夫,失 赔了!"转身就走! 郭璞双眉一扬,道:"张老板,何其匆匆,说走就走!"探掌向张燕飞 左肩搭去! 他明白,绝不能让张燕飞走,只要他往那一伙戏子里一钻,再拿他可就 难了,再说,那也立即会惊动别人"! 只听张燕飞道:"郭爷,您这是仗势欺人!" 左肩一矮,身形半旋,左掌反攫郭璞右腕脉,好快! 郭璞一笑说道:"这既不是长靠,也不是短打,这是武生功夫中的哪一 手,看不出你张老板还有不含糊的真功夫!" 右掌只一沉一翻,已轻易地攫上张燕飞左腕脉! 张燕飞大惊失色,猛一挣未能挣脱,立即寒着脸,道:"郭总管,你这 是什么意思?擅闯西院……" "擅闯?"郭璞笑道:"假如亲王爷知道我是为他好,他不会怪我的!" 张燕飞冷冷一笑,道:"郭总管,你要放明白点,我是内廷供奉的……" 郭璞道:"那没有什么了不起,我有海贝勒这个靠山,我连贝勒纪刚都 敢动,何况一个内廷供奉的戏子!" 张燕飞身形一抖,还要再说! 郭璞脸色一沉,道:"张老板,你要是有话,待会儿再说不迟,如今跟 我走,只记住,如今咱们是手拉手的一路谈笑,你要是有一点异动,别怪我 让你血脉倒流,断你心脉,走吧!"拉着张燕飞走出了西院,往那僻静处行 去! 张燕飞面如死灰,一路默默然. 郭璞拉着张燕飞,一路避开那到处的贺客,片刻之后到了一个僻静处所, 这似乎又是一个院子,可是这个院子很小,既无亭台楼榭之胜,而且触目全 是半尺高的野草! 除了两棵枝叶茂密的合围老树外,别的再也难看到什么! 郭璞笑道:"这是个绝佳处所,咱们就在这儿谈谈吧!" 说着,拉着张燕飞进了小院子,还顺手关上了那本半开着的两扇门儿, 张燕飞颤声说道:"郭总管您带我到这儿来……" 郭璞笑道:"别紧张,也别害怕,你张老板是内廷供奉的名角儿,我还 敢拿你张老板怎么样?是么?"拉着张燕飞往那两株合围老树行去! 张燕飞又颤声说道:"郭总管,您……" 郭璞截口说道:"张老板,只要你老老实实地有一句说一句,我不但不 难为你,而且还担保你没事儿,要不然……" 往大树上指了指,接道:"我在这儿打个扣,人家会以为你张老板厌世 上吊自杀了呢!" 张燕飞身形一颤,二人已然到了大树后,郭璞五指一松,道:"咱们就 在这儿谈, 如果你张老板自信能跑出三步, 叫出一声, 你尽管跑, 尽管叫……" 张燕飞没有说话! 郭璞接着说道:"张老板,你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汉?" 张燕飞仍未说话! 郭璞倏然轻喝:"张老板,请答我问话!" 张燕飞低着头开了口,道:"我不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汉!" 郭璞道:"不是那些前明遗民的叛逆么?" 张燕飞猛然抬头,道:"我不是,我是大内侍卫'血滴子'……" 郭璞脸色一沉,冷笑说道:"张燕飞,你把我当成了三岁孩童!" 张燕飞忙道:"郭总管,我说的是实话!" 郭璞扬眉说道: "大内侍卫 '血滴子' , 有几个脑袋几条命敢行刺亲王?" 张燕飞道:"郭总管,我的确是,不信您看!" 撩起衣衫,露出了一块腰牌,那赫然正是大内侍卫"血滴子"的腰牌, 郭璞心中一震,道:"我怎么没看见过你?" 张燕飞道:"我是派驻在外的,这是第一次到京里来!" 郭璞道:"那么,查尔呢?" 张燕飞道:"他是个三等领班,被派潜伏在'亲王府'多年了!" 郭璞道:"贝勒纪刚呢?" 张燕飞摇头说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 只听查领班说, 一切听纪贝勒的! " 郭璞双眉微扬,淡淡一笑,道:"那我就没什么显忌了,这件事非管不 可了……"顿了顿,接道:"去年行刺的,是哪些人?" 张燕飞摇头说道:"那我不知道,您只有去问查领班!" 郭璞道:"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行刺'怡亲王'" 张燕飞道:"不知道,上面交待这么做,我们就这么做……" 郭璞道:"你们,共有几个人?都是谁?" 弱燕飞道:"戏班子里有六个,都是'血滴子'!" 郭璞道:"我问都是谁?" 张燕飞道:"唱老生的谭燕月,老旦李燕春,乾旦赵燕环,小生刘燕兰, 丑于燕笑,连我共是六个!" 郭璞扬了扬眉,道:"想必你们都会唱戏,不然焉能混进班子里?" 张燕飞道:"是都会,而且……"郭璞道: "你六个不是那些供奉名角, 难道别人不知道么?" 张燕飞道:"那些班底都是外面的,谁也认不出真假来!" 郭璞点头道:"煞费心机,厨房里都有哪几个?" 张燕飞摇头说道:"那是别地儿的,我就不知道了!" 郭璞道:"这安排好,破了戏班子里的,破不了厨房里的……"顿了顿, 接道:"今年你们用什么手法行刺?" 张燕飞道:"戏班子里的,仍跟去年一样……" "不对!"郭璞摇头说道:"去年有过一遭儿了,今年焉会不防?" 张燕飞道:"是查领班说的,他说就因为去年有过这一遭,所以今年仍 用这一手,何况今年又都是内廷供奉的角儿!" 郭璞点头叹道:"高明,谁会想到今年仍是这一手儿?看来这三等领班 是委曲了查尔……"一顿,接道:"那么今天宫里派出许多好手,他们知道 么?" 弱燕飞摇头说道: "他们不知道,他们也不认得我们这些派驻在外的!" 郭璞目中异采一闪,道:"那我又方便了……"目光一凝,道:"张燕 飞,答我一句,你是想死想活?" 这还用问?张燕飞自然是满口想活! "好!"郭璞点头说道:"只要你答应替我做件事,我不但包管你死不 了,而且还担保你没罪,你可愿意?" 张燕飞点头说道:"自然愿意,您吩咐好了!" 郭璞道:"待会儿到了时候,你替我作个人证,说几句话,我会找机会 开脱你,放你一条生路,可是记住,要是到时候你反了口,我可救不了你!" 张燕飞机伶一颤,道:"郭总管,您放心就是!" 郭璞道:"我自然放心,就是你反了口,也奈何不了我,要知道我的人 证不只你一个,为你自己,我希望你拿定主意!" 张燕飞忙道:"郭总管,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郭璞点了点头道: "那就好, 我先委曲你一会儿, 待会儿多会来找你的! " 话落,一指点上张燕飞昏穴! 未容张燕飞倒地,他拦腰将张燕飞一把抄起,然后腾身掠上了树,在树 上,郭璞将张燕飞安置在一处既稳当,枝叶又复茂密之处,最后还摇了一摇, 认准张燕飞既掉不下来,又不会被人发觉之后,才纵身下树,略整衣衫跟个 没事人儿一般,背着手行出这个小院子…… 郭璞离开了这小院子之后,背负着手往东院逛去! 刚近东院,只听一声冷笑由右后方传了过来:"敢在'亲王府'行凶, 私刑拷问内廷供奉名角,你好大的胆子!"这是谁能知道郭璞的一举一动, 且能使郭璞茫无所觉? 郭璞一震转身,只一眼,心头又复一震! 他眼前数丈以外,负手站立着一个身材颀长,俊美脱拔的青衫汉子,这 汉子长眉细目,胆鼻方口,称得上洒脱,飘逸,世上少见的美男子,只是, 眉宇间煞气太浓,而且,任何人看他一眼,便会觉得此人冰冷,阴鸷栗人! 郭璞一震之后,立即趋于平静, 停步未走笑了笑道: "没想到你也来了! " 那青衫汉子冷冷说道:"不是冤家不碰头,看来你我永远有缘!" 郭璞淡然一笑,道:"你是知道我会来?" 那青衫汉子道:"不然我就不会来了!" 郭璞笑了笑,道:"毕竟碰见我了,这不是挺好么?" 那青衫汉子冷笑说道:"是不差,阁下如今贵为贝勒府与'亲王府'的 总管,又是四阿哥的换帖兄弟,一身兼数职,神气得很啊!" 郭璞淡淡笑道:"彼此,彼此,你阁下挤入了'宝亲王府',一跃而登 龙门,似乎并不比我逊色丝毫嘛!" 那青衫汉子冷笑说道:"我哪比得上你?我如今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亲随 而已!" 郭璞道:"阁下,这一切并非侥幸!" 那青衫汉子冷哼说道:"我没有一位贵为伴读的红粉知己帮忙!" 显然,这人指的是云珠,定是宝亲王对他说的! 郭璞眉锋一皱,道:"阁下,别节外生枝,既碰见了,你说怎么办吧?" 那青衫汉子双眉一扬,道:"真个快人快语,这地方不算狭小!" "不行!"郭璞摇头说道:"这儿是'怡亲王府',今天是'怡亲王' 的寿诞好日子,我不愿也不能在这儿惹事,错过今日,我随时奉陪!" 那青衫汉子冷冷一笑,举步走了过来,直逼郭璞,一直欺近郭璞面前五 尺处, 才停身住步, 冷冷地看了郭璞一眼道: "你是怕我今天坏了你的大事?" 郭璞心头震动,淡淡一笑,道:"我没有什么大事怕你坏的!" 那青衫汉子冷冷一笑道:"有没有你自己知道,刚才你干了什么?" 郭璞"哦!"地一声笑道:"你是指我擒内廷供奉名角,唱武生的张燕 飞……" 那青衫汉子冷然点头:"不错,这件事只要我一伸手……… "那随你!"郭璞淡然笑道:"我可以告诉你,那个是谋刺'怡亲王' 的叛逆一伙,我要由他身上追出他的同伙,并留他作个人证,你要是敢坏了 这件事,日后大内你说话去,恐怕四阿哥不会再用你了!" 那青衫汉子冷笑摇头,道: "我要是伸手管了这件事,只怕在皇上面前, 会是大功一桩,到那时我还怕什么四阿哥用不用我?" 郭璞心中一震,道: "这话怎么说?让叛逆刺 '怡亲王' 会是大功一桩?" 那青衫汉子道:"据我所知,那人不是什么叛逆!" 郭璞道:"不是叛逆焉会行刺怡亲王?" 那青衫汉子冷笑说道:"在我面前耍花样?你是把我当成了三岁孩童, 那是长年派驻在外的'血滴子',奉了皇上密旨铲除异己的!" 郭璞脸色一变, 随即笑道: "阁下, 你要这么想,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 那青衫汉子道:"想固然有可能会想错,但我听总不至会听错!" 郭璞一惊道:"这么说来,你听见了?" 那青衫汉子冷然点头,道:"当然,我字字听的清楚,你好用心,好妙 策!" 郭璞道:"阻拦行刺,防患于未然,我并没有做错!" 那青衫汉子道:"对你来说,那自然是大对特对,因为你的身份特殊!" 郭璞一震道:"身为'贝勒府'与'亲王府'总管,我的身份……" 那青衫汉子道:"你的这一些身份都是掩饰!" 郭璞目光一凝,道:"阁下,你在说什么?" 那青衫汉子冷笑说道:"别把我也当成糊涂虫,大内行刺,混进'四海 镖局',杀喇嘛与'血滴子',煽动年羹尧,勾结'洪门天地会'女龙头欺 瞒海贝勒,这一切的一切,难道还不够,如今又……" 郭璞脸色一变,道:"金玉楼,你把话说得清楚些!" 原来此人便是郭璞的冤家对头"粉金刚玉霸王"金玉楼,这金玉楼要是 知道了郭璞的身份,那……只听金玉楼一声冷笑,道:"郭六少,你瞒不了 我金玉楼的,只可笑他们会不知道!" 郭璞大惊,道:"金玉楼,你说谁是郭六少?" 金玉楼冷然说道:"你,这冒牌的郭璞!" 郭璞含笑说道: "金玉楼,我要是郭家的六少,今天我就不会阻拦……" 金玉楼截口说道:"那不是更好么?挑得皇上兄弟不和,制造人家窝里 反,那所收到的效果,岂非更为宏大?当日对付曹阿瞒还有个庞统献连环计, 没想到你今天竟一手包办了!" 郭璞只听得心惊胆战,魂魄欲飞,道:"金玉楼,你知道我不是郭璞?" 金玉楼道:"刚才我便看穿了你!"郭璞扬了扬眉,道:"那么你就该 知道你我之间谈不上任何仇恨!"金玉楼冷冷一笑,道: "你的意思是……" 郭璞道:"你何必坏我大事?" 金玉楼冷笑说道:"别忘了,这对我来说,是一桩天大的功劳,有了这 进身阶,我何愁不飞黄腾达,享尽富贵荣华?" 郭璞扬起了眉,道:"金玉楼,在武林中你也算得个英雄,你有没有考 虑到,你要这么做,对得起祖宗,对得起……" 金玉楼哈哈笑道:"我要考虑那么多,我就不会到京里来 了!" 郭璞勃然色变,但倏又淡淡笑道:"金玉楼,你跟郭璞有过节,有仇恨, 我要是来个不承认,反过来指你挟私仇诬害人……" "那随你!"金玉楼道:"我先挑'洪门天地会'总舵,然后再由他们 口中逼出你,看看咱们谁有办法,谁站得住!" 郭璞机伶一颤,变色轻喝,道:"金玉楼,你敢!" 金玉楼冷冷笑道:"郭六少,你该知道我敢不敢!" 郭璞双目之中倏现杀机,道:"金玉楼,既如此,我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有借此时此地,替郭璞了却这段过节了!" 金玉楼笑道:"郭六少,你想杀我灭口?恐怕那很难,郭家六兄弟中以 你功力为最,我虽胜不了你,你也奈何不了我!" 郭璞冷冷笑道:"金玉楼,'粉金刚玉霸王'的一身所学我熟知!" 金玉楼笑道: "郭六少, 我要没把握, 我不会冒杀身之险当面拆穿你的! " 郭璞道:"这是个好地方,靠近厨房,谁也不会到这儿来的,金玉楼, 咱们都试试自己的运气吧!"话落,闪身,电一般地抬掌拍向金玉楼胸腹! 他这一掌,功力十成,是存心不让金玉楼逃出手去! 金玉楼一笑说道:"怎么说打就打,在这儿杀人,你也不怕被人看见, 好吧,咱们都试试自己的运气吧!"飞起一指点向郭璞掌心! 那一指距离郭璞掌心还有半尺,郭璞却既像遭了雷击,又像突然被人打 了一拳,神情猛地一震,连忙撤掌抽身,瞪大了一双眼诧声说道:"'震天 指',你会郭家的'震天指'……" 金玉楼淡淡一笑道:"怎么,许你会就不许我会?" 郭璞未动,也未再说话,双目凝注金玉楼,一眨未眨! 金玉楼被他看得好不自在,道:"郭六少,你看什么,你着了迷,中了 魔么?" 郭璞仍不言不动! 金玉楼想必忍不住了,双眉一挑,方待再说! 郭璞脸上突然掠起一片惊喜神色,神情猛松,道:"原来是你……" 金玉楼一怔说道:"原来是我?本来就是我嘛!" 郭璞冷冷说道:"你冤得我好苦,吓得我险些没了魂儿,要不要我请出 老人家的宝贝整整你?" 金玉楼忙摇手说道:"行了,别请,别请,我怕你了,服你了,行么?" 郭璞忽地笑了,道:"我恨不得跟你打上一架,你怎么也来了?" "怎么?"金玉楼笑道:"又想灭口?你能来我不能来?" 郭璞喝道:"说真的,我是奉……" "是真的!"金玉楼道:"我也是奉命,你知道,有人不放心,派我来 看看!" 郭璞神情一阵激动,两眼微湿,哑声说道:"老人家安好?" "老人家安好!"金玉楼肃容一句,然后含笑说道:"你知道,六个都 是他的,他最疼爱,最惦念的是你!" 郭璞眼中泪光更明显,却笑了:"我知道,你吃醋?" 金玉楼笑道:"何止是我?个个心里都不是味儿,可又明知处处比不上 你阁下,别像个女人家,把泪擦擦!" 郭璞赧然一笑,举袖拭泪,道:"你见过我后就回去?" 金玉楼摇头笑道:"金玉楼哪能来了就走?老人家没这么交待!" 郭璞一喜,道:"那么老人家是怎么说的?" 金玉楼道:"老人家要我帮人举举刀,点点火!" 郭璞笑了:"老人家仍把我当成不能独当一面的小孩子!" 金玉楼道:"在老人家眼中,不都是这样?其实那是爱之深,你知道, 要真照你那么说,当日苦大师上门的时候,老人家就不会派上你了!" 郭璞点了点头,抬眼问道:"你不怕真主儿闻风赶了来?" 金玉楼笑问:"你呢?" 郭璞道:"我不怕,他永远不去来找我!" 金玉楼道:"我也是!"言毕,两个相视而笑! 笑声中,郭璞忽地皱了眉道:"刚才你所说的,都是弘历告诉你的?" 金玉楼笑道:"你想我是那么笨的人么?" 郭璞神情一松,道:"还好……" 金玉楼摇头说道:" 并不见得好到哪儿去,你知道,他们已对你动了疑!" "我知道!"郭璞点头说道:"那是老早的事了,至于你……"笑了笑, 接道:"耳后的颜色略浅了些,瞒不过明眼人,记住回去后改改!" 金玉楼哈腰说道:"是,阁下,要都像你,我连来都不敢来,还有什么 吩咐?" 郭璞道:"吩咐?我哪儿敢?" 金玉楼道:"是老人家的吩咐,他说我不是块挂帅的材料,只能充充帐 下将,所以,我请你吩咐!" 郭璞笑了笑,道:"我正愁缺个帮忙的人手……… 金玉楼笑道,"谁说的?那个多情的梅……" 郭璞脸一红,叱道:"别胡说……"神情微黯,接道:"你知道,她该 是海青的!" 金玉楼淡淡笑道:"我只知道这种事儿要当仁不让,况且她 一颗心在你身上,这种事勉强不得,据我看,老人家定把她当成风凰!" 郭璞脸又一红,道:"才来没几天,你怎么这么清楚?" 金玉楼眨眨眼笑道:"我不是说过么,我还不算太笨!" 郭璞摇了摇头,道:"不谈这件事了……" "不要谈?"金玉楼正色说道:"这是老人家一向最关心的事,再说, 她是个好姑娘,这种事一个不慎是铸无穷遗恨,情天难补,恨海难抉,你不 能为一个人让大伙儿都失望,都伤心,再说,你不是想让他离开这儿么?这 是最好的办法!" 郭璞身形倏颤,忙摇头悦道:"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奇豪英杰,我不忍, 也不能!" 金玉楼道:"不忍,不能,站在立场上来说,这是妇人之仁,恐怕当初 苦大师不是看准了你这一点!" 郭璞羞愧地垂下头去,道:"我曾经尽量地避免,谁知道她……" 金玉楼道:"情有独钟,爱不是罪,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应该顺其自 然!" 郭璞低着头,未说话! 金玉楼杨眉说道:"你要是心软,让我来……"郭璞机伶一颤,猛然抬 头,喝道:"你敢!" 金玉楼正色说道:"有老人家的吩咐,除非你敢抗命,再说,我也是为 了苦大师,为了无数的先朝忠义遗民,汉族世胄!"郭璞倏敛威态,近乎哀 求地道:"可否过些时候再说……""可以!"金玉楼道:"但那得有个期 限,不然你我都别回去见老人家!" 郭璞陡挑双眉,道:"给我一个月的工夫,过时随你!"金玉楼点头说 道:"好,你我一言为定,谈谈眼前事吧!"郭璞道:"眼前事你不是都知 道了!" 金玉楼道:"我在等你的吩咐!" 郭璞笑了,但笑得有点勉强,道:"你方便么?" 金玉楼道:"不方便我就不说了,跟你一样,我也可以装糊涂,把他们 当所谓叛逆办,这不是头一件大功么?" 郭璞点了点头,道:"好!"随即嘴唇一阵翕动,最后笑道:"这个是 你来还是我来?" 金玉楼含笑说道:"如果你没有意见,我看还是交给我!" 郭璞点了点头,道:"好吧,看你的了,我走了!"说着,背手转身, 行进了东院? 一直目送郭璞进了东院,金玉楼方始缓缓转过身形,目光只一环扫,立 即落在墙边的一座假山上! 然后,他微微一笑,举步往左行去! 左边,数丈外,是一条画廊,穿过画廊是一座八角朱栏碧瓦小凉亭,亭 旁还有一泓碧水! 如今,在那座小凉亭里,正背着手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袍,中等身材的 中年汉子! 由金玉楼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他的侧面,但由那侧面的鹰钩鼻看, 此人定是个难斗的人物! 再看那中年汉子的装束打扮,挺气派,不知是哪个府里、哪位亲王、贝 勒或大臣的亲随! 他好闲情逸致,正望着亭外一泓碧水出神! 金玉楼穿过画廊,离他不到一丈,他茫然无觉! 金玉楼淡然而笑,轻咳了一声! 这回惊动了那中年汉子,他转过头来向金玉楼投过一瞥,那是一张方脸, 带着一股子暴戾之气! 他似乎厌恶有人打扰他的宁静,眉锋一皱,转过头去要从那边出亭,金 玉楼脚下快,已然到了亭边,轻咳说道:"这位,请教一声……" 那中年汉子不得不停步转过了身,脸上挂着不耐烦的冷意道:"好说, 什么事?" 金玉楼已然到了他面前,微微一笑,道:"阁下是……" 那中年汉子道:"纪贝勒府的!" 金玉楼"哦!"地一声,道:"原来是纪贝幼府的,失敬了,我是宝亲 王府的." 亲王要比贝勒大,再说,这位宝亲王是皇子阿哥! 那中年汉子忙道:"原来老哥是宝亲王府的,那彼此不是外人……" 金玉楼道:"我请教……" "好说!"那中年汉子忙道:"老哥有话只管说!" 金玉楼笑了笑,接道:"这亭子附近的景色,比别处都好么?" 那中年汉子点头笑道:"是不错,我就中意这儿!" "那该是!"金玉楼点头说道:"只因为我跟海贝勒府的那位郭总管在 那儿谈话!" 那中年汉子一怔说道:"你老哥这话……" 金玉楼道:"我是说,站在这儿偷听人谈话很方便!"那中年汉子脸色 一变道:"你老哥说谁偷听人谈话?"金玉楼道:"那要看是谁站在这儿大 半天了!" 那中年汉子道:"我,可是我是……" 金玉楼淡然笑道:"你是什么,别把人都当成糊涂虫!" 那中年汉子道:"你老哥这是……" 金玉楼道:"别废话,光棍眼里揉不进一颗砂子,你自己说,是乖乖地 跟我走,还是要我动手相请?" 那中年汉子忽地阴阴笑道:"别忘了,我是纪贝勒的亲随,这儿是'亲 王府',惊动了别人……" 金玉楼道:"这我明白得很,用不着你多说,只答我一句,你是乖乖地 跟我走,还是要我动手相……" 那中年汉子手向上移,已然移到了腰际! 金玉楼淡淡一笑,接道:"如果你还想要那只手,我劝你别蠢动!" 那中年汉子不听话,已经抬到腰际的那只手,便要往里探! 金玉楼双眉一挑,左掌疾探,一闪而回! 那中年汉子腰一挺,张口要叫,金玉楼右掌抬起飞起一指点了过去,那 中年汉子一声痛呼尚未来得及出口,便身形一晃,往后栽倒! 金玉楼毫不怠慢,右臂跟着一抄已将那中年汉子抄起,抬眼略一环顾, 还好,没人看见! 只见了他身形一闪,没入了那墙角处的假山后,再由假山后出来时,他 背负着手,步履潇洒地走开了…… 东院是厨房所在,那东院中的一列屋子,热气腾腾,炒菜声,锅碗瓢勺 声,是既乱又聒耳! 郭璞迈着潇洒步履,刚进东院便被挡了驾,挡驾的是两个"怡亲王府" 的亲随,两个穿着长袍,腰里还藏着家伙的汉子! "喂,站住!"那两个亲随正在那满桌上的菜里,东品品,西尝尝,吃 得满嘴满手都是油,一见东院进来个人,立即招手喝止! 郭璞停了步,既未进也未退,站在那儿望着那两个亲随直笑,那两个亲 随由屋里跑出来了一对! 近前,那脸上都是麻坑的一名说道:"喂,你怎么站在这儿了?" 郭璞笑了笑,道:"你不是让我站住么?" 那麻脸汉子道:"我的意思是叫你别往里闯!" 郭璞道:"我没有再往里闯呀!" 那麻脸汉子苦笑一声,道:"我是说请你出去!" "出去?"郭璞摇了头,道:"那不行!" 那麻脸汉子一怔,道:"怎么,你不知道这东院不许闲杂人等乱闯?" 郭璞道:"我知道,你不是闲杂人等,我是奉命来察看的!" 那麻脸汉子道:"察看什么?这儿有我俩……" 郭璞道:"察看有没有嘴馋偷吃菜的!" 那两个脸上一红变了色,眼一瞪,便待发作! 郭璞脸色倏沉,叱道:"寿筵未摆,酒菜未上,你两个却躲在厨房里偷 吃先尝,这是什么规矩,你两个有几颗脑袋?" 不错,今天来的全是些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大臣、郡主、格格、 还有两位皇子阿哥,这些贵客都还没有吃呢!哪有下人先吃的道理? 这要是让那些位知道了还得了?被郭璞这一顿叱责,那两个亲随竟被吓 住了,涨红了脸,你看我,我看你,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郭璞觑着机会冷哼一声刚走两步,忽听那麻脸汉子在背后叫道:"喂, 喂,这位老哥请慢一步!" 郭璞冷然回身,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麻脸汉子深深地打量了郭璞一眼,道:"你老哥是哪个府里的?" 郭璞道:"海贝勒府的,怎么样?" 那麻脸汉子"哦!"地一声道:"原来是海贝勒府的,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他没说出来,顿了顿,接道:"你老哥知道我俩为什么先 尝菜?" 郭璞扬眉说道:"除了嘴馋,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那麻脸汉子脸一红,道:"你老哥弄错了,我两个是奉命来试试这菜 里……"往屋里指了指,住口不言! 郭璞道:"试试看菜里有没有放盐?" 那麻脸汉子脸一红,道:"咸点淡点都不要紧,怕的是菜里下毒!" 郭璞笑了,道:"难得你两个这么忠心耿耿……" 那麻脸汉子打蛇随棍上,嘿嘿笑道:"好说,好说,身为亲随,王爷待 人又好,应该的,应该的!" 郭璞点头说道:"这么说,我倒是错怪二位了……" 那麻脸汉子笑道:"没关系,没关系,小意思,小意思……" 郭璞道:"二位这卫主的忠心,令人敬佩,稍时我禀报海爷,请海爷在 王爷面前说一声,对二位该有个奖赏!" 那麻脸汉子一惊忙道:"谢谢你老哥,不必,不必,这是 郭璞倏然一笑说道:"二位,大家都是明眼人,谁也别想蒙谁,二位都 知道菜里可能下毒,二位要是贱视己命,不怕七窍冒血断了肠,请尽管再去 吃!" 那两个机伶一颤,麻脸汉子忙打拱作揖赔笑说道:"是,是,是,多谢, 多谢,你老哥多包涵,多……" "包涵可以!"郭璞道:"本来嘛,大伙儿都是吃粮的,谁不能护着点 儿谁,只是我有个条件,让我到厨房里瞧瞧去,咱们瞒上不瞒下,二位要是 不放心,尽管跟着我!" 那麻脸汉子忙道:"说得是,说得是,哪有不行的?你老哥既是海贝勒 府的,说来都是自己哥儿们,请,请,请!"说着,哈着腰摆了手! 郭璞淡淡一笑,转身往厨房行去! 到了厨房,刚往门口一站,只听里面哗啦一声,碗摔了一大叠,郭璞举 目望去,只见一个打杂的汉子正汉脸能红,惊慌地蹲在地上捡破碗片儿! 早不失手,晚不失手,偏偏在这时候失了手! 那些个大厨师们,听若无闻,视若无睹,一个也没说话! 同时,另两个打杂的汉子,一边洗菜一边也有不安状! 这,看得郭璞皱了皱眉! 而那麻脸汉子却开了口:"怎么搞的,这般不小心,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你知道么?怎么能随便摔碗砸盘子,要是让上面知道了……" 郭璞截口笑道: "那还事小, 要是把破碗片儿弄进菜里, 吃了会要命的! " 这话,听得那三个打杂汉子一哆嗦! 麻脸汉子跟着接了口:"是呀,那还不割破了肠子……" 郭璞笑道:"算了,老哥,瞒上不瞒下,只要小心点就行了!" 那麻脸汉子道:"说得是,你还是留点神吧,待会儿桌上吃出一片来你 倒霉!" 郭璞未再多说,一笑转身行了出去! 那两个忙跟上一步,麻脸汉子道:"怎么,老哥,走了?" 郭璞道:"不走干什么?又不能吃喝,还是赶快走,避免嫌疑!" 那麻脸汉子道:"说得是,这要命的地方待不得!" 郭璞没答理,背着手出了东院,临出门还听那麻脸汉子在背后连声说道: "老哥走好,不送了!" 郭璞出了东院,在那满是贺客的院子里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名大内侍卫 "血滴子",郭璞往他面前一站,他连忙哈腰说道:"郭总管!" 郭璞答了一礼,道:"辛苦!" 那"血滴子"赔笑说道:"没什么,大伙儿到处转转,仅是防着点儿, 我看他们今年不敢了!" 郭璞点头笑道:"但愿如此,唐领班呢?" 那"血滴子"道:"刚才还在这儿呢……"抬眼上下一望,随即抬手左 指道:"您瞧,在那儿呢!" 郭璞循指望去,只见唐子冀正在跟另一个黑衣汉子低声交谈,郭璞忙问 道:"那是谁?" 好名"血滴子"道:"三等领班杜尧!" 郭璞"哦!"了一声,道:"你忙吧!"随即举步走了过去! 那方面唐子冀与那三等领班杜尧也看见了郭璞,停住了谈话,双双迎了 过来,近前哈了腰:"郭总管!" 郭璞浅浅答了一礼,含笑说道:"二位辛苦!" 唐子冀道:"哪儿的话,卑职等应该的!" 郭璞笑了笑,道:"唐领班,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唐子冀倒是一点即透,忙向杜尧挥手说道:"忙你的去吧!" 杜尧应声向二人分施一礼,转身行去! 望望杜尧走远,唐子冀始赔笑轻轻说道:"你有什么吩咐?" "好说!"郭璞道:"吩咐不敢当,我给唐领班一个建议……" 唐子冀道:"您这是哪儿的话,请只管吩咐!" 郭璞笑了笑,张口欲言,忽地敛去笑容,道:"对了,唐领班,今儿个 这戏班子里的人,有好几位是贵同乡,唐领班可知道?" 他是想试试唐子冀究竟知道不知道那些驻外的"血滴子"! 唐子冀一怔说道:"不知道,您听谁说的?" 郭璞道:"我是听纪贝勒说的!" "纪贝勒?"唐子冀道:"他怎么会知道我……" 看来纪贝勒纪刚跟"血滴子"没关系,要不就是连唐子冀这二等领班也 不知道! 郭璞忙截口说道:"谁知道,他也是随口说说的……" 顿了顿,接道:"唐领班,这些小事不必去管它,我告诉唐领班一件大 事,今年跟去年一样,仍会有刺客……" 唐子冀大惊,忙道:"真的?" 郭璞笑了笑道:"这等大事,我还能骗唐领班么?" 唐子冀忙道:"您查出来了?" 郭璞点头说道:"我查出来了,他们共有十一个之多!" "那么多?"唐子冀挑眉说道:"好大胆,您知道他们在哪儿?" 郭璞道:"我不但知道他们在哪里,而且知道他们都是谁!" 唐子冀道:"那么您快告诉卑职,卑职好带人去抓……" 郭璞摇头说道:"不忙,唐领班,现在不是动他们的时候 唐子冀诧声说道:"怎么现在不是动他们的时候?" 郭璞点头说道:"不错,现在不是动他们的时候!" 唐子冀道:"那么,您的意思是……" 郭璞道:"动手的时候有两个,一是宴客的时候,一是唱戏的时候!" 唐子冀道:"这么说戏班子里跟厨房里又……" 郭璞点头说道:"戏班子里有五个,厨房里有三个……" 唐子冀脸色一变! 郭璞接着说道:"唐领班,听我说话,稍时宴客的时候,你只等酒筵一 摆上,立刻带几个人进东院厨房去,拿那三个打杂的汉子,只记住,千万要 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容他们声张,立刻闭住他三个的穴道,记住,别让 那三个说一句话……" 唐子冀振夺而紧张地点头说道:"您放心,卑职晓得!" 郭璞道:"这一桩事完了后,把那三个藏在一个隐密处所,找人看着, 无论谁问,只答他三个字不知道,便连海爷也不例处,明白了么?" 唐子冀点头说道:"卑职明白了!" "然后……"郭璞接着说道:"等着上戏,到时候,台下四周你预先安 排十几个人,以防万一,你自己带几个得力的人靠台口站,单留意那老生, 老旦,花旦,小生,丑,只等他五个一出场亮相,稍有异动,上去便抓,懂么?" 唐子冀将头连点地道:"卑职懂,懂,郭总管,不会有错么?" 郭璞道:"出了差错你找我!" 唐子冀忙赔笑说道:"只是,郭总管,还有的……" 郭璞道:"剩下的是我的事儿,你就别管了,只记住,唐领班,一定要 在我说的时候动手,你要是等不及,耐不住,一旦打草惊蛇走了叛逆,这个 责任你唐领班可担不起!" 唐子冀吓得一抖,忙道:"郭总管,您放心,不到时候卑职绝不妄动!" "还有!"郭璞道:"告诉你的人,在未动手之前,千万别露声色!" 唐子冀道:"这您放心,出了差错,您唯我是问!" 郭璞道:"到那时再问就来不及了,得罪了自己人,抓不住叛逆,这是 多大的损失?唐领班,一切事先小心……" "是"唐子冀恭谨说道:"卑职晓得!" 郭璞笑了笑道:"唐领班,这是一桩大功,你如何谢我?" 唐子冀忙赔上笑脸,刚要张口,郭璞已然又道:"说着玩儿的,别认真, 唐领班,事关你的大功,别人问起你,该怎么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多 说了,你去布置你的去吧!" 唐子冀连声答应,竟然打了个千退着而去! 唐子冀刚走,一声豪笑由数丈外传来,郭璞举目望去,只见海贝勒与纪 贝勒并肩一咱谈笑走了过来! 他心头微震,头一低,便要走开! 迟了一步,海贝勒已经看见了他! 既看见了,郭璞便不好再走,只得停步抬头, "哦!"了一声,道: "海爷,原来是您!" 举步迎了上前,近前向纪贝勒拱起了手,叫了一声:"纪爷!" 纪贝勒脸上永远堆着笑,点头示意,道:"老弟,咱们又碰上了!" 郭璞笑了笑,未说话! 海贝勒却开口说道:"老弟,纪贝勒刚才跟我谈起……" 郭璞忙道:"海爷,梅姑娘呢?" 海贝勒未在意,也未明白"哦!"了一声,道:"她后院去了,跟那些 格格,姑娘们谈天呢……" 顿了顿,接道:"老弟,刚才纪贝勒跟我谈起……" 郭璞微一皱眉,含笑说道:"谈起今天的戏码?" "不,不是!"海贝勒道:"是关于今天会不会闹刺客!" 郭璞笑道:"他们哪来那么大胆子?我看不会了!" 海贝勒刚自一怔,纪贝勒已然笑道:"老弟,听海青说,你已经留意上 了几个?" 这真要命,这位贝勒真是个口快心直,关照过他别说,他仍是对人说了, 而且是对贝勒纪刚! 郭璞暗暗皱眉,脑中电旋,笑道:"纪爷要不提,我倒险些忘了,我是 弄错了,把今天派来 '亲王府'的大内侍卫 '血滴子'当成了形迹可疑的人!" 贝勒纪刚"哦!"地一声笑道:"原来如此,那怪不得,他们一个个面 目陌生,腰里还鼓鼓的,难免被人误会,只是,老弟……"望了望郭璞,接道:"我听海青说,你借了他那方钦赐玉佩……" 郭璞忙道:"那本来是预备必要时调用人的,现在用不着了 贝勒纪刚笑道:"说得是,哪有调自己人对付自己人的?老弟,往后要 小心点,别在今天闹出笑话来!" 郭璞赧然一笑,忙连声答应! 贝勒纪刚又道:"你两个谈谈吧,我有点事儿,到别处里去去!"说着, 向海贝勒打了个招呼,径自行去! 望望贝勒纪刚远去,郭璞立即跺了脚,埋怨说道:"海爷,您是怎么搞 的……" 海贝勒愕然说道:"怎么了,老弟?" 郭璞道:"您险些坏了大事!" 海贝勒诧声说道:"我险些坏了大事?这怎么说?" 郭璞道:"海爷,当我向您要那方钦赐玉佩,我是怎么对您说的?" 海贝勒道:"你说要调用大内侍卫啊!" 简直地驴头不对马嘴! 郭璞摇头苦笑,道:"海爷,我是不是告诉您别告诉任何人?" 海贝勒一怔,道:"原来是这句,有啊!" 郭璞道:"那您为什么还告诉纪贝勒?" 海贝勒诧异地道:"难道不行?纪刚不是外人!" 郭璞道:"海爷,任何人这三个字怎么解释?" 海贝勒哑口了, 半晌始道: "我没有想到, 再说, 老弟, 是他问起我的……" 郭璞简直哭笑不得,摇头说道:"我的爷,您不会说不知道么?" 海贝勒嗫嚅说道: "老弟,你知道,我明明知道,我这个人又不擅说谎!" 郭璞苦笑说道:"这简直要了命……" 海贝勒道:"怎么,老弟,坏了事了么?" 郭璞道:"那倒还不至于,您没听我刚才对他的一番说辞么?" 海贝勒道:"我听见了,老弟,该不会是真的吧?" 郭璞略一沉吟,猛一摇头,道:"不,海爷,是真的?" 海贝勒会错了意,笑道:"那就不用瞎操心了!" "不,海爷!"郭璞道:"不但是操心,而且要操更大的心!" 海贝勒为之一怔,道:"老弟,我又糊涂了!" 他又何曾明白过? 郭璞迟疑了一下,道:"海爷,您还支持我么?" 海贝勒道:"这什么话?当然支持你!" 郭璞道:"海爷,支持到底?" 海贝勒毅然点头,道:"老弟,支持到底!" 郭璞道:"海爷,假如这跟皇上有关,我是在跟皇上作对呢?" 海贝勒一怔说道:"老弟,这话又怎么说?" 郭璞道:"您先别问,只问您是否还支持我?" 海贝勒神情一转凝重,道:"老弟,我不是怕事,但至少我要弄清楚是 怎么回事!" 郭璞道:"好吧,海爷,您听着……"接着,就把该说的说了一遍,那 不该说的金玉楼,他隐了去! 听毕,海贝勒勃然色变,道:"竟有这种事,老弟,你没弄错?" 郭璞道:"海爷,我以我这颗脑袋为保,过一会儿您自己看!" 海贝勒威态惶人,冷哼说道:"很好,很好,今日害文,明日害武,害 来害去如今又害到自己亲弟兄头上来了,已经差不多了,难道他还不放过这 仅剩的两个?他心肠之狠……"倏地住口不言! 郭璞道:"海爷,我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这样,您知道么?" 海贝勒摇头道:"老弟,如今已不比从前,他有很多事都瞒住我!" 郭璞摇摇头,道:"海爷,看来您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住口不言! 海贝勒双目一睁,冷哼说道:"我不稀罕,只是,既然是'血滴子', 我怎么会不知道?" 郭璞淡然笑道:"他哪会让您知道,您不是说么?如今已不如从前?海爷,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海贝勒道:"老弟,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当说的?" 郭璞道:"说了您可别生气!" 海贝协道:"老弟,别吊我胃口,我是个急性子,你只管说!" 郭璞道:"您不是已经辞了宫里的差事儿了么?" 海贝勒道:"是呀,怎么?" 郭璞摇摇头,道:"海爷,只怕原来您那个缺,已经有人补上了!" 海贝勒浓眉一轩,道:"老弟,你说是谁?" 郭璞淡淡说道:"纪贝勒,除了他我想不出适当的人选!" 海贝勒脸色大变,身形暴颤,须发俱张! 郭璞忙唤道:"海爷!" 海贝勒倏敛怕人威态,道:"老弟,他不行,他不够!" 郭璞道:"别忘了,海爷,我对您说过,他深藏不露,是个高手!" 海贝勒脸色又复一变,但旋即淡淡说道:"你不提我倒真忘了,没什么 大不了的,老弟,不瞒你说,自从小年那件事后,我已经灰心了,如今这样 倒好……" 郭璞道:"话虽这么说,海爷,究竟我还是怕您为难!" 海贝勒道:"怎么说,老弟?" 郭璞道:"您要是不愿跟他作以,我就撤手不管,任他们行刺去!" 海贝勒身形一抖,须发俱张,道:"别激我,老弟,这件事我管,而且 是管定了,我绝不能让他今天杀这个明天杀那个!" 郭璞道:"海爷,假如事情一旦闹开了,他会很难堪的!" 海贝勒道:"我就是打算要他难堪,他杀人的时候怎么不怕难堪?他对 付小年的时候,怎么不怕我难堪?" 郭璞道:"海爷,他是皇上!" 海贝勒道: "便是天皇老子他也得讲个理,我这个人专门跟皇上作对!" 郭璞道: "还有,海爷,我怕 '怡亲王'与'廉亲王'不会轻易放过……" 海贝勒道:"那是他们弟兄的事,跟我无关!" 郭璞道:"这么说,您是不计一切后果,非管不可了?" 海贝勒猛一点头,道:"是的,老弟,你尽管放手去做,闹出天大的事, 我担了!" 郭璞道:"那我就放心了,只不过,海爷,杀鸡焉用牛刀?这件事用不 着您管,只到时候您帮着说说话就行了!" 海贝勒道:"老弟,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你一根毫发的!" 郭璞笑道:"海爷,有您这么一位主人,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海贝勒道:"别捧了,老弟,捧得高摔得重!" 郭璞道:"海爷,我有一桩要求!" 海贝勒说道:"说,老弟!" 郭璞道:"海爷,酒席什么时候摆上?" 海贝勒道:"快了,老弟,怎么?饿了?" 郭璞摇头失笑,道:"不是,海爷,我想请您把我弄进去!" "弄进去?"海贝勒愕然说道:"弄哪儿去?" 郭璞道:"在那儿宴客弄哪儿去!" 海贝协眉锋微皱,道:"老弟,这很麻烦,你知道,各府邸的人,他们 另有吃喝的地方,那不跟我们在一起!" 郭璞道:"您是指各府邸的下人们?" 海贝勒点头说道:"是的,老弟,这是陋规,没办法!" 郭璞道:"可是,海爷,今天跟往日不同!" "我知道,老弟!"海贝勒道:"可是,照规矩各府邸的人都 郭璞淡淡说道:"海爷,有机可偷,有巧可取!" 海贝勒道:"老弟,哪个机可偷,哪个巧可取?" 郭璞道:"您忘了?我是四阿哥的换帖弟兄?" 海贝勒一怔,随即击掌说道:"对,四阿哥的把兄弟,这个机可偷,这 个巧可取!" 郭璞道:"如今您看怎么样?" 海贝勒道:"行了,你别走远,待会儿我来找你!" 郭璞笑道:"您放心,我绝不走远!" 海贝勒道:"那行了,我这就去招呼查尔一声去!"说着,转身要走! 郭璞忙道:"海爷慢着!" 海贝勒回身说道:"怎么,老弟?你还有什么事?" 郭璞道:"可否找别个?" 海贝勒一怔,旋即摇头说道:"你瞧我有多糊涂?这怎么能找他?我找 别个去……" "还有,海爷!"郭璞及时又道:"请记住,不动声色,行动的事儿, 跟您没关系!" 海贝勒笑道:"记住了,老弟,我只管到时候说话!"说完了话,转身 大步行去! 海贝勒刚走,郭璞瞥见梅心一个人由后院袅袅行了出来,一见郭璞,立 即含笑点头,打了招呼,行了过来! 郭璞也忙迎了上去! 近前,梅心问道:"燕爷,可曾看见海青?" 郭璞道:"刚跟我在这儿说完话,怎么,姑娘有事儿?" 梅心摇了摇头,道:"没事儿,随口问问,燕爷,事谐了么?" 郭璞道:"差不多了,只等到时候拿人了!"接着,又把该说的说了一 遍! 听毕,梅心动容说道:"这真让人想不到,会是他……" 郭璞微笑说道:"这样一来更好!" 梅心道:"所以燕爷让他们来个窝里反!" 郭璞点头笑道:"不错,姑娘以为还过得去吗?" "过得去?"梅心道:"那燕爷是自谦,简直高明得令人五体投地!" 郭璞赧笑说道:"那我就不敢当了……" 梅心美目眨动,望了望郭璞,道:"燕爷告诉海青的用意,是拉他做个 挡箭牌?" 郭璞点头说道:"是的,姑娘,这样不但可免我引人动疑,落入话柄, 另一方面更可让胤祯厌恶他!" 梅心叹道:"燕爷这高明,简直是……" "姑娘!"郭璞忙道:"我要脸红了!" 梅心"噗哧!"一声,失笑说道:"假如我告诉燕爷件事,燕爷恐怕更 会脸红!" 郭璞笑道:"那姑娘还是别说的好!" 梅心笑道:"我非说不可,燕爷,您知道我刚才跟谁在一起?" 郭璞明明知道,可是他摇了头,道:"不知道!" 梅心道:"我跟几位格格、姑娘在一起!" 郭璞"哦!"了一声,没说话! 梅心眨动了一下美目,香唇边泛起一丝神秘笑意,道:"燕爷知道我们 这些女孩子家,在一起都谈些什么?" 郭璞被她笑得有点心慌,忙摇头道:"不知道!" 梅心那神秘笑意更浓了,道:"恐怕燕爷已经知道了!" 郭璞笑道:"我又不是神仙……" 梅心道:"我们谈的是燕爷您!" 郭璞一怔,愕然说道:"我?我有什么好谈的?" 梅心微摇螓首,道,"不然,大有可谈,有人说,嫁夫若如郭总管,一 无他求!" 郭璞当真红了脸,忙道:"姑娘开玩笑了……" 梅心道:"真的,是三格格德佳说的,她这句话一出口,在场所有格格、 姑娘们,立即表示深有同感!" 郭璞摇头强笑,道:"我看姑娘是存心……" 梅心道:"燕爷若是不信,待会儿见着三格格,我当面问给燕爷听!" 郭璞忙道:"不,不,不,我信,我信!" 梅心嫣然一笑,道:"燕爷信就行了,姑娘们在一起,是无话不谈的, 所谈的也都是真心话,我看燕爷如今在'北京城' 郭璞忙道:"姑娘,谈点别的好么?我还有大事相托!" 格心"哦!"地一声,美目眨动,道:"燕爷且说说看?" 郭璞松了一口气,道:"待会儿听戏的时候,姑娘看我招呼,请把海青 引开一下!" 梅心呆了一呆,道:"燕爷这是……" 郭璞敛去笑容,道:"我以为姑娘该明白!" 梅心略一思忖,神情倏震,变色说道:"燕爷是要……" 郭璞道:"姑娘明白就好,这么做,我认为更彻底!" 梅心默然未语! 郭璞道:"姑娘是不忍心,怪我太狠?" "不!"梅心摇头说道:"燕爷,为大局,没有狠字这一说,我只是怕 燕爷煞费心机,到头来起不了作用,收不到预期的效果!" 郭璞道:"姑娘明教!" 梅心道: "必然的,他到时候会来个不承认,而且反过来可以杀几个人, 倒霉的只是那些'血滴子'!" 郭璞道:"我明白姑娘的意思,只是,姑娘请想,要没有他的授意,谁 犯得着,谁又敢?这是任何人都明白的道理!" 梅心道:"但是他必然地不承认!" 郭璞淡淡笑道:"姑娘,这还用他承认么?" 梅心微微一怔,点头说道:"也是,是用不着,可是,燕爷,您有没有 想到善后……" 郭璞道:"姑娘的意思,是指那几位格格?" 梅心点头说道:"还有正侧四个福晋!" 郭璞道:"姑娘认为这是咱们的事么?" 梅心道:"本不是,可是,燕爷,彼此平素处得很好……" 郭璞道:"那么我留他一个,让他为另一个照顾这些人!" 梅心点头说道:"燕爷也该这样,留一个,让他自危之余,他好跟他那 兄弟或明或暗地斗上一斗!" 郭璞道:"多谢姑娘指教,那么以姑娘之见该留哪一个?" 梅心垂下目光,道:"我没有意见,全凭燕爷!" 郭璞道:"那么,姑娘,我留老八!" 梅心倏然抬眼,轻轻说道:"谢谢燕爷!" 郭璞笑了笑,方待再说! 只听一阵沉重步履声传了过来,紧接着耳边传来海贝勒豪笑: "这倒好, 你两个又谈上了!" 抬眼投注,只见海贝勒大步走了过来! 梅心忙含笑相迎,道:"海爷,您在忙什么?" 海贝勒到了近前笑道:"还不是为我这位老弟!" 梅心笑着说:"您这位总管,如今可是内城里令人羡慕的风头人物,有 好些格格、姑娘们,嚷着要嫁他呢!" 海贝勒一怔,讶然说道:"有这回事?怎么说?" 梅心忙把适才事说了一遍,乐得海贝勒哈哈大笑,道:"好哇,这是天 大的好事,老弟,你该请客了!" 郭璞早就红了脸,闻言说道:"海爷,您怎么也信梅姑娘的话?" 海贝勒说得好,道:"我不信她的信谁的!" 梅心趁势又道:"郭总管,要我当面问问三格格么?" 离璞默然不语! 海贝勒再度大笑,笑声中,他突然摇了头:"不行,不行 梅心愕然投注,道:"海爷,什么不行?" 海贝勒道:"我看那些姑娘,一个也配不上我这位老弟,至少也得再有 个像你这样的奇女子!" 这句话,听得梅心脸一红,心一震! 郭璞虽未红脸,但心头也跳了一下! 只不知道这位海贝勒是有心,抑或是无意! 梅心道:"海爷怎好拿我比?我算什么?" 海贝勒只当是梅心不高兴了,忙道:"梅心,别在意,说着玩儿的……" 梅心道:"海爷这是什么话,我哪儿会?又哪儿敢?" "其实,梅心!"海贝协道:"你慧眼独具,该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像我这位老弟无论品貌、所学,她们哪里配得上,也只有你……" 郭璞忙递眼色,道:"好了,海爷,别拿我寻开心了,事情怎么样了?" 海贝勒忙点头笑道:"成了,成了,那还不是一句话,我找上了'怡亲 王'的福晋,刚一开口,三阿哥、四阿哥还有德玉都帮了腔,福晋那有不答 应的?待会儿宴席上,他两位还要看看你呢!" 郭璞眉锋一皱,道:"看我?" "是啊!"海贝勒道:"他两位这一看,在座的少不得都盯上了你,要 仔细地评头论足一番,这我很放心,让他们瞧吧,举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如果你愿意,最好再当场表演一手,让他们开开眼界服帖服帖!" 郭璞道:"早知道有这一回,说什么我也不往里挤了!" 海贝勒笑道:"如今迟了,只怕你不往里挤,人家要拉你进去了……" 忽地轻"咦"一声,接道:"那些个人都到哪里去了?" 郭璞兴梅心闻言抬眼四顾,这才发现满院的贺客们,如今都已没了影我, 偌大一座院子里,就剩了他三个! 梅心忙道:"海爷,莫不是开席了吧?" "对!"海贝勒轻击一掌,道:"八成儿是,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已经 瞧见后花厅有人在张罗了,咱们也快走吧,迟了……" 话声至此,只听步履响动,后院门跑出个"亲王府"的亲随,老远地便 唤道:"海爷,就等您三位了,快请吧!" 海贝勒苦笑说道:"这倒好,连吃都让人请!" 一手一个,拉着郭璞与梅心行向后院! 那名"亲王府"的亲随,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三个身后! 行走间,郭璞道:"海爷,我怎么有点紧张!" 海贝勒"哈!"地一声,笑道:"面对天下武林都能毫无惧色的叱咤风 云大英雄,今目对着这些人会紧张?别开玩笑了!" 郭璞失笑说道:"海爷,那似乎有点不同!" 海贝勒道:"我看没什么两样!" 梅心插口说道:"不然,海爷,大伙儿都入了座,瞪着眼就瞧咱们,换 谁谁也会紧张!" 海贝勒笑道:"我怎么不会?" 郭璞道:"那是海爷虎胆!" 海贝勒道:"你怎么不说我脸皮厚!" 说罢大笑,郭璞与梅心俱皆失笑! 摘伏 在笑声中,登上了"亲王府"那后大厅的高高石阶! 刚上石阶,迎面走出了四阿哥宝亲王,他含笑说道:"别笑了,大伙儿 都等你三位呢,耽误人吃喝的人最为可恶,三位都麻利一点儿吧!" 海贝勒道:"怎么,你又等得不耐烦了?" 说笑中,进了那美轮美奂,既气派,又复豪华的后大厅,大厅里,大白 天里点着十几枝儿臂般红寿烛,大厅那画梁上,悬挂着一十六盏琉璃宫灯! 当面厅壁上,挂着一幅御笔亲书的大寿字,寿字前,更是两只巨大红烛, 另外还挂着什么"和合二仙"、"刘海戏蟾"、"麻姑上寿"、"三星祝嘏" 等字画儿! 左右两边壁上,悬挂着的更多! 最上座,一张八仙桌上,上座是"寿星""怡亲王"、福晋跟两位侧福 晋,旁边则是"廉亲王"、福晋侧福晋! 再下来几张桌上,是三阿哥"和亲王"还有那些贝勒、贝子、郡王、格格,女的多,男的少,穿戴鲜明,美不胜收! 其他数十张桌上,才是来祝寿的大臣等等! 可以说文自尚书以上,武自"九门提督"以上,全了! 定亲王陪着他三个一进厅,那本有的低声谈笑,立即鸦雀无声,所有的 目光都投射过来! 有羡慕,也有嫉妒,更有那些难以言喻的! 那难以言喻的目光,射自格格跟姑娘们的美目,舍了海贝勒与梅心,齐 集郭璞一身! 梅心落落大方,如今郭璞更泰然安详,倜傥潇洒! 这第一印象,便瞧得上座那几位直点头! 宝亲王陪着他三位直往里走,行走间,宝亲王向着郭璞眨眨眼,低声说 道:"小郭,我与有荣焉,而且说不出有多羡慕多嫉妒!" 郭璞笑了笑,没说话! 到了上座前,海贝勒向着上座开了口:"十三叔,我替您二位请客人去 了,来晚了,待会儿我自罚三大杯,要不够多添几杯也没关系!" 这声十三叔叫得很恰当,海青是贝勒海善的独子,贝勒海善在当年跟这 几位犹是皇子的亲王们,都是称兄道弟的! 海贝勒这一句,引得了满厅低笑,那空气顿为之轻松不少! 怡亲王是个瘦削身材,眉宇间显得有点阴鸷,不如他那位八哥廉亲王看 来顺眼! 如今他双目盯着郭璞,含笑直点头! 他那位福晋则有点不老卖老地含笑招了手:"来,来,海青,叫他站近 点,让我看看!" 海贝勒一推郭璞,笑道:"老弟,瞧你的了!" 郭璞泰然跨前,长揖说道: "郭璞见过王爷福晋,愿王爷福晋多福多寿, 一如东海南山!" 虽长揖不拜,但后一句乐人,王爷福晋们都笑了! 怡亲王的那位福晋叹道:"人似玉树临风,倜傥、潇洒不群,当真是世 上少有的美男子,是我生平所仅见,连宝四都不如 向身后招了招手,一名美婢捧着一只紫檀木盒走了过来,双手递向郭璞, 那位怡亲王福晋接着说道:"哥儿,这算是我的见面礼,收下吧!" 郭璞欠身一礼,道:"谢福晋赏赐!"伸手接了过来! 怡亲王福晋又笑了,道:"哥儿哪儿的人?" 郭璞道:"郭璞江南人氏!" 怡亲王福晋点头说道:"好地方,多大了?" 郭璞道:"回福晋,二十二了!" 怡亲王福晋道:"年少英俊,成家了没有?" 郭璞脸微红,道:"回福晋,江湖生涯,落拓飘泊,不能也不敢!" 怡亲王福晋道:"好一个江湖生涯,落拓飘泊,不能也不敢,安心在海 青那儿待下去,赶明儿得空,我给你挑一个!" 郭璞忙道:"谢福晋,郭璞不急!" 这句话听得在座的都笑了! 怡亲王福晋笑道:"谁说你急来着?我听海青说了,你眼光高得很,是么?" 郭璞道:"回福晋,那倒不是,是郭璞自知甚明,不敢委曲人家!" "人家,谁呀?"怡亲王福晋笑道:"别太谦虚,哥儿,我也看得出, 寻常一点的姑娘,的确是配不上你,你跟宝四是换帖弟兄,跟海青又称兄道 弟,赶明儿我在格格里挑一个给你,好么?" 这一句话,听得每位格格都满面希冀,娇靥上红云微泛,娇羞欲滴,生 似她已被挑上了! 郭璞忙道:"谢福晋,郭璞不敢!" "不敢!"怡亲王福晋道:"没那一说,我替你做主,没什么不敢的!" 太太们,尤其是自以为老的官太太们,都喜欢这调调儿,见面非给人家 找媳妇不可! 郭璞未再说话! 怡亲王福晋又道:"哥儿,听说你本领很大,是么?" 郭璞道:"回福晋,那是海爷诸位的抬爱!" "抬爱!"怡亲王福晋笑了:"宝四跟你换帖,老三又抢你这上总管, 德佳、德玉满口地把你捧上了天,这该都不假!" 郭璞方待说话,海贝勒突然说道:"您恐怕不相信,论武,他是当世武 林第一好手,我在他手下走不完三招,论文,朝廷的几位大学士都要自叹不 如,更难得他上自天文,下及地理,诸子百家旁涉三教九流,诸技百艺,无 所不通,无所不精!" 怡亲王福晋笑道:"相信,我怎么不相信!" 当然,有点虚假成份! 海贝勒道:"待会儿让他表演两手您瞧瞧!" 在座没有一个不是爱热闹的人,这一句立刻引得掌声雷动,尤其是那些 格格们,更拍红了玉手! 怡亲王福晋刚一句:"好哇……" 那位阴沉的怡亲王已然说道: "不急,不急,待会儿再说,待会儿再说!" 有了他这一句话,谁还好再说什么?他那位福晋善体人意,忙笑着向郭 璞说道:"待会儿就待会儿吧,别让大伙儿饿着肚子听我闲话家常,哥儿, 坐,坐,大伙儿都坐!" 郭璞靠告一声,被海贝勒拉着与和亲王、定亲王等坐向了一桌,梅心则 被几位格格拉去跟女客们坐在一起! 按说,今天这等场面应该是爷们与内眷分开的,可是怡亲王不喜欢这一 套,于是男女聚集了一堂!坐定,"亲王府"的那位总管哈腰请示了一句! 怡亲王向查尔摆了摆手! 查尔立即吩咐开席上菜,紧接着那厅内两旁唱大鼓的名手刘珍半打板击 鼓,唱起了"万寿图"! 听说上菜, 郭璞忙向着海贝勒低低问道: "海爷, 今天负责查菜的是谁?" 海贝勒道:"自然是查尔与一些个'亲王府'的亲随!" 郭璞向上座望了一眼,道:"您瞧,查尔不还站在王爷背后么?" 海贝勒道:"厅外自有亲随!" 郭璞摇头说道:"那恐怕不大安全,海爷,您支使得动查尔么?" 海贝勒轩眉说道:"那还得了,我怎会支使不动他?" 郭璞道:"那您就该叫他到厅上去,亲自负责查菜,这样更安全!" 海贝勒道听得刚一怔,郭璞已然又道:"海爷,菜快来了,您得快一点 儿!" 海贝勒点了点头,一招手,唤道:"查尔,过来一下!" 查尔应声走了过来,近前哈腰赔笑,道:"海爷,您有什么吩咐?" 海贝勒道:"你有事儿么?" 查尔道:"没事儿,你尽管吩咐!" 海贝勒点头说道:"那好,那些个粗心大意,他们查菜我不放心,你出 去照顾一下去,王爷的安全为重!" 查尔脸色微变,忙笑道:"海爷,您请放心……" 海贝勒道:"少废话,叫你去你就去!" 查尔应了一声,犹待迟疑! 海贝协浓眉微轩,道:"怎么,我支使不动你?" 查尔仗着亲王的权势,一向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他唯独对这位贝勒 忌惮三分,忙"喳!"地一声退了出去! 查尔一走,郭璞笑道:"有他监督查菜,咱们可能放心吃喝了!" 话声方落,只听隔席纪贝勒唤道:"查尔,过来!" 查尔应声走了过去! 郭璞忙道:"海爷,如果我没有料错,纪贝勒可能借故支开查尔,您最 好……" 话未说完,只听查尔在隔席应了一声,然后向后厅大门行去! 海贝勒及时喝道:"查尔,过来!" 查尔一震,眉锋微皱,只得又走了过来! 海贝勒道:"您干什么去?" 查尔忙赔笑说道:"纪爷命我到前院去一趟……" 海贝勒截口说道:"王爷的安全重要,还是其他的琐事重要?" 查尔强笑说道:"海爷,查尔知道,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海贝勒脸色微沉,道:"没什么说的,王爷的安全为重, 事也有个先后,我叫你去你就去,纪刚要说话,我找他!" 查尔未敢再说,低着头向侧门退去! 适时,隔席纪贝勒又唤道:"查尔……" 海贝勒霍地转过身去,道:"什么事非找查尔不可?他走不开,有事交 待个别人,要不你说,我找个人替你去办!" 纪贝勒碰了个钉子,脸色也未变一变,忙笑道:"海青,没事儿,没事 儿,让查尔办你的吧!" 海贝勒道:"他办的是公事,不是我的事!" 随即转了过来,未再理纪贝勒! 很快地,酒菜上来! 很快地酒过三巡! 自然,查尔亲手查过的菜,是丝毫没有问题! 郭璞怀着一颗看他们能变出什么花样的心情,久等未见变化,心中刚松, 一丝异味钻入鼻端! 这丝异味郭璞嗅得出,是一种独特的异味! 他机警地抬眼四下搜索,最后,目光落在怡亲王夫妇背后那一对巨大红 烛上,眉锋一皱,道:"海爷,替我说明一声!" 话落,离座闪身,电一般地向那两枝巨烛扑去,只一抬双掌,那两只巨 烛已被他连烛台抓在手中! 身形再一闪,他已然由侧门冲出厅外,快得像一阵轻风,又像雷电一闪, 纪贝勒脸色刚变,上座已有所发现,海贝勒忙站起走了过去,向着上座几位 低低数语! 上座那几位脸色齐变,适时厅外"轰!"地一声传来一声大响,其他贺 客这才发觉,均抬头惊惶四顾,正好这时候郭璞潇洒飘然返回厅中! 海贝勒笑道:"福晋,您瞧,他这一手儿不错吧!" 这回怡亲王改了前态,与福晋齐招手道:"哥儿,过来,过来!" 郭璞走近一揖,含笑说道:"王爷跟福晋受惊了!" "受惊?"怡亲王摇头说道:"要不是海青说,我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 事儿呢,哥儿,多亏了你,多亏了你,我这就叫他们查 郭璞忙道:"王爷,有郭璞,别惊了贺客!" 怡亲王福晋点头说道:"哥儿说得对,说得对……" 紧接着,郭璞低低数语,怡亲王夫妇含笑点头! 随即,海贝勒与郭璞像个没事人儿一般地走回了座位,落座后,和亲王、 定亲王忙问所以! 海贝勒低声说道:"别声张,没见老弟刚抢那对巨烛出去么?有人在那 对巨烛里暗藏了炸药,要是再慢一步……"摇摇头,住口不言! 和亲王、定亲王机伶寒颤,忙望向郭璞:"小郭,你怎么知道……" 郭璞淡然笑道:"凭经验,还有嘴上这只鼻子!" 和亲王、定亲王一怔随即恍悟,宝亲王道:"小郭,你看还会有么?" 郭璞摇头说道:"难说,不过我随时都在留意!" 和亲王哼了一声,道:"那对寿烛是谁去买的,这般不小心!" 郭璞道:"我知道,但现在不动他,待会儿您各位瞧我逮几个叛逆,准 保他们一个也溜不掉!" 宝亲王道:"小郭,为什么现在不动手?" "这时候?"郭璞摇头笑道:"那有多煞风景!" 宝亲王扬了扬眉,道:"好大胆的东西,去年逃了,今年竟还敢来……" 适时,走过来几位好事的格格们来问所以! 海贝勒摇头说道:"回去吃喝你们的,没事儿!" 内中三格格德佳瞪上了郭璞,道:"小郭,你说!" 郭璞笑了笑,道:"三格格,海爷说没事儿,我能无中生有,造出点事 来么?" 德佳火儿了,可不是真火儿,一拉那另几位,哼道:"神气,走,咱们 不问他!" 扭着腰肢,留下一股子香风走了! 这一张桌上的,全互觑失了笑,宝亲王道:"小郭,有你的,敢惹这位 胭脂虎!" 郭璞笑了笑,没说话,但忽地,他目光凝注在上座那一桌上,那一桌桌 下,有缕极淡的烟在往上冒. 错非是郭璞那等好眼力,别人还真看不见! 大伙儿立刻发觉,方循他所望望去,郭璞一笑说道:"又来了!" 站起来向上桌走去,近前,他向着几位福晋一哈腰:"您几位可否让一 让?我要在桌子下拿件东西!" 几位福晋一见是郭璞,又一听这话,忙站起往两边让去! 郭璞一弯腰,自桌子下扯下一物,手指一掐,一枚线状物坠地,然后他 将寻到的东西纳入中,含笑说道:"没事了,您几位请坐吧!" 那几位福晋花容微失颜色,坐了回去! 怡亲王变色轻呼,道:"哥儿……" 郭璞忙道:"王爷,您请放心,郭璞担保出不了任何差错!" 怡亲王一叹说道:"哥儿,你请回吧,待会儿我要好好儿谢谢你!" 郭璞欠身一礼,走了回去,他没有看纪贝勒一眼,但那眼角余光已清晰 地看见纪贝勒大为不安! 回到了座上,海贝勒忙问:"老弟,这回是什么?" 郭璞淡然一笑,道:"海爷,是只铁盒子!" 说着,自袖底拿出了那东西,那确是一只四角方方的铁盒子,盒子四角 还有和几只钉子,已然被郭璞扯弯了! 盒子下方有一个小孔,小孔中还露着一段粗细如麻绳般的引信,那露出 的一段不及半尺,郭璞若迟发现片刻那后果委实是不堪设想! 海贝勒虎目放光,轩眉说道: "好东西,这只盒子怕不能炸塌半座大厅? 老弟,这么看来,他们志不在怡亲王一位,要不何时不能下手?" 郭璞淡淡说道:"难说,也许您说对了!" 定亲王伸舌头,道:"小郭,这里头是炸药?" 郭璞笑道:"不错,四阿哥,我要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宝亲王道:"待会儿只要抓到他们,我要狠狠地刺他们几剑!" 郭璞笑道:"您最好能剁了他们!" 宝亲王道:"你怕我心软么?到时候看吧!" 这一桌遂未再说话! 而后,竟未见再有什么变化,平平安安地吃喝完了这一席寿筵! 席散后,贺客们都相继出了厅,唯独怡亲王及几位福晋,廉亲王跟他的 福晋没走! 郭璞要出厅,却被怡亲王连海贝勒一起叫住! 郭璞既被留住,几位格格们也懒得走,然而却都被两位亲王哄了出去, 惹得格格们都噘了小嘴儿! 怡亲王的福晋把郭璞叫到身边,第一句话便热络而亲切,更诚恳地说道: "哥儿,今儿个多亏了你了,你想要什么,说吧!" 郭璞答得好,道:"郭璞不要什么,但愿王爷与福晋多福多寿!" 怡亲王福晋乐得心花怒放,喜笑颜开,点了点头,转向怡亲王道:"这 孩子真好,王爷,我想……" 郭璞没让她说下去,忙向怡亲王道:"王爷,待会儿郭璞要拿刺客,先 向您报个备!" 怡亲王道:"哥儿,这还要报什么备?你要多少人?我……" 郭璞摇了摇头,道:"王爷,人多手杂,不如我一人儿俐落,只希望您 别把它当回事儿,也别惊动太多的人!" 怡亲王道:"哥儿,别小看我,我也有一身不俗的本领,我不会怕的, 要怕我今年也不会宴客了!" 说得也是,郭璞含笑点头,跟着向海贝勒递过眼色! 海贝勒道:"十三叔,您要是没什么事儿,我俩可要出去了!" 怡亲王福晋刚要张口,怡亲王已然说道:"没事了,不过,哥儿,待会 和看戏的时候,坐我边儿上来!" 郭璞含糊地应了一声,偕同海贝勒告退出厅而去! 刚一出厅,郭璞便皱了眉,那些位花花绿绿的格格们都没走,都在厅外 等着他呢! 格格们一见郭璞面,带着那醉人的香风,一起拥了过来,郭璞忙道: "海爷,能挡一阵么?" 海贝勒苦笑说道:"我是泥菩萨过江,生平也就怕这阵仗!" 说话间,那些格格们已然拥近,一圈肉屏风把郭璞与海贝勒围在了核心, 这个一句,那个一句莺声燕语盈耳:"小郭,刚才是怎么回……哎呀,别推 嘛!" "小郭,福晋叫你干……哎呀,死人,踩着我的脚了!" 郭璞眉锋直皱,往外看,梅心站在远处冲着他直笑! 他当下淡然说道:"诸位,没什么事,王爷叫我待会儿看戏!" "瞎说,看戏还用叫?" "不行,你骗人!" "就算是王爷叫你看戏吧,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郭璞道:"刚才?噢!刚才就是这个!" 说着,自袖底取出那铁盒子! "这是什么?" "是王爷赏你的么?" 郭璞皱眉说道: "王爷不会赏我这个,这是炸药,一碰就炸,哪位看看!" 手一伸,把那只铁盒子往前递去! 炸药二字本就入耳惊心,何况这一伸! 那些位格格们立即花容失色,娇呼尖叫四起,纷纷向后退去,郭璞一翻 腕,藏回铁盒,道:"海爷,良机不再,快!" 海贝勒立即恍悟,一拉郭璞,飞步冲出重围! 这一来,那些位格格们只当是上了当,在背后这个一句死人,那个一句 滑头,全咒骂上了! 郭璞与海贝勒只当没听见,一口气奔出了后院! 刚到前院,只见查尔神色惊慌,匆匆地自纪贝勒身边走开了,再看纪贝 勒的神色,阴沉得很! 两个人一递眼色,双双走了过去,郭璞近前一礼,海贝勒则含笑说道: "纪刚,什么事查尔鬼鬼祟祟?" 纪贝勒一惊忙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查尔刚才告诉我,唱武生的张燕 飞不见了,东院厨房的三个打杂的也不见了!" 海贝勒"哦!"地一声,道:"有这回事儿?派人找找去,马上就要上 戏了……" 纪贝勒摇头说道: "查尔说找遍了,也没有人瞧见他们由大门出去……" "对了,纪刚!"海贝勒道: "莫非这几个是行刺的叛逆,畏罪跑了吧?" 纪贝勒脸色一变,轻击一掌,道:"对,有此可能,好厉害,竟敢混进 戏班子里跟厨房里去! 郭璞笑道:"跟去年那一手大同小异,我看他们是黔驴技穷了!" 海贝勒笑道:"没错儿,他们真是黔驴技穷了!" 纪贝勒强笑了笑,道:"我看这件事得让王爷知道一下!" 郭璞道:"不错,纪爷,那一方面可以让王爷安安心,另一方面也好请 示王爷,是不是要派人去追!" 海贝勒道:"追?上哪儿追去?只怕人家早出了内城了!" 郭璞皱眉说道: "这些叛逆委实机警得很, 风声稍微不对, 马上就跑了! " 纪贝勒一旁说道:"二位这儿谈谈,我到后院走走去!" 不等海贝勒与郭璞二人有任何反应,立即掉头走去! 望着那仓惶背影,海贝勒笑了,等到纪贝勒走远了,他始低低说道: "老弟,那三个也逮住了么?" 郭璞含笑点头,没说话! 海贝勒笑着挑起拇指,道:"老弟,有你的……" 郭璞突然开口说道:"海爷,您找梅姑娘聊聊去,我得去瞧瞧!" 海贝勒摆手说道:"老弟,你去吧,去吧!" 郭璞潇洒一礼,转身行去! 郭璞背着手东逛逛,西走走,片刻不到,他已找到了一名"血滴子", 那"血滴子"向着他刚一施礼,他立即问道:"唐领班呢?" 那名"血滴子"忙道:"回郭总管,唐领班在西前院!" 郭璞愕然问道:"西前院?" 那名 "血滴子"道: "就跟西院隔道墙,这院子多年没用了, 我带您……" 郭璞知道他指的是哪儿了,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自己找他去 好了!"说着,迈步往西院行去! 尚未到西院门儿,他由那西院门中窥见一人疾步走向那所谓西前院,他 看的清楚,那是纪贝勒! 当即,他眉梢儿一挑,飞步赶了过去! 甫转过一处屋角,只听纪贝勒话声由那被屋角挡住,看不见的西前院门 口传了过来:"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随听一人说道:"我们奉命在这儿防范叛逆!" 纪贝勒道:"奉谁的命?" 那人说道:"奉唐领班之命!" 纪贝勒道:"他人呢?" 那人道:"不知道!" 纪贝勒道:"你带我找他去!" 那人道:"对不起,我走不开!" 如果郭璞没料错,那就是这些"血滴子"尚不知纪贝勒的真正身份,要 不然绝不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果然,纪贝勒发了火儿,沉声叱道:"好大的胆子,我……" 是时候了,郭璞轻咳一声,转过那处屋角,走了过去! 眼前,那西前院门儿紧闭,门口,站着两名"血滴子",纪贝勒刚扬起 手,闻声一惊四顾,连忙收手强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老弟,老弟, 你我可真有缘!" 郭璞走到近前,淡淡笑道:"纪爷不是到后院去了么?" 纪贝勒脸一红,道:"去过后院了,王爷要我先在府里到处查查!" 郭璞道:"这时候王爷是该借重纪爷了!" 望了那两名"血滴子"一眼,道:"怎么,纪爷,这两位冒犯了您?" 纪贝勒忙道:"没什么,老弟,小事儿,小事儿……" 郭璞脸色一沉,向那两名"血滴子"叱道:"你们有几颗脑袋敢冒犯纪 爷,还不向纪爷赔罪!" 谁不知道郭璞在宫里的那位伴驾侍读什么关系?再说不有个海贝勒在背 后,那左边一名"血滴子"立即嗫嚅说道:"郭总管,我两个奉命在此禁卫, 纪贝勒却要我带他去找唐领班,您说 郭璞叱道:"少废话,快向纪爷赔罪!" 那两名"血滴子"未敢多说,立即向纪贝勒低了头! 纪贝勒脸色好不难看,嘿嘿笑道:"老弟,看来你比我这个贝勒行!" 郭璞淡淡笑道:"那是您开玩笑,其实,对他们就得凶一点 转注那左边一名"血滴子",喝道:"快带纪爷找唐领班去!" 那名"血滴子"哪分得出真假,嗫嚅说道:"郭总管,唐领班就在,就在……" 纪贝协一笑说道: "唐领班就在这院子里,是么?那好,不用你带路了, 我自己进去找他去!"说着,迈步便要走! 那两名"血滴子"要拦! 郭璞目中异采一闪,喝道:"闪路,让纪爷进去!" 那两名"血滴子"刚一怔,纪贝勒已然由他两个中间走过,伸手推开了 那两扇紧闭着的门儿走了进去! 郭璞低低一句:"看好了,不许再放人进来!" 立即举步跟了进去,随手掩上了门! 前面,纪贝勒停了步,只因为他看见了那树下的唐子冀与另两名"血滴 子",还有那昏迷不醒的三个打杂汉子! 郭璞淡然轻喝,道:"唐领班,过来见过纪爷!" 唐子冀应声走了过来,哈腰说道:"大内侍卫二等领班唐子冀,见过纪 爷!" 纪贝勒一摆手,道:"我只当这三个打杂的跑了,原来在这儿,唐领班, 是你把他们截住的么?" 郭璞忙向唐子冀递过一个眼色! 唐子冀点头直认,道:"是的,纪爷!" 纪贝勒点头笑道:"很好,唐领班,拿住了叛逆,少不了是你的大功一 件,唐领班,你打算把他们怎么办?" 唐子冀道:"这个……自然是报请王爷处置!" 纪贝勒一摇头,道:"不必了,把他们交给我好了!" 唐子冀一怔,犹豫说道:"这个,这个……"一眼瞥见郭璞眼色,双眉 一扬,接道:"这个事关重大,唐子冀等是王爷向宫里调借来的,唐子冀不 敢擅将人犯他交,纪爷原谅!" 纪贝勒笑了笑,道:"你是奉命拿叛逆,我也是奉命拿叛逆,唐领班, 恐怕你还不知道我是谁,请看看这个!"说着,他便要探手入怀! 郭璞及时前跨,伸手按住了他,道: "纪爷,您请原谅,这是我的意思!" 纪贝勒垂下了手,"哦!"地一声,笑道:"原来是老弟的意思,那我 没想到,只是,老弟,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个贝勒府的总管!" 郭璞没在意,道:"可是,纪爷,我有这个!"翻腕托出那方钦赐玉佩! 纪贝勒脸色一变,退了一步,随即笑道:"怪不得,原来老弟身怀钦赐 玉佩,可是,老弟,我也……" 郭璞不容他往下说,脸色微沉,道:"纪爷,不管你有什么,但你仍慢 了一步,以一个赋闲贝勒身份擅提人犯,我要先弄清楚纪爷是何居心,唐领 班,拿人!" 显然,郭璞如今是箭在弦不得不发! 唐子冀应了一声,略一迟疑,便待要动! 纪贝勒怒目大喝:"唐子冀,大胆,你知道我是……" 郭璞道:"你只是个赋闲的贝勒,唐领班!" 唐子冀二次欲动,纪贝勒目中寒芒暴射,冷笑说道:"这还得了,我看 看你们谁敢动我!" 唐子冀被吓住了,郭璞却及时说道:"他不敢我敢!"翻腕藏好玉佩, 左掌疾探攫向纪贝勒右肩井. 纪贝勒怒笑说道:"郭璞,我也要看看是谁给你撑的腰!" 右肩一塌,右掌上翘,突出一指划向郭璞左腕脉! 郭璞一笑说道:"深藏不露,纪爷,你不错嘛!" 左掌一沉横扫,硬向纪贝勒右腕撞去! 这下要被撞中,纪贝勒那只右腕非断不可,这利害纪贝勒焉会不知道? 当即避开郭璞一势,飞起左掌猛拍郭璞胸口大穴,这一下既快又狠! 郭璞双眉一皱,抖起右掌迎了上去! 两掌接实,砰然轻震,郭璞未动,纪贝协却被震得身形晃动,一连退出 了三步,他勃然色变,刚一声:"唐子冀,我是 郭璞一声轻笑,道:"纪爷,能接我四招,你比海爷高明!"闪身欺了 上去,左掌一撩,引得纪贝勒眼神往右一偏,右手一指飞点而出,正中纪贝 勒昏穴! 郭璞没容他倒下去,一把抄起了他,然后用独门点穴手法连点纪贝勒哑 穴及四肢穴道,这才把他放下,转望唐子冀,道:"唐领班,我把他交给你 了!" 唐子冀有点惊慌地道:"郭总管,这是……" 郭璞淡然截口说道:"唐领班,你以为他是谁!" 唐子冀道:"不是纪贝勒么?" 郭璞道:"你以前见过他么?" 唐子冀摇头说道:"没有,听说他刚由蒙古大内调京畿!" "是喽!"郭璞道:"你怎知他是个真贝勒?" 唐子冀一怔大惊,道:"郭总管,难道说………" 郭璞冷笑截口说道:"九成九是叛逆一伙,唐领班,看好了他,快要上 戏了,我走后你马上带着人到后院去,这儿加派两个人看守,小心再有人冒 充,万一有人硬闯,我说的,格杀无论!" 说着,提起地上纪贝勒向大树走去! 到了树下,他把纪贝勒跟那三个放在一处,当他背着唐子冀的时候,飞 快地在纪贝勒怀中摸出一物纳入袖中,然后出指再点,又用他那独门手法闭 住了那三个的穴道,向唐子冀交待了两句,这才负手而去! 这一来,便是唐子冀有所怀疑,他也难以解开这地上四个的穴道,既解 不开穴道,自然就难问出什么! 郭璞临走又把纪贝勒的身份证明掏了去,便是唐子冀再搜,也难搜出什 么…… 驱豺吞狼 一阵锣鼓响动,后院,那大厅前早就扎好的戏台上开了锣,瞧吧,戏台 前坐的、站的,全是人. 几排椅子上,坐的排是大人物,再后面是那些贝勒、贝子、格格、王公 大臣,还有他们的内眷! 两旁边站着的,有各府邸的亲随,左边有郭璞、右边有金玉楼,一个个 的眼睛,全盯在戏台上! 听吧,说笑的说笑,喝茶的喝茶,嗑瓜子儿的嗑瓜子儿,手、眼,口都 够忙的! 郭璞没有坐向怡亲王跟他的福晋一处,他说,坐那儿不方便,站在那儿 一有异动可以拿人! 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的命才是真的,于是,怡亲王答应让郭璞站在 了一边! 郭璞站在了那儿,引得那些格格及王公大臣们生性风流的年轻内眷,不 时地向他抛过一个媚眼! 当然,也有往金玉楼那边儿抛的,不过那要比郭璞这边儿少,因为郭璞 洒脱俊俏,而金玉楼却有点阴鸷栗人! 忽然间,戏台两旁台口,多了几个穿着黑色长袍的汉子,那是大内侍卫" 血滴子"到了! 郭璞看的清楚,唐子冀带着几个掩近了后台! 自然,按规矩头一个亮相的是那赐福的天官! "天官赐福"过后,献寿戏就要上了! 郭璞向着傍依海贝勒坐的梅心,丢过一个眼色! 梅心向着海贝勒你低说了几句,站了起来! 海贝勒跟着站起,两个人一起向旁边行去! 适时,台上走出了"王母",一番唱作之后落了座! 紧接着,来了拜寿的"终南八仙"! 郭璞何等眼力,一眼便看出吕洞宾的那柄剑不是凡铁,更不是假的,铁 拐李的那根拐也是货真价实的! 另外,蓝采和的花篮里也有文章! 果然,这八仙台口刚念完那该念的,吕纯阳一声叱喝,几只手扬处,暗 器齐集怡亲王与廉亲王! 这一来,后面的都别出场了! 郭璞双眉扬处,一声冷叱:"叛逆大胆!" 身形腾起,直掠台口,横截那一片暗器,双掌挥处,暗器倒射而回,却 单漏了一枚淬毒的"白虎钉"! 台下大乱,呼叫四起,只听海贝勒远处喝道:"别动,谁动谁倒霉!" 这一声霹雳大喝,镇压下去了不少! 适时,腾身欲遁的吕纯阳,碰上了"粉金刚玉霸王"金玉楼,单掌只一 挥,那位吕纯阳不灵了,惨呼一声由半空中直摔到了台上,同时,唐子冀所 带的几名"血滴子"也制住了其他几个! 郭璞偷眼斜瞥,只见怡亲王的几位福晋都浑身颤抖,缩为一团地躲在他 身边,而怡亲王低着头毫无动静! 倒是廉亲王颇为镇定,挺身站在那儿保护其他的"人"! 再看查尔,他正忙着照顾那个,照顾这个,煞有其事! 全场被控制住,是时候了—— 忽听一声尖叫:"哎呀,不好了,快来人,王爷他,他……" 是那位怡亲王的福晋! 这一呼叫,立即引来了人,海贝勒、和亲王、定亲王、廉亲王,该跑过 去的都跑过去了! 郭璞也跟着掠了过去! 刚近前,只听海贝勒喝道:"两位,请让开一点!" 敢情那两位侧福晋犹紧紧地抱着怡亲王,经海贝勒这一呼喝,她两个忙 让了开去! 海贝勒勃然色变,大喝说道:"老弟!" 怡亲王眉心上,插着一枚"白虎钉"! 郭璞一声惊呼,探掌抚上怡亲王腕脉,机伶一颤,脸上变色,立即愣住! 海贝勒又一声大喝:"老弟!" 郭璞倏然而醒,颤声说道:"海爷,王爷已经归天了!" 此言一出,当场昏倒了好几个,那是怡亲王的福晋,两位侧福晋,五格 格德玉! 廉亲王是怡亲王的八哥,手足毕竟是手足,虽未昏过去,却也立即老泪 纵横,垂下了头! 海贝勒目眦欲裂,大喝说道:"老弟,把纪刚抓来……"说着,他游目 四顾! 而郭璞却又平静地转向廉亲王,道:"王爷,人死不能复生,请王爷节 哀,处理善后!" 廉亲王不愧是位亲王,他这位当年的皇八子,也经过不少大风大浪,见 过不少流血场面,立即抬起了头,道:"哥儿,有话你说吧!" 郭璞颤声说道:"禀王爷,郭璞已擒得刺客首脑及几名同党,如今当着 诸位亲贵及诸位王公大臣,请王爷当场处置!" 廉亲王悲愤地一点头,道:"好,把他们押过来!" 郭璞应声转注唐子冀,喝道:"唐领班,带人,树上还有一个!" 唐子冀应声带着几名"血滴子"掠去! 而,适时,郭璞一眼瞥见查尔要溜,他立即喝道:"查尔,站住!" 查尔大惊,腾身欲遁,却被站在一旁的金玉楼一指点上穴道,闷哼了声 倒了下去! 群情愕然,廉亲王诧声说道:"哥儿,这查尔……" 离璞道:"请王爷听听刺客们的招供后再说!" 廉亲王如今对郭璞自是百依百顺,立即住口不言! 说话间,唐子冀等带着人已到! 郭璞喝道:"唐领班,先带张燕飞,其他的放在一旁看好 了!" 唐子冀应声照办,此际纪贝勒面向下爬伏着,没一个人知道刺客中有一 个贝勒纪刚! 唐子冀提着张燕飞近前,郭璞神手拍开了张燕飞的受制穴道,张燕飞一 震而醒,望见眼前情景,大惊失色,忙道:"郭总管……" 郭璞一摆手,道:"王爷在此,你只管有一句答一句,我负责饶你一命 就是!" 终燕飞应了两声,住口不言! 郭璞转向廉亲王欠身说道:"王爷,人犯当面,您请审问吧!" 廉亲王摆了摆手,道:"哥儿,我就坐在这儿,你替我问吧!" 郭璞欠身一礼,道:"郭璞遵命!" 站直身形, 道: "王爷, 我先说明, 此人是内廷供奉名角, 武生张燕飞……" 此言一出众人轰然一声骚动,议论四起! 廉亲王脸色一变,道:"什么,此人便是内廷供奉名角张燕 飞?" 郭璞道:"回王爷,他是冒充张燕飞混进王府的!" 廉亲王"哦!"地一声拍着椅子道:"问他,问他!" 郭璞应了一声,转望张燕飞,道:"张燕飞,你的真名实姓叫什么?" 张燕飞忙道:"姓白,叫白冲天!" 郭璞道:"为什么早晨充张燕飞混进王府?" 这位白冲天道:"奉命行刺两位王爷及几位王公大臣!" 郭璞道:"你原是干什么的?" 白冲天头微低,道:"大内侍卫'血滴子'!" 此言一出,惊呼四起,廉亲王勃然色变,叱道:"胡说,你敢欺我?" 白冲天忙道:"禀王爷,我句句实言,我是长年派驻在外的,这次被暂 调回来行刺,绝不敢欺骗王爷!" 郭璞挥手一把自他腰际扯下一物,双手呈向廉亲王:"王爷,这是他的 腰牌,请王爷过目!" 何须细看?廉亲王一眼便看出那是"血滴子"腰牌,一张脸色煞白,没 有说话,郭璞立又问道:"白冲天,你是奉谁之命行刺!" 白冲天道:"奉查领班之命!" 郭璞道:"谁是查领班?" 白冲天道:"就是王府总管查尔!" 这话一出口,群情大哗,廉亲王怒喝说道:"好大胆的东西,提查尔, 提查尔!" 郭璞刚应一声,只听金玉楼喝道:"郭璞,接住!" 只见他抓起地上查尔,一振腕把查尔扔了过来! 郭璞单掌微探,只一抓,立把查尔接住,顺手一掌拍开查尔受制穴道, 查尔一醒大惊,机伶一颤,便欲挣扎! 郭璞冷哼一声,五指扣上他"肩井",喝道: "查尔,王爷当面,跪下!" 查尔痛得"哎哟"一声,当然跪下! 金玉楼倏然喝道:"郭璞,想要活口小心他嘴……" 郭璞目中寒芒电闪,右掌疾出,"叭!"地一声卸了查尔下巴,伸两指 往里一掏,掏出了颗极细小的丸状物,然后说道:"查尔,在我面前想寻死 都不容易,你要自信能比我快,尽管再嚼舌,不过我要告诉你,你要是死不 成,我会让你比死都难受,老老实实答我问话" 右掌一托,又托上了查尔的下巴,道:"白冲天指你是'血 滴子'领班,你怎么说?" 查尔叫道:"他胡说,他血口喷人冤枉人……"随即叩头悲 声说道:"王爷明鉴,查尔冤枉,查尔在王府这多年,身受王爷 大恩未报,怎么会……" 郭璞冷然说道:"查尔,'血滴子'领班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查尔道:"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可是我不是,你叫我怎么承 认?" 郭璞冷笑说道:"你不是?" 查尔一摇头,道:"我不是!" 郭璞手一摊,托着那颗极小的丸状物,道:"那么你口中预藏这剧烈毒 药是干什么的?一个亲王府的总管,又不是干的什么 秘密差事,用得着这么?" 查尔道:"当然用得着,我是'亲王府'的总管,万一被叛逆擒了去, 逼我说出王府的事,我可以用这自杀!" 此人的确狡猾美辩! 郭璞冷冷一笑,道:"这么说来,你倒是忠心耿耿的……"探掌抓向查 尔腰际,脸色一变,缩回了手,道:"很机警,你把腰牌竟先藏起来了……" 查尔立即借机叫道:"王爷,查尔冤枉,请王爷明鉴,查尔冤枉,福晋, 查尔在府里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叫他的,怡亲王的那位福晋正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抢天呼地,死去 活来,哪听得见?倒是廉亲王动了心,望着郭璞皱眉说道:"哥儿,我看查 尔……" 郭璞道:"王爷,狡赖在所必然!" 查尔立即破口大骂,并更悲伤可怜地求廉亲王! 郭璞冷冷一笑,道: "查尔, 任你狡猾诡诈, 今天我非让你招认不可……" 双眉一扬,接道:"我问你,那对暗藏炸药的蜡烛是谁买的?" 查尔道:"那不关我的事,是鲍宣去办的!" 郭璞抬眼一扫,道:"哪位是鲍宣,请站出来对质!" 只见一名亲随战战兢兢,畏畏缩缩地站了出来,道:"郭总管,我就是 鲍宣!" 郭璞道:"说实话便没你的事,查尔的话你可听见了?" 那叫鲍宣的亲随怯怯地点头说道:"听见了!" 郭璞道:"你怎么说?" 鲍宣道:"是查总管指定我上王大吉买的!" 查尔脸色一变,方待说话! 郭璞冷然说道:"查尔,你待会儿再说不迟!" 转望鲍宣,又问道:"指定两字怎么说?" 鲍宣道:"我本来是想随便找个店买的,可是查总管说那儿的东西好, 价钱公道,叫我上那儿买!" 郭璞收回目光,道:"查尔,你怎么说?" 查尔抗声说道: "王大吉东西好,价钱公道是不错,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我叫他上那儿买,并不能指我有罪,那儿蜡烛那么多,我知道他会买那一 对?" 不错,是理! 郭璞冷冷一笑,道:"算你狡猾善辩,我问你,那桌下的炸药又是谁钉 上去的?" 查尔道:"这也跟我无关,我不知道!" 郭璞道:"去年已有过一次行刺事件,你身为总管,今年为什么不严密 检查各处?你这个总管是怎么当的?" 查尔头一低,道:"那是查尔疏忽失职,没想到,只注意到菜……" 郭璞目中异采一闪,扬声喝道:"唐领班,带那三个打杂的来!" 查尔身形为之一抖! 唐子冀应声带来了那三个打杂的! 郭璞方待去解那三个的穴道,脸色一变,闪电出手捏向查尔的下巴,查 尔的一个下巴立又脱落! 郭璞冷冷一笑,道:"既跟你无关,你怕什么?" 转手拍醒了那三个打杂的,道:"你三个说,这是谁?"抬手指向查尔! 查尔眼珠子都凸出来了,瞪着那三个打杂的,却只苦有口不能言,说不 出话来! 那三个头一低,没说话! 郭璞扬眉说道:"如果不想吃苦,我劝你三个最好说实话!" 那三个仍低着头! 郭璞冷哼一声,伸手搭上最左一名右肩! 那最左一名机伶一颤忙抬头说道:"郭总管手下留情,我说,我说!" 郭璞收回了手,道:"那么,他是谁?" 那左边一名打杂的道:"是查领班!" 郭璞冷然一笑,伸手托上查尔下巴,道:"查尔,十手所指,你还有什 么话说?" 查尔机伶暴颤,垂首不语,半晌始道:"姓郭的,算你狠,我承认了!" 廉亲王勃然大怒,挥手喝道:"拖出去,砍了!" 郭璞忙道:"王爷请且息雷霆,我还有话问他!" 廉亲王怒态稍敛,道:"哥儿,你问!" 郭璞应了一声,转望查尔,道:"查尔,你既是'血滴子'三等领班, 为何到亲王府来"" 查尔道:"我是奉命潜伏,来监视王爷的!" 郭璞道:"为什么要行刺两位爷及诸位大臣?" 查尔道:"我不知道!" 郭璞道:"去年那回也是你么?" 查尔点了点头,道:"不错,是我,但……" 郭璞冷冷笑道:"你不过是一个三等领班,竟敢纠众行刺两位王爷及诸 大臣,查尔,你有几颗脑袋?" 查尔忙道:"姓郭的,别冲我发狠,我是奉命行事!" 郭璞冷喝说道:"胡说,你奉谁之命?" 查尔道:"我说的是实话,我是奉纪贝协之命!" 此言一出,群情大哗,廉亲王叫道:"纪刚呢,纪刚呢 郭璞抬手一指,道:"王爷,他在那儿!" 亲自掠了过去,一把提起纪贝勒,却趁势又把那原是纪贝勒的东西,塞 回他怀内,转身掠了回来! 廉亲王一愕说道:"哥儿,你先知道了?" 郭璞点头说道:"是的,王爷,我怀疑他这个贝勒的真假!" 廉亲王道:"不,他是纪刚!" 郭璞眉锋一皱,道:"这个……王爷,那就麻烦了……" 海贝勒突然说道:"老弟,没什么好麻烦的,先问问他再说!" 廉亲王也点头说道:"海青说得是,哥儿,先问问他再说!" 郭璞迟疑了一下,抬手拍开了纪贝勒穴道,然后,像无意中碰到了纪贝 勒怀中物,一翻腕,把那东西掏了出来,那是一块钦赐玉佩与一道密旨! 海贝勒脱口叫道:"原来纪刚已补了我的缺了,怪不得……" 郭璞脸色一变,道:"王爷,纪贝勒奉有密旨,郭璞不敢再问,还是请 您……" 廉亲王伸手一把自郭璞手中抢去那方钦赐玉佩及那密旨,打开密旨一 看,身形暴颤,脸色煞白,道:"好,好,好,这多年了还不放过我两个, 可是这些大臣及内眷还有小儿女辈何辜……"双目一睁,大喝说道: "纪刚, 你还有什么话说?" 纪贝勒昂然说道:"王爷,我奉有密旨,要问你不该问我!" 廉亲王气得发抖,道:"好,好,纪刚,你的胆子够大,我先毙了你再 问他去,来人,拖下去砍了!" 只听一声答应,四名挎刀亲兵拥了过来! 纪贝勒冷冷说道:"王爷,你杀不得我!" 廉亲王暴怒厉喝,道:"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了,看我杀得你杀不得你!" 霍地站起,自一名亲兵腰际抢下佩刀,举刀便砍! 纪贝勒双目寒芒方闪,郭璞微微曲了曲小指! 纪贝勒身形一震,廉亲王手中刀如飞而落! "噗!"地一声,鲜血四溅,人头落地,纪贝轩尸体往后便倒! 尖叫四起,女客们纷纷掩面惊避,男客们也都低下了头! 廉亲王丢了刀,颤声说道:"来人,顺轿,我要进宫去!"说着,迈步 就要走! 适时,抢过了他的福晋与三格格德佳! 未容她俩近身,廉亲王便摔了袖子,喝道:"不许拦我,留在这儿帮忙 料理善后!"说完,径自知迈步行去! 海贝勒突然说道:"八叔,我跟你走一趟!" 转注郭璞,道:"老弟,照顾梅心,也帮帮忙!" 未等郭璞答话,迈开大步跟了去! 他两个这一走,那些大臣们带着内眷也粉粉而散,没一个人说话,但很 明显地那是敢怒不敢言,还有点自危! 不到片刻,贺客们走得一干二净! 梅心帮着慰劝怡亲王的福晋与德玉等! 郭璞则走向了和亲王,道:"三阿哥,如今您该做人主……" 和亲王点头说道:"等我跟福晋商量商量!" 宝亲王一旁接口说道:"三哥,要商量还用你人做主么?这有什么好商 量的!先把十三叔遗体移到大厅去,再找人备棺木去不就行了么?" 由这儿看,这位三阿哥就不如四阿哥! 和亲王点头说道:"说得是,该这么办……"走近怡亲王福晋身旁,道: "十三婶,您好歇歇了,先把十三叔……" 怡亲王福晋抢天咱地的悲声哭道:"老三,你想想,你爹心手这么狠, 多少年了,怎么说也是自己手足弟兄啊?你叔叔这一死,叫我们娘儿几个该 怎么办……" 和亲王一时又答不上话了! 宝亲王一旁说道:"十三婶,您放心,有我几个在,您还怕什么?我几 个都会孝顺您的,待会儿我进宫在老佛爷面前求求,让'宗人府'跟'内务 府'一起来处理善后,您歇歇吧!" 现成的话和亲王不会说,却让这位四阿哥抢了去! 郭璞站在一旁直皱眉! 只听怡亲王福晋哭道:"老四啊,全仗你了……" 廉亲王的那位福晋也跟着劝道: "妹妹,歇歇吧,别再哭了,有什么用? 这年头啊不容易,谁不是过一天算一天呢,德佳,扶你婶儿厅里去!" 德佳也哭红了一双美目,闻言说好说歹地总算把怡亲王福晋扶了起来, 她一起来,那两位侧福晋也随着收了泪! 五格格德玉由梅心扶着,一起往厅里行去! 郭璞忙招呼亲随们抱起怡亲王的遗体往厅里去! 适时,宝亲王向着和亲王道:"三哥,你在这儿照顾点儿,我这就进宫 见老佛爷去!" 说着,带着他那位福晋,还有金玉楼走了! 他几个这一走,厅前就剩了和亲王、郭璞、五个人犯、一具尸体,还有 唐子冀等几个"血滴子"了! 郭璞吩咐在场的亲兵,把纪贝勒的尸首拉往一旁,然后又让几位亲随带 着搬那些桌椅扫地! 这些收拾好了,郭璞闭了查尔等五个的穴道交几名亲随与在场的亲兵看 守着,这才跟和亲王谈上了话:"三阿哥,看来我闯的祸大了!" 和亲王有点心不在焉地道:"老弟,这怎么说?" 郭璞苦笑说道:"揭了皇上的底牌,这不是跟皇上作对么?" 和亲王点了点头,道:"说得是,老弟,不过有海青跟我替你担着,该 没有多大关系,只是,皇上也太……"倏地住口不 显然,那是碍于有大内侍卫,"血滴子"二等领班唐子冀在旁! 郭璞摇头说道:"怪只怪我当初不知道纪贝勒的身份,要不然我说什么 也不敢管!" 和亲王摇了摇头,没说话! 这时,唐子冀走了过来,苦着脸道:"郭总管,这下可苦了卑职了!" 郭璞道:"唐领班,这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唐子冀苦笑一声道:"皇上派出来的人,我这个'血滴子' 领班却跟他们作上了对!" 郭璞道:"那是因为咱们事先都不知道,谁叫他们不先表明身份,不先 打个招呼?他们要是事先说一声不就没事儿了么?" 唐子冀苦笑说道:"郭总管,您知道,卑职哪有理说?只怕 郭璞道:"那么,唐领班,你打算怎么办?" 唐子冀道:"只有回去听候处理,还能怎么办?" 郭璞道:"你回去好了,见着云姑娘说一声,就说我请她帮个忙,准保 你不会受到任何处分,走吧!" 唐子冀大喜,"喳!"地一声打下千去,道:"多谢郭总管,卑职有生 之年,不敢或忘郭总管大恩!"低头退着而去! 唐子冀带着人刚走,大厅内行出了梅心,她道:"三阿哥,福晋请您!" 和亲王府应了一声,登阶进厅! 梅心却袅袅行了下来,近前低低说道:"燕爷高明?" 郭璞摇头说道:"怎么说这都是一件残酷的事,尤其对德玉!" 梅心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怎么,燕爷,您懊悔了?" 郭璞摇头说道:"我这个人做事从不懊悔的,何况这是为大局?" 梅心默默地点了点头,道:"燕爷,宝四爷会做人,您看 '宗人府'会管这件事么?"郭璞点头说道:"我看他会的,宝四就像 他,人既杀了何不做做好人?" 梅心道:"希望燕爷看对了他!" 郭璞诧异地道:"姑娘,难道不对?" 梅心淡然说道:"羞愤成怒之下,我很担心后果!" 郭璞摇头说道:"除非他想让更多的人叛离他,姑娘该知道,有了今天 这一着,有多少人对他不满,有多少人暗感自危么?他是个枭雄,他不会那 么做的!" 梅心道:"毕竟是燕爷高明……"顿了顿,接道:"以您看,廉亲王跟 海青这一趟会有什么结果?" 郭璞道:"谁能拿他怎么样?将不会有任何结果,在这个时候,他会尽 量地拉拢廉亲王,抚慰廉亲王的,对海青也一样!" 梅心道:"这么说来,他会厚恤厅里的那几个了!" 郭璞道:"当然,宝四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做个现成的好人!" 梅心道:"只怕如此一来,老三更孤单了!" 郭璞道:"事实如此,姑娘,他像个扶不起的阿斗!" 梅心道:"对燕爷来说,今后也更吃力了!" 郭璞笑了笑,道:"谁叫我当初接了'丹心旗'?" 梅心沉默了一下,道:"燕爷,您不觉得调走海青,这是最佳时机?" 郭璞点头说道:"是最佳时机,只是,那要看姑娘……" 梅心眉锋一皱,道:"燕爷,别扯上我!" 郭璞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若之奈何?" 梅心道:"燕爷,您不觉得,这么做对海青更是一种最大的打击?尤胜 于让他早一点死了心?" 郭璞道:"姑娘,我要你以一个真字对他!" 梅心摇头说道:"燕爷是要我勉强我自己,一辈子的事,日子一久,海 青跟我都痛苦,海青该尤甚!" 郭璞道:"姑娘,日久生情,感情是慢慢……" "燕爷!"梅心截口说道:"我跟海青认识不算短了!" 郭璞道:"可是姑娘始终没有一个试着对他动情愫的开始!" "不,燕爷!"梅心摇头说道:"在燕爷未来之前,我已经试过无数次 了,可惜屡试屡败,到如今我已经没有再试的勇气了!" 郭璞摇头说道:"两个办法,一是姑娘跟他走,一是让他早死心,一是 欺骗他,前者我想用而不能用,后二者都够残酷的 梅心道:"而燕爷势必选择第二个办法,那样他的痛苦将会小一点!" 郭璞摇头说道:"他以诚待我,我不忍看他痛苦!" 梅心道:"燕爷,您就忍心听一家哭?" 郭璞一震,道:"姑娘,那不同,我跟这位无感情可言!" 梅心道:"燕爷不该说这话,那是感情用事!" 郭璞苦笑说道:"姑娘,我没有话说了!" 梅心美目一亮,道:"那么燕爷……" 郭璞哑声说道:"姑娘,请候我一月!" 梅心微愕说道:"燕爷,这怎么说?" 郭璞道:"在这一个月内,我若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我自会向他摊 牌的." 梅心点了点头,道:"好吧,我等燕爷一月……"顿了顿,接道:"燕爷,才跟宝四走的,就是金玉楼?" 郭璞点头说道:"是的,姑娘!" 梅心道:"我仔细地看过他了!" 郭璞道:"姑娘以为怎么样?" 梅心摇头说道:"不怎么样,论所学,该逊燕爷一筹,那阴鸷那狠,似 有些装作!" 郭璞心头一震,道:"是么,姑娘?" 梅心淡淡笑道:"燕爷,对自己的眼光,我由来有自信!" 郭璞道:"我只希望姑娘晓谕所属别动他,我跟他的事……" 梅心截口说道:"燕爷跟他有什么事?" 郭璞道:"过节!" 梅心道"那是跟郭璞!" 郭璞道:"现在只能让他把我当做郭璞!" 梅心道:"不能说破么?" 郭璞摇头说道:"姑娘不知道此人的心性,一旦被他知道了我的本来, 过节固然可解,但更糟的后果会跟着而来!" 梅心道:"燕爷,他总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郭璞道:"他若这么想,他就不会进宝四府了!" 梅心道:"那目的恐怕只在找郭璞!" 郭璞摇头说道:"姑娘,此人我知之颇深,绝不会那么单纯!" 梅心道:"这么说,我只有遵命了!" 郭璞道:"谢谢姑娘……" 蓦地里一阵杂乱步履声由前院传了过来! 郭璞双眉一扬接道:"怕不是海青他们回来了?" 梅心点了点头,道:"有可能……" 随着这阵步履声,后院中走进了三位大员,看顶子,看配带,项子上是 两眼花翎,顶上还挂着朝珠,的确是大员! 这三位身后,还带着二三十名亲兵! 郭璞、梅心刚互觑一眼,只见那站在远处的"亲王府"亲随急步迎上去, 近前打千说道:"见过宗令!" 赫然是爵同亲王的"宗人府"宗令大人到了! 那位宗公大人一摆手,道:"福晋呢?" 那名亲随道:"回宗令,在大厅!"哈腰退后,当先带路行了过来! 郭璞向着梅心一施眼色,双双往一旁行去! 那位宗令与左右宗正,昂首阔步,却是目不邪视地直上了大厅,那二三 十名亲兵则停在厅外! 梅心低低说道:"燕爷,果然被您料中了!" 郭璞道:"胤祯本是这么一个厉害人!" 梅心道:"既如此,海青他们也该回来了,怎未见……" 郭璞摇头说道:"谁知道,总不致于被扣在宫中!" 梅心道:"对胤祀那难说,对海青,他还不敢!" 只见一名挎刀武官自那队亲兵中行了过来,近前哈了个腰,道: "请问, 您是海贝勒府的郭总管么?" 郭璞忙含笑答礼,道:"不错,我就是郭璞,有什么见教?" "不敢!"那名挎刀武官道:"海贝勒命卑职转交郭总管一封信,并命 卑职转告郭总管,他在宫里有事,要到晚上才能回去!" 说完了话,自马啼袖里取出一封信,双手呈给郭璞! 那封信密封着,信封上没有字! 郭璞忙接了过来,道:"谢谢你了!" 那名挎刀武官说了声:"不敢!"施礼而去! 郭璞拿着那封信,皱了皱眉,然后拆了开来,抽出信笺,一股幽香袭人, 只略略一看,郭璞脸色为之一变! 梅心忙道:"燕爷,怎么?海青他……" 郭璞摇了摇头,道:"不是海青写的,是云珠,姑娘请看!"随手把信 递了过去! 梅心未接,神秘地笑了笑,道:"燕爷告诉我就行了!" 郭璞眉锋微皱,道:"姑娘,我没有怕人知道的事!" 梅心未再多说,伸玉手把信接了过去! 略略一看之后,她也变色皱了皱眉, 道: "燕爷, 这封信怎会由海青……" 郭璞道:"想必是他在宫里碰见了云珠!" 梅心道:"您看这件事……" 郭璞扬眉淡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凭他们还奈何不了我,他们明 的来我也许有所顾忌,既是暗的来,我就方便多了!" 梅心黛眉微皱,道:"您是打算跟他们斗了?" 郭璞道:"姑娘该知道,我一天不离开北京,这件事便躲不了,也躲不 得,所以我打算跟他们周旋!" 梅心道:"您是否打算让海青先知道一下?" 郭璞道:"我自然要先向他报个备!" 梅心摇头说道:"恐怕他不会赞成您这么做!" 郭璞道:"那只有到时候再说了,不过向他报个备,我站得较稳!" 梅心点了点头,道:"也是……" 只见一名"亲王府'的亲随,由前院转了进来,一见梅心急步奔了过来, 近前一哈腰,道:"梅姑娘,您那赶车的要见您!" 冲个青楼妓哈腰施礼,未免太那个了! 其实毫不为过,梅心她是廉亲王福晋的干女儿,同格格! 梅姑娘"哦!"地一声,道:"他人在哪儿?" 那名亲随道:"回姑娘,他现在前院!" 梅心转望郭璞道:"郭总管,出去一下吧!" 郭璞点了点头! 梅心向那名亲随道了个谢,随即偕同郭璞走向前院! 这时候偌大的一座前院,空荡、寂静,难看到别的一个人影,栾震天就 站在那冷清的前院中,一脸焦急神色! 他一见梅心偕同郭璞出来,忙迎了上来,匆匆地先向郭璞打了个招呼, 接着向梅心说道:"姑娘,老三刚才送来了信儿,曾先生出了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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